宦海(科舉)

第72章:查封(一更)

第72章 查封(一更)

出了房門, 便見一個青衫學子一臉焦急地跑進來。

“怎麽回事?”顧雲浩急急問道。

“學兄, 我方才準備下山, 卻是正見著一群官兵自山腳上來, 聽著他們說, 要查封咱們書院。”

這名學子乃是外舍弟子, 也是知曉顧雲浩乃前次院試案首, 一見著他,便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忙將此事說了出來。

查封書院!

聽聞這話, 顧雲浩心中大震。

他是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等事的。

即便先前知曉了洛省院試之事,也隻是一心擔憂柳予安,怕他不能安然而退, 卻是從未想到, 原來書院竟然也會因這件事,而麵臨著如此大禍。

“我先去看看, 你去找講郎先生他們。”

心思急轉, 顧雲浩決定分頭行動, 便與那學子說道。

“好, 學兄一切小心。”那學子亦是一臉慎重地點了點頭, 隨後便一路往後堂飛奔而去。

這裏季航也是聽聞了外麵的消息, 跟了出來:“可是事情不好?”

“嗯,說是要查封咱們書院,快!咱們先去外麵看看。”

聽了顧雲浩這話, 季航登時也氣得跳了起來:“簡直可惡!陵江書院數百年的傳承道統, 怎麽能說查封就查封,走!咱們快去,我倒要看看誰這麽張狂。”

兩人一路出去,急急趕到了山門之外,看著眼前的場景,皆是一愣。

隻見山門外側,有一隊身著玄甲的官兵,人數大概是四五十人的樣子。這些玄甲官兵全部一字排開,都是麵色不善地立在那裏。

而且,這些官兵腰間皆是掛著佩刀,衣著裝扮也顯然不似尋常差役的一般。

而山門裏側,卻是立著七八個身著青衫的陵江書院學子與那隊官兵對峙著。

顧雲浩二人心中一陣悲憤,疾步上前。

“怎麽會這樣?”

兩人立在了那群學子中間,季航問道。

“學兄,這些雜碎要摘咱們書院的牌匾。”

見著二人到來,一個年歲不大的外舍弟子總歸還是繃不住了,隨即便眼眶一紅,聲音哽咽地道。

聞言,顧雲浩向一旁看去,果然便見兩名官兵駕著梯子,正躍躍欲試地準備上前來。

他們書院大門之處,左右乃是兩方石柱,石柱之上正是掛著一個黑漆大匾,上書‘陵江書院’四字,據稱乃是開山之時,由陵江書院的第一任山長所書。

經曆這兩朝三百多年,這處大門、這個牌匾,見證了書院的先生們的苦心經營,亦是見證了一代又一代陵江學子的奮發苦學,可謂是書院的‘魂’之所在。

因而,每每行經此處,學子們都忍不住放慢腳步,抬首看一看這頗具歲月之感的牌匾,心中也隨之湧出無限自豪之情。

他們是陵江書院的學生!

聽聞這些官兵要摘除這個匾額,顧雲浩心中亦是氣憤難當。

“憑什麽查封我們書院,這個匾額不能拆!”

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麽理智不理智了,當下也是以身護在那牌匾之下,衝著對麵的官兵怒吼道。

“今天我便看看,誰敢動這塊匾額!”

季航也是氣急了,他本就出身非凡,此刻更是壓不下這口氣,直接指著那些官兵道。

“洛省科考舞弊,龍顏大怒,如今聖旨已下,令禮部會同刑部一並嚴查此事。”

這時,卻見一人自那群官兵身後走了出來,冷冷一哼說道。

這人身著六品官服,麵色肅然,看著顧雲浩等人,神情中似帶幾分譏諷之意,說道:“為徹查此案,禮部左侍郎徐景大人已與刑部商議,羈押今次洛省院試諸名閱卷人員,並一道查封牽涉此事的三間書院。”

說到這裏,那官員撇了撇嘴,冷笑道:“其餘兩家書院已被查封,難道偏生你們陵江書院要造反不成?”

聽聞這話,顧雲浩心裏一沉。

原本就擔心山長柳予安的安危,現在卻是不想竟然連陵江書院也要保不住了……

看著這些官兵來勢洶洶,隻怕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學兄!諸位同窗。”

這時,隻見方才報信的那位學子飛奔而來,一麵擦著額上的汗,一麵氣喘籲籲地道:“我找遍了書院內外,竟然是完全不見講郎先生們的人影,這可怎麽是好!”

“可惡!”

季航此刻更是忍耐不住,直接指著對麵那位六品官員罵道:“好你個孬官!你且說我們書院的先生被你弄到哪裏去了!”

被他這麽一提醒,眾學子都是極快地反應過來。

先生們一向盡責,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都不出麵,定然是因著這些人的緣故。

學子們素來敬重書院的這些先生,隻要一想到此事,當下都忍不住叫罵起來:“昏官!還我們先生!”

“此事無須你們多過問,陵江書院山長柳予安涉及洛省科考舞弊一案,本官不過是遵了上頭的命令,帶著幾位先生前去問問話罷了。”麵對群情激奮的學子,那官員連眉頭都沒動一下,聲音清冷地道。

看著那官員倨傲的樣子,顧雲浩心裏一陣厭惡,當下更是擔心陸延寧等人的境況,忙上前分說到:“我們先生都有功名在身,你們不可對先生無禮。”

“就是,你們無權羈押我們先生。”

“本朝律例,若是取得功名,除非革除功名之後,方才可以羈押受刑,你們好大的膽子!”

……

聽了這話,學子們亦是紛紛開口不平道。

“禮部已經下令,此事非同小可,可酌情參辦。”

那官員冷聲說道:“且不過傳各位先生前去問話罷了,並未加以刑法,如此行事,並無不妥之處,爾等莫要妨礙本官公務,快且讓開。”

說完這話,那人又像兩側的官兵示意,隻見官兵們皆又往前而來。

見狀,學子們亦是身姿挺立,麵帶堅毅地護在那匾額之下。

“讓開!”

隨著一聲怒口,那領頭的官兵似乎耐不住這麻煩,直接開始上前推攘起來。

“不許拆我們書院的牌匾!”

學子們亦是情緒悲憤,大聲罵喊道,聲音中的悲悶無奈之感讓人心中劇痛不已。

這些學生年歲都不大,大的不過十七八歲,小的僅有十歲出頭,兩下相對,又哪裏是那些官兵的對手。

但好在官兵們雖然配了刀,卻總歸是不敢對這些書生拔刀相向,隻以身體刀鞘阻攔為主。

即便如此,書生們也是力有不及,推攘之間,也是吃了不少虧,甚至兩名年紀小的學生,更是胳膊上帶了傷,額頭上也多了一處紅印。

“住手。”

此時,那六品官員又是令官兵們住手,轉而看向顧雲浩等人:“各位都是品學兼優之輩,想必將來定是前程無量,可莫要冥頑不靈,為著這麽一件事情而自誤前程。”

“這位大人不知身居何職?便敢出此狂妄之言,我等今後科考之事,難道大人便做得主麽?”

一直沒有說話的季航此刻卻是開口了,直接瞥了一眼那官員,麵色如冰地道。

“想必這位便是季公子了吧?”

那官員卻是並未答話,先是將季航打量了一番,隨即挑眉說道:“本官亦是聽聞季閣老之次孫在這陵江書院讀書,不想今日到能一見,不過所謂先忠君與國,再論其他,即便季閣老今日親在此處,本官亦是無所畏懼,隻公事公辦。”

說到這裏,那官員又是瞥了一眼季航,冷聲道:“季公子還是請早些下山吧,莫要在此處多作沾染,想必季閣老亦是不願公子涉入其中。”

聽聞這話,季航更是心裏一悶。

但看著那官員身上的服飾,分明不是地方官員的樣式,反而像是禮部官員官服的樣子,當下便心中了然。

徐景可真是養了一條好狗。

顧雲浩雖然亦是識得官服的品階,但卻並不似季航那般有細致的研究,因而並不知曉來人的身份,但見他行事如此大膽,且似乎連季閣老都不甚放在眼裏的樣子,越發心裏一沉。

“本官言盡於此,各位若是再不讓開,便休怪無禮了。”那人又是看著眾人冷聲一哼,說道。

“我們學兄都是有功名在身,你敢無禮!”

一名年歲尚小的學子往前挺了兩步,聲音嘶啞的喊道。

“本官說過,禮部已經下令,此事牽連甚大,一切皆可權宜行事。”

官員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且你等說身有功名便是身有功名了?本官新來此處,並不識得爾等,若說身有功名,便拿了秀才文書與我看了方算,不然隻當是爾等信口胡言,做不得數。”

這話說的極不要臉。

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般讀書人領取了功名文書之後,大多都會很是慎重地擱在家裏放好,畢竟乃是重要的東西,誰又會隨身攜帶呢?

他們這些學子都是背井離鄉來這裏求學,更是不會將這東西帶在身上。

這人要看文書方才認可眾人的秀才身份,根本就是在為難人。

“莫與他們多糾纏,拉開這些書生,拆匾。”

那官員似乎也等不及了,直接對著官兵們下令道。

“是,大人。”

得了命令,官兵們便走上前來,去拉扯學生。

因著本來官兵人數就多,又都是五大三粗的,平時做這些事情習慣了,當下便將一眾學生轄製住了。

見學子們都被轄製住,那一直等在旁側的兩名官兵便架著梯子上前,將梯子架在大門之下,便登梯而上,要去取那匾額。

“不要拆啊!”

看著這一幕,學子們更是掙紮得厲害,眼中已經開始泛淚。

“這位大人!即便查封書院,但也並未言及要拆匾額!你怎能如此行事。”

顧雲浩此刻亦是被兩名官兵轄製住了雙手,心中著急如焚,隻覺得憋悶的連喘息都困難不已,急著對那官員說道。

“各涉及書院,一律拆匾查封,此乃徐侍郎親自下的令,爾等無須多言。”

此話音一落,便見那兩名官兵已將匾額摘下。

顧雲浩終於不忍再看,直接仰著頭,一臉痛苦地閉上了雙目。

徐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