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74章:集體開後門(捉蟲)

第74章 集體開後門(捉蟲)

淮安府衙, 江程雲書房。

顧雲浩垂著頭, 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裏。

而江程雲亦是坐在書案之後, 麵色平靜地打量著自己這個學生。

隻見顧雲浩身上的學子青衫, 已經被撕開了兩條口子, 原本束好的頭發, 也被扯得有些淩亂, 嘴角處還帶著淤青。

更為重要的是,這位弟子現在神情沒落頹喪,全然不似以往那般俊逸灑脫之態。

“怎麽, 打架沒打過人家?”

顧雲浩原本垂著頭,聽到老師這個聲音,也是心裏一麻, 隨即抬起頭來。

不知為何, 看著一臉肅然的江程雲,顧雲浩今日一直壓在心底的那股酸楚, 卻似突然如潮般湧了上來, 隨即隻覺鼻頭一酸。

“老師……”剛喊了一句, 顧雲浩便發現, 他此刻地聲音已經嘶啞非常, “書院沒了。”

“你可是心裏不甘?覺著此番柳予安無辜受累, 且陵江書院平白更是遭此橫禍?”

聽聞這話,顧雲浩隻覺心中如麻,一時也是默默不言。

“以為師所知, 今次洛省科考卻有舞弊之事。”

聞言, 顧雲浩神色一動,眼中也帶了幾分疑惑之色:“此事難道並非禮部左侍郎徐景構陷梁傑林?”

見他如此問,江程雲卻是略微搖了搖頭,說道:“小浩,你雖然算是行事老成,但總歸未涉及官場,哪裏曉得這裏麵的利害。”

“你隻當此事隻為徐景所為,卻哪裏曉得,那梁傑林亦是咎由自取。眼下聖意已出,你以為,若真是空穴來風,聖上會如此龍顏大怒麽?”

說到這裏,江程雲又是一歎,方才細細與顧雲浩說道此事:“以為師所見,此事乃是徐景一步一步引梁傑林入局,待舞弊之事成真,又找人扇動士子鬧事,而後再自行請命,與刑部一道徹查此事。”

“雖然此乃徐景的陰謀設計,但梁傑林也並非無辜,洛省今次院試,確實乃有不公之處。”

聽了江程雲這話,顧雲浩也是心驚不已,直直暗歎自己想的過於淺薄。

“即便如此,那山長他……”

梁傑林為一省提學,卻存有私心,取士不公,這自然是顧雲浩這些士子們最為痛恨之事。

而徐景寸寸心機,步步構陷,亦是不折手段之人。

但因著這二人之事,卻是牽連了參與今次洛省院試的那麽許多人,甚至連帶著三所書院被封,實在是讓人心裏憋悶的慌。

“柳予安雖是被牽累,但他參與院試事宜,自當小心謹慎,為國掄才,且他自身便為讀書人,就更該細心留意,此次他雖是無辜,但亦是有小心不夠的緣故。”江程雲直言道。

聞言,顧雲浩心中隻覺思緒萬千。

因著梁傑林這個主考官舞弊,那麽旁的人也就真的必得連帶造禍麽?

因著朝中派係之鬥,便要牽連到這些無辜之人?

雖然老師所言不錯,山長柳予安或許在洛省院試之事中,不夠小心細致,因而未曾發現其中問題,但這也並不代表柳予安就涉及舞弊之事,這般受到牽累,甚至連陵江書院都一並查封,實在是不公道的。

即便處在這個時代多年,身心也慢慢適應了這裏,但顧雲浩還是無法接受這種牽強的連帶問罪。

“老師,山長他會如何?”

想了想,顧雲浩還是張了張嘴,艱難地問道。

“洛省此次之事,朝中亦是議論紛紛,不僅左相與副相皆涉及其中,甚至還牽扯皇家之事,倒是看著動靜不小。”

江程雲蹙眉說道:“不過聖上乃聖明之君,萬事皆是看得分明,以老夫所見,此事雖來勢洶洶,隻怕後麵反而會大事化小。”

聞言,顧雲浩先是不解地垂首思索,隨即卻是眼前一亮,登時反應過來。

“老師,您的意思是,越是牽連甚廣,越是……”

見著弟子總算是了悟過來,江程雲亦是欣慰地點了點頭:“不錯,聖上乃聖明之君。有時候,官場朝局之上,極險與極穩,往往隻在君王的一念之間。”

“多謝老師教誨。”顧雲浩誠心一禮,道。

知曉了柳予安能有生機,他心裏總算是好受了一點。

自己怎麽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當今聖上在位二十七年,且在即位之前還曾做了八年的太子,在皇家那樣的爾虞我詐之中,能從太子平穩的登上帝位,又豈會是昏庸無能之人?

現下大皇子跟二皇子鬥得厲害,就連內閣亦是牽扯其中,聖上又豈會不知?

今次洛省之事,雖然是徐景為除梁傑林而設的一計,但背後牽連的卻是陶明哲跟杜允文,甚至還有兩位皇子。

如此大的動作,聖上又怎麽可能看不明白,既然知曉裏頭的算計,堂堂九五至尊,又怎會甘心就這般被徐景牽著鼻子走?

看來前番所言的龍顏大怒,未必全是因為洛省梁傑林舞弊之事,恐怕還兼有對徐景等人的不滿之意吧。

若真是如此,那此事便極有可能高高拿起,最後又輕輕放下。

“你今後行事,皆要多思多想,不可魯莽。”見他已經明悟,江程雲也不再多言,隻歎息道。

“老師,既然此事尚有回旋的可能,那陵江書院……”

聽聞這話,江程雲的麵上,亦是多了幾分惋惜之色,說道:“陵江書院乃是禮部所查封,且柳予安確實有牽扯進舞弊之事,想必即便此事過後,若無禮部的官文,陵江書院還是無法重新開課了。”

怎麽會這樣?

顧雲浩心中憤悶不已。

三百多年的傳承和道統,就這樣毀了?

徐景一紙書令,他們的書院便被直接封館閉學。

說什麽無辜,談什麽公道,一切都是權勢所至,他們書院無勢,山長柳予安無權,因而隻能任人魚肉,無端受累。

“雖然陵江書院被封,但好在尚有你們這些學子。”

此時,江程雲的聲音複又響起,顧雲浩從憤悶之中回過神來,一臉詫異地看向他:“老師此話何意?”

“難道你輩陵江書院的學子們,竟都是短誌之人不成?”江程雲沒好氣地道。

聽了這話,顧雲浩神色一緊:“老師是說……”

“難道陵江書院七十三名弟子,難道便無一人能今後得以主政禮部,親手下令重開陵江書院?”

也不待顧雲浩再多說什麽,江程雲就直接繼續說道:“若真是無一人有這誌向,那陵江書院關與不關,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了。”

此時的顧雲浩茅塞頓開。

因著徐景如此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一心隻得憤悶,卻又覺得無可奈何,甚至沉浸在對自己無能的自責之中。

加之一想到書院開館遙遙無期,更是難受非常,卻是忘了最關鍵之事。

老師所言不錯,即便他們現在無法讓禮部下令重開書院,但不代表今後也會無能為力。

此事不僅是他,陵江書院七十三名學生,皆會為此事盡心。

不錯,書院一時被封,他們無可奈何,但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三十年之後,又待如何?

他們難道還會如此停在原地,隻歎自己無能麽?

他深知自己不會如此,亦是相信陵江書院的同窗和學弟們,也不會如此。

他們終有一天,必能重開陵江書院!

想通了此事之後,顧雲浩隻覺胸中悶氣舒展了不少,心思更為開闊了許多。

“距離鄉試還有兩年,你可曾想過,今後學業該當如何?”

聽見江程雲問及此事,顧雲浩想了想,便道:“能否請老師容許學生進府學讀書?”

有了陵江書院在前,他實在不願再到旁的書院進學。

“如此甚好,為師亦是準備讓你進府學讀書。”

江程雲點了點頭,隨後又想起一事,繼而說道:“你的那些同窗們,若是願意,皆可到府學讀書,至於那些還未取中秀才的學子們,老夫亦會書信一封,告知各縣收入縣學讀書。”

這真的算是給陵江書院的學生們集體開後門了。

要知道進入府學,並不容易,不僅要取中了秀才,而且還要參加入學考試,隻有考中之人才可進學。

而那些未考中的秀才,便隻得回縣學讀書。

現在陵江書院的內舍弟子,可以進入府學,直接免去了入學考試這一環節。

而那些外舍弟子們,更是直接可以進縣學,這也是很不錯的了。

要知道縣學亦不是尋常人能進的,基本也都是要考中了秀才,方才可以進入縣學讀書。

而各地知縣們,最多也隻敢偶爾走個後門,放一兩個童生進縣學。

而江程雲此次卻是大筆一揮,直接允準陵江書院外舍弟子,到淮安各縣的縣學讀書,這也是擔了風險的。

想來陵江書院被封,老師心裏也不好受。

若不然也不至於這樣為這些學子們考慮。

“多謝老師。”

顧雲浩心下動容,神色恭敬地向江程雲行了一禮。

“今日老夫便不考校你功課,你回去整理一下,後日便去府學吧。”

江程雲立起身來,走上前去,拍了拍顧雲浩的肩膀,而後溫言說了一句,便走了出書房。

“是。”

看著江程雲的背影,顧雲浩神色平靜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