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37章:師祖的謀算

第137章 師祖的謀算

在一眾官員的關注之下, 顧雲浩行畢了冠禮, 得孫惟德賜表字景源。

經過這一件事情之後, 顧雲浩跟右相一派的關係可謂是正式擺到明麵上來了。

朝中的官員們對此事也都是各有看法。

有守舊一派的官員們對此暗暗警惕, 畢竟顧雲浩乃是新政的倡導者, 如今元化帝有意新政, 顧雲浩自然是處在風口浪尖上的人。

原本亦是有些人想拿顧雲浩試探元化帝的決心, 但是不想現在右相卻突然跳出來橫插一杠子,使得情況變得複雜了不少。

即便顧雲浩不算什麽,但孫惟德卻是讓人輕視不得。

若是右相一派皆是倒向了新政之事, 那麽對守舊派來說自然不是個什麽好消息,為此,一些世家大族們都頗為傷神。

此外, 另還有一些沒有靠山卻又一心向往上爬的官員們, 看著顧雲浩攀上了右相,心中亦是嫉妒眼紅不已。

不過無論如何, 經過冠禮一事, 顧雲浩再也不是先前那個沒有什麽背景依仗的小進士了, 他現在已經成為右相一派的中堅力量。

今後, 他的榮辱沉浮, 都跟右相一派牽扯在了一起。

顧雲浩也曾覺得有些愧疚。

畢竟此事與他雖然乃是好事, 這就意味著朝中無人敢輕易拿他墊背開刀,但對於師祖跟老師而言,卻是弊大於利。

因著這事, 他更是私下跟師祖孫惟德說起過, 但孫惟德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

“景源,雖然你行事我素來放心,隻是你老師或許很少教你,萬事都需得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孫惟德聽到他的話語後,卻是意味深長地一笑,淡淡地說了一句。

聽聞這話,顧雲浩眉尖一挑,心中一動,瞬間明悟過來,當下亦是笑道:“還是師祖思慮周全,弟子萬不能及。”

“倒也不怪你,隻是你那老師本就是個執拗的木頭,行事向來不懂變通,你跟著他久了,自然是有樣學樣。”

孫惟德心情不錯,當下便損起了江程雲這位得意弟子,而後又道:“你雖然提出新政之事,但今次之後,自然是可進可退,而老夫亦是如此。若你能想到這些,又哪裏來的內疚之心?”

聞言,顧雲浩更是眼前一亮。

看來果真與他所想的一樣。

師祖身為右相,門生故吏眾多,為官多年都是謹慎非常,眼下他雖然心中頗為支持新政之事,但他在太上皇當政之事便是純臣。

加上如今內閣三宰相,原本是互相製衡,其中左相跟副相都已經式微,加上戶部王守和辭官,那麽身為右相的師祖更是步履維艱,畢竟元化帝即便再開明,也不會任由孫惟德一人做大。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孫惟德即便是向元化帝投誠,主動請纓主持新政,隻怕也不會得到真正的信任,說不定還會成為守舊派們的靶子。

因而,在新帝即位之後,孫惟德一如既往,不進不退,其實並非是故作姿態,不過是為了保全自身罷了。

現在孫惟德門下出了顧雲浩這樣一位弟子,其提出的新政之事得到了元化帝的讚賞,若真是開始新政,那麽顧雲浩必然會成為新政派的重要人物,說不定會變成簡在帝心之人。

在這個時候如此大張旗鼓的為顧雲浩舉行冠禮,公開回護這位弟子,其實是一件一舉數得之事。

首先自然是能保護顧雲浩這位頗為看重的弟子。

其次便是想要借此給元化帝看的。

若是新政成功,那麽顧雲浩自然是功勞不小,他孫惟德等右相一派因著今日之事,自然是不會被算到守舊派之中去。

但假使新政失敗,則他們亦是沒有參與新政,憑著他右相在朝中的視力,也不至於因著新政之事被那些世家大族們所清算。

想到這裏,顧雲浩也是忍不住感歎不已。

師祖果真不愧是混跡官場多年,看慣宦海沉浮之人,如此左右不沾,卻又左右皆備,可進可退,難怪朝中眾人稱他為‘老狐狸’。

還真是名副其實……

顧雲浩現在才算真的見識到這位師祖的心機城府。

他自然是不曉得,早在當年淮安水患之時,他所厭惡的禮部左侍郎徐景便出言評價過他的這位右相師祖,說他乃是一個慣會左右逢源之人。

當年,江程雲因著掘堤瀉洪之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那時正是奪嫡之爭激烈的時候,出了江程雲一事,孫惟德瞬間亦是進退維穀,不過當初也是由著這位師祖如此手段,方才讓整件事平穩過渡,江程雲也因此幸免於難。

顧雲浩明白,冠禮之事乃是師祖的一步棋,此事之後,便能可進可退。

但他更是清楚,若不是為了自己,師祖不會費如此多心思,而且此事對他,隻會更為有利。

在冠禮之後,他也能如師祖一般,在新政之事上可進可退。

進可以借著師祖的回護,從而放心大膽地明言行政之事,在元化帝跟前一展所長,從而取得這位年輕帝王的器重,變成元化一朝的政治新星。

退則是若新政失敗,可借著右相一派的勢力,保全下自己的性命。

畢竟經過冠禮之事,他顧雲浩算是牢牢的跟右相一派綁在了一起,即便新政失敗了,那些世家大族想要清算,也會掂量掂量。

“師祖高瞻遠矚,弟子拜服。”

想到這裏,顧雲浩更是欽佩這位師祖,說道:“今後還望師祖多加提點一二,弟子定能受用終身。”

此時此刻,顧雲浩才算是看的更清楚了。

江程雲——他的恩師,雖然看著是個不拘小節、愛民如子的謹慎官員,其實從本質上來說,老師卻是個君子。

這麽多年來,老師教過他讀書做學問,亦是教過他做人行事,對於官場仕途……

顧雲浩記得,恩師曾教導過,要他行事謹慎,但必要心懷天下,不可為庸官碌碌一生。

然而,江程雲行事雖然謹慎,亦是懂得自保,卻也不會如師祖孫惟德這般慣用陽謀,做些左右不定之事。當然,也不會教顧雲浩這些。

顧雲浩心裏明白,老師並非是看不懂或是心思不及,其實是不屑。

也是因著這個‘不屑’,老師寧可這麽多年來一直守在淮安府,也不願入京。

原來他跟著恩師相處這麽多年,卻到了今天,方才真的明白自己的恩師。

不過雖然敬佩恩師的為人,但顧雲浩卻是曉得自己當前的處境。

不論是為了自保,還是為了新政實現自己的理想,他都沒有資格去當‘君子’,如今的他,需要像師祖孫惟德一樣,學會盤算、懂得籌謀、擅用心機。

“總算是開竅了。”

聽聞顧雲浩的話,孫惟德並未多言其他,隻是眼含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若欲為大事,必當要有所舍,既然存了不一般的誌向,所舍棄的自然更多,行大事不拒小節,這麽簡單的道理,可惜你那木頭老師卻是這麽多年都不懂。”

聞言,顧雲浩默默了許久,最後卻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現在其實是明白恩師的心思……

畢竟在這樣的名利場上久了,人心又豈會是一塵不變的?

這麽多年來,又有多少青年才俊是滿懷著理想,一心想著為民為國的進入這宦海之中,最後在權勢的**之下漸漸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從滿懷家國天下的有誌者,變成這官場上滑不留手隻為權勢的政客。

即便是他自己,顧雲浩也是不敢保證有一天他不會改變,不過他還是想盡力一試。

經過跟師祖孫惟德的談話之後,顧雲浩心思更為明闊了不少。

像是一夜之間成長了一般,他對於朝局之事,看的是更加明白清楚了,然而也在這之後,顧雲浩眼中的神色更是讓人看不透了。

這日,顧雲浩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公務室撰書。

眼看著快到午時,乃是翰林院該用午飯的時候,顧雲浩放下手中的毛筆,輕輕活動活動了手腕,感覺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他修撰這《南巡起居實錄》已經有了一段時日,現在理順了裏麵的情況,隻覺得更加得心應手,眼看著進度一日快似一日,按著這樣下去,很顯然是能提前完成任務的。

“大人,你且去用午飯吧,這裏交由在下整理就是。”趙啟一麵收拾書案上的筆墨,一麵笑著說道。

“不急,我再坐一會。”

顧雲浩含笑說道。

對於趙啟這個得力的下屬,顧雲浩自然是頗為欣賞的,雖然這趙啟隻是一個院侍,在身份上顯然是比不上他們這些翰林院官員,但顧雲浩也從未看輕過他。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相處的頗為愉快,趙啟亦是對顧雲浩這個上司很是信服。

見著顧雲浩如此說,趙啟自然不再相勸,隻繼續收拾書案上的資料。

“顧大人可還在?”

這時聽聞門外一個聲音響起,隨即就見一名院侍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本官在此。”

見著來人,顧雲浩問道:“可是有什麽急事?”

那院侍很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隻見他額上已經掛滿了汗珠,喘氣聲也很不均勻,當下也顧不得其他,隻忙行了一禮,說道:“顧大人,請快些整理朝服,人還在外候著呢。”

這話說得有些不清不楚,顧雲浩麵色未變,然而趙啟卻是仍不住說道:“到底是何事,你倒是說清楚啊。”

那人這時候方才勻過氣來,隨即麵帶笑意地道:“陛下宣顧大人入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