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55章:膽大包天

第155章 膽大包天

七月底, 稅賦改製之事仍然在華朝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自六月以來, 全國各地開始大規模的丈量清理田地。

即便朝廷幾次三番警告各級地方官員務必重視此事, 不可從中牟利, 然而總歸還是有那些膽大包天的。

先是湘省有同一組的三名知縣收受巨額賄賂, 在清理過程中, 為一名叫王守明的富商掩飾瞞報田地之事。

這個時代階級劃分明顯, 講究個士農工商,原本作為最末的商家,即便是生意做得再大, 家裏銀子再多,終究是地位要低上一些。

如今清理田地,又與官員們的升遷掛鉤, 尋常而言, 即便是那些商戶行賄,大多數的官員也是不願冒險的。

而這王守明卻是一連向同一清理小組的三位知縣行賄, 而且還都成功了。

其實並非是那王守明有何利害特殊之處, 不過是他有一個好的堂兄。

原來, 這王守明跟前任戶部尚書王守和乃是同族, 甚至是王守和的堂弟。

查探到這一層關係, 湘省巡撫梁如海躊躇了一番, 最後還是決定讓手下幕賓帶著一份奏折,外加一封書信奔赴雍京。

畢竟王守和乃是前任的戶部尚書,而現今的戶部尚書季銘, 乃是梁如海的業師。

季銘現在在朝中如日中天, 權勢日盛,作為季銘門下最出色的弟子,又是正二品的地方大員,梁如海如今也是被眾人所關注著。

甚至有人傳言。

待稅改之後,季銘內閣拜相,將卸任戶部尚書跟工部尚書之職。

屆時戶部尚書乃由現今的戶部左侍郎錢卓然接任,而工部尚書之位,卻是會留給梁如海。

這雖是朝中一些人的揣測之言,但梁如海還是頗具野心。

畢竟季銘如果拜相,他這個首席大弟子,絕對會被扶植起來的。

因而,在一知曉他們湘省那個膽大包天,敢同時向三位知縣行賄的王守明的身份背景之後,梁如海也是一時拿不準此事該如何處置。

同為戶部的前後兩任尚書,而且當初那王守和辭官,還是有些被元化帝逼迫的緣故。

季銘與王守和的關係,必然是十分微妙的。

現在稅改之事又是由戶部推行,由季銘總裁,眼下這稅改才開始不久,便拿著前任戶部尚書的堂弟開刀……

這也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加上他如今身處湘省,對於京中的消息格局也把握不準,不如將此事交由他的老師季銘去決定。

因而,梁如海方才如此行事。

梁如海的幕賓入京之後,便先去了季府請見季銘。

照著梁如海的設想,如果恩師季銘言及此事需得稟奏,他便讓那幕賓將奏折遞交內閣。

當然,若是季銘有別的考慮,不想將此事鬧大,那奏折自然就一把火燒了便是。

最後,一如梁如海所想,他的恩師——季銘,仍是決定將此事擺到明麵上來說。

畢竟眼下稅改才開始不久,便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若是這一次為了全王守和的麵子,將此事大事化小了。

要知道現在全國不知有多少士族還在觀望呢,假使王守明一事穿了出來,那麽必然會有人輕視他季銘,輕視戶部,甚至輕視稅改之事,從而開始效仿王守明那般行事。

如此一來,無疑是不利於稅改的順利推進。

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便是,雖然那王守和乃是曾經的閣老兼戶部尚書,但他總歸還是告老還鄉了。

所謂人走茶涼,這在官場是最為常見之事了。

自季府一出來,那梁如海的幕賓轉身便去了內閣衙門,將奏折遞了上去。

稅改開始之後,因著元化帝頗為關注此事,內閣也相應的作出了調整,一改往前的票擬程序,對於稅改之事,皆是標以紅簽,以示緊急。

梁如海的奏折呈上去之後,先要由內閣專門的官員貼票擬簽的,這位貼簽簽的七品官員見著奏折的留名為‘湘省巡撫梁如海請奏陛下’的字樣,當下便正色了些。

雖然他們內閣權重,除了內閣的宰相閣老們這幾位大佬之外,他們這些尋常的內閣官員也都是見慣了大世麵的,甚至有的內閣官員因著內閣的地位,自覺他們自己都比其餘各部門的官員要體麵一些。

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當初顧雲浩在察覺到這一情況之後,也隻是含笑聽聽就是了,並不覺得意外。

隻是今日這位貼簽的官員卻不敢輕視梁如海的奏折。

這不僅僅是因為梁如海乃是正二品的地方大員,更是因為他乃是季銘季閣老的得意弟子。

季銘如今權傾半朝,現今內閣之中,左相杜允文跟副相陶明哲紛紛蟄伏,有些地位不保的樣子,就連右相孫惟德也要避其鋒芒。

這內閣之中大佬們的角力和權勢的強弱,作為內閣的官員,是感受最為明顯的。

認真地翻開梁如海那奏折的附頁。

內閣派專門的官員在奏折上貼簽,其實主要是為了分流,在奏折送到內閣之初,便進行一個簡單的分類,從而方便內閣官員們票擬處置。

當然,這些負責貼簽的底層官員是沒有資格翻看奏折詳情的,因而奏折在送至內閣之時,是直接封著的,隻在背後附上一個附頁,上書奏折的大體內容。

貼簽官要根據附頁上書的內容,判斷奏折的緊急重要程度,隨之貼上相應的文箋。

這位貼簽官看了一遍附頁之後,便極快的貼上了一張紅箋,直接起身去送交這一奏折。

除了三位宰相,內閣的大佬們都身兼他職,內閣的奏折每天堆積如山,這些大佬們根本不會全部閱看。

每一位閣老,都會選拔幾名自己心腹信任之人進入內閣,成為正五品的閣官。

奏折呈上之後,其實大多都是由閣老們下麵的閣官處理。

待閣官們票擬之後,遞交這些大佬們檢查之後,再挑選重要的呈交元化帝,至於那些不重要的,則是直接發往各部門及地方就是。

當然,若是遇到緊急或是重要的事,這些內閣大佬也都不敢小覷,便會第一時間閱看奏折,而後親自向元化帝稟奏。

在內閣議事之後,大佬們紛紛散職離開了,隻餘下一個人留守當值。

不錯,內閣的大佬們除了集體議事之外,平時是很少會全天待在衙門裏麵的,基本上是六部尚書輪流留守值班,而三位宰相,自然是不必輪守的。

今日,當值這人恰好便是新上任不久的禮部尚書袁振。

今日事少,袁振正一麵吃著茶,一手拿著本書歪在哪裏翻看著,便見自己的閣官雙手捧了一份奏折進來。

“閣老。湘省巡撫梁如海,有加急奏折呈上。”那閣官恭敬地道。

瞟了一眼那奏折上的紅色紙箋,有聽聞呈折之人乃是梁如海,袁振自然是不敢大意,忙放下手中的書,坐直了身子,道:“拿來我瞧瞧。”

雖然袁振繼任了禮部尚書,成為內閣大佬之一,但也知曉如今的他在內閣資曆尚淺,是需要低調注意的。

而且先前元化帝欽點了季銘為新政的總裁,雖然說是主持稅改之事,但袁振現在也算是元化帝頗為信任之人。

從元化帝偶爾的言辭,以及前些日子清理禮部跟兵部官員的手段來看,袁振心裏猜測新政其實並非僅僅是稅改那麽簡單。

說不定稅改之後,還有旁的事。

要知道曆來主持新政之人,那都是大權在握的,可以說是集權於一身。

眼下僅僅是推行稅改,季銘便已經主政兩部,權勢如此之大,今後若是還有旁的事,自然是要更進一步,說不定就連現在的右相孫惟德,到時候也不如季銘勢大。

如今那梁如海乃是正二品大員,待季銘權傾朝野之時,指不定這梁如海比自己還勢大呢。

袁振不敢小瞧梁如海,又見那奏折上的紅箋,閱看奏折也很是認真。

然不過隻看了寥寥數語,袁振便是目色一閃,越往後看,臉上的表情就越發凝重,隻待看完之後,卻是立即站起身來。

“閣老,您這是……”那閣官見著袁振如此,不禁有些詫異。

袁振一麵整理自己的官帽和衣裳,一麵簡單地道:“本官即刻便要用馬車,你且去囑咐車馬司準備著。”

他們內閣距離皇宮雖是不遠,但還是有一段路程,因而專門設有車馬司,放便這些閣老宰相們出門。

但一般來說,閣老們出門都是坐轎子的。

轎子氣派啊,八抬的大轎,在加上緊隨其後的護衛侍從,走到巴黎都是烏央烏央的一大群人,簡直如眾星拱月一般,多拉風啊。

然而此時袁振卻是不準備用轎,而是讓人準備馬車?

難道是有什麽急事?需要入宮覲見?

那閣官乃是袁振心腹,當下便猜到了其中緣故,也不敢多問,隻急急應下道:“下官這便去吩咐車馬司。”

這裏袁振看著那閣官出去,複又瞥了一眼手中的奏折,眼中帶著幾分無奈之色。

還真是膽大包天!

隻是這事怎麽偏偏在他當值的時候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