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59章:該動手

第159章 該動手

論及季銘之時, 孫惟德雖是不忿, 然而卻自有一種成竹在胸之感。

顧雲浩知曉這位師祖不是尋常之人, 估摸著他心中對著季銘拜相之事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便也稍微放下心來。

畢竟新政之事乃是他首先提出來的, 現在季銘身為新政總裁, 若是元化帝因著新政, 將季銘推上了右相的位置,從而擠掉了他的師祖孫惟德。

那對於顧雲浩來說,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

“師祖, 弟子今日來此,其實乃是有一事,尚且拿不定主意, 想向師祖請教。”

一一應下孫惟德的囑咐, 答應了要小心季家的人之後,顧雲浩有談及今天的來意。

“哦?何事?”孫惟德問。

深吸一口氣, 顧雲浩正色道:“師祖, 您可曾記得, 之前學生提及過跟禮部左侍郎徐景之間的糾葛?”

“恩, 記得, 如何了, 可是徐景那邊有什麽動向?”

孫惟德點了點頭,又歎息一聲,說道:“景源, 你這孩子雖然胸有丘壑, 亦是個有情義的,但既然入了仕,有的時候,便不可太過意氣用事,有情義固然是好,然卻不可被所謂的情義束縛住了手腳。”

說到這裏,孫惟德放下手中的茶碗,雙目炯然地看著顧雲浩,隻見顧雲浩並不言語,隻垂著頭,默默不語。

“徐景乃是杜允文的女婿,如今因著新政之事,杜允文的位置極為微妙,你又何苦這個時候往上麵撞?”

見著顧雲浩沉默不語,孫惟德隻當他是心有不甘,遂繼續說道:“你如今已入仕為官,即便那徐景當初行事張狂損及了你們書院,但卻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官場之上,利益大於一切,若是利益相合,即便是仇人亦可以結盟,更何況是為著一個已經損毀的書院?”

言及至此,孫惟德不禁搖了搖頭。

這個顧景源,什麽都好,就是在這些事情上總是有一股子拗勁。

如此下去,在這官場宦海之中,又怎麽能安然自處呢?

還真是跟他那臭脾氣的老師一個樣子。

看著眼前的顧雲浩,孫惟德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得意弟子江程雲,隨即雖然眼中帶著幾分肅然之色,但心中卻是自有一種欣賞之感。

也罷了,程雲的弟子,可不是跟他一個性子。

若這孩子果真與旁人一般,有那麽多的算計,連最基本的是非曲直都不在意了,那自己還會這樣喜愛這個顧雲浩麽?

這時候,孫惟德不禁釋然一笑。

也正是因為顧雲浩的這個性子,方才能讓他如此欣賞吧?

畢竟……

在這個名利場上,能如此堅守本心的人,已經是非常少見了。

即便是,他自己……

不出孫惟德所料,顧雲浩聽著師祖的話,心中不住的反思,卻是怎麽也過不去那個坎。

將過去的事細細思量了一番,顧雲浩沉默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師祖,陵江書院之事,弟子實在難以釋懷。”

“不論您老人家說弟子沒用也好,嫌棄弟子小心眼也罷,此事在弟子心中憋了這麽多年,確實是放不下。”

說到這裏,顧雲浩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陵江書院傳承數百年,當年弟子懵懂之間,在書院讀書,雖是覺得機會難得,但卻並未多加珍惜,現今想來,總是遺憾頗多。”

當初他於院試一舉奪魁,拜入江程雲門下,而陵江書院,卻是江程雲讓他去的。

雖然在書院讀書並沒有多少年,但裏麵的種種,卻是讓他終身難忘。

陵江書院。

那是一個真正讀書的地方,上到書院的山長、講郎,下到每一位書院的學生,那都是一心在做學問,隻盼能有一日為國家百姓做些事情。

在書院讀書的日子裏,顧雲浩隻覺有一種讀書人的‘魂’慢慢地在他心底滋長。

亦是因為這個,陵江書院之於他顧雲浩,卻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而且,他亦是相信,不僅是於他而言,更是每個陵江學生,都會如此認為。

“當初徐景因著一己私利,借著洛省院試之事,坑害洛省提學,牽連我們書院山長。甚至借著此事,大耍威風,下令查封了我們書院。”

說到這裏,顧雲浩的氣息也是有些亂了,道:“師祖,學生實在難以釋懷,當初書院摘匾之時,弟子亦是在一旁看著,那種滋味……”

隻見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竟是沉默了片刻,複又目色一閃,麵帶堅毅地道:“近些年來,弟子暗暗打探過徐景此人。此人不僅行事張狂,更是膽大妄為,坑害百姓之事做的不少。”

“師祖,即便是不為了陵江書院,弟子亦是難以與此人相交言和。”

顧雲浩雙目直直地看向孫惟德,說道:“難道一個禍及百姓,又不忠君主之人,不該受到該有的懲罰麽?那如此的話,公道何在?”

當然,顧雲浩承認,這個世界上不公的事情有許多,如徐景一樣禍及百姓的官員亦是不少。

因著對方乃是徐景,因著他們陵江書院,他才會如此關注。

但是隨著知道的越來越多徐景所行之事,他也越是覺得徐景此人實在不可輕易放過,一來是為了他們書院,二來也是為了‘公道’二字。

孫惟德見他如此說,也是不好再勸,但心中也是好奇,到底那徐景到底是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居然讓顧雲浩這個一向性子內斂之人如此沉不住氣。

“且說說吧,徐景到底是在閩省做了什麽?”孫惟德問道。

顧雲浩如今在戶部的閩省清吏司,徐景亦是閩省人。

現今戶部那邊正在全力推行稅改,實行顧雲浩建言的三地相易的丈量之法,如此一來,隻怕許多世家瞞報田地之事,都是藏不住的。

孫惟德知道,自己的這位小徒孫是個實打實的新政派,幾乎是將他自己的仕途和希望全部放在了新政之上。

如今戶部的稅賦改製,沒有人比顧雲浩更為關心和急切。

其實自顧雲浩一提到徐景此人,孫惟德便猜到了,約摸是徐景在閩省那邊做了什麽瞞報田地的事情了吧。

隻是現在,見著顧雲浩如此憤懣的樣子,孫惟德倒是有些好奇。

徐景之事到底是到了何種地步,居然能讓這個小徒孫氣急成這樣,甚至連‘公道’二字都搬出來了。

“弟子曾經於禦前提及過閩省有一八閩糧莊,乃是徐景的產業,隻道是因著八閩糧莊生意大,與閩地各處糧食鋪子都有往來,因而閩地糧價,徐景一句話便可升降數倍。”

說到這裏,顧雲浩頓了頓,似在平複自己的心情,隨即又道:“然而弟子仍是大意了,直到今年年初,派了家中仆人巴九去了一趟閩省,方才知曉其中內情。”

“恩,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孫惟德挑了挑眉,問道。

八閩糧莊之事,孫惟德也是聽到過一些風聲的。

閩地雖然盤踞著不少名門世家,但孫惟德在閩地也是有些門生故吏的,因而也略微知曉一些那邊的情況。

也是因著知曉閩省那邊情況不妙,他才這般介意那季銘把顧雲浩調任到閩省清吏司。

這分明就是那季銘見著閩省水深,想要借著顧雲浩這個小徒孫,將他這個右相拉下水去嘛。

“這些日子,弟子一直在清理閩省的田地,按著立朝之初的記載,閩省共有田地一萬一千餘萬畝,然而按著這幾年的稅入來論,閩省卻是連僅有耕地五千餘萬畝的洛省都是不如了。”

說到這裏,顧雲浩目色一緊,說出了心中的猜測:“師祖,自建朝以來,我朝曆代君主皆是鼓勵農桑,閩省之地,也並無什麽天災人禍,且百姓新開墾的荒地不少,卻是稅入一年不如一年。以弟子所見,閩地之事,必然不小,瞞報田地數額,隻怕是令人心驚。”

“閩地世族頗多,你有何以認定,乃是因著徐景的緣故?”

聽了顧雲浩的話,孫惟德也是暗暗乍舌,他確實沒想到閩省的情況已經糟糕到這個地步,若真是因著徐景的緣故,那徐景此人,果真是可論為‘國蠹’也不為過。

“弟子讓仆人扮作糧商,去暗暗查探了八閩糧莊的底細,方才得知,八閩糧莊,僅僅是徐景名下產業之一,另有一匯豐糧莊,亦是徐景的產業,這兩大糧莊,幾乎是控製了閩省及周圍兩省的糧價。”

顧雲浩繼續說道:“而且,這兩日來,弟子在戶部翻看閩省去年新呈上來的田地登記簿子,細查之後,發現不少問題,紛紛指向徐景。”

“你預備如何行事?”

對於顧雲浩的判斷,孫惟德自然是相信的,但卻也擔心這個小徒孫太過年輕,還未經曆過真正的官場傾軋,遂又道:“若是出手,便得一擊即中才行,不可給人留下退路,否則後患無窮。”

“弟子明白。”

顧雲浩亦是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卻是神色一正,說道:“師祖,季閣老既然對內閣的位置有了旁的心思,您是否也是要有所準備才好?”

聞言,孫惟德亦是目色一閃,款款地吃了口茶,方才出言。

“正當如此,季銘那老小子,最近也是太張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