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61章:顧忌

第161章 顧忌

在田地之事上, 蕭穆言本對守舊派的行徑心存不滿, 在聽聞陳雲華的彈劾之後, 心中更是惱怒非常。

但身為帝王, 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 反而自己的喜怒哀樂, 卻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徐景如此行事, 元化帝亦是覺得實在一刀砍了方才得以泄憤。

不過,在此時此刻,理智告訴他, 不應該在這件事情上多作糾纏。

徐景乃是杜允文的女婿,若是動了徐景,是否會引起杜允文的反心?

新政才剛剛開始, 稅改之事若是不能順利推進下去, 那麽今後諸事都是一紙空談,是無法真的實現的。

處置徐景, 說不好會引起杜允文的不滿, 令守舊派們更加抵製新政。

但若是不處置, 徐景此人行事如此張狂, 在稅改之時, 都可以仍是無視朝廷政策, 在閩地生出那些事端,如此若是守舊派諸人都是效仿徐景,那麽更是不利於稅改新政的。

畢竟, 現在已經昭告天下, 開始稅改,若是稅賦改製的並不徹底,那麽即便順利完成了,其實效作用也是有限的。

而且,元化帝心裏清楚,在稅改之後,還有兵事、商業、邊貿、航海、官學等一係列改革,若是讓守舊派在此次稅改之中鑽了空子,那麽後麵的一係列變革,都隻怕不妙了。

在陳雲華一奏本彈劾徐景開始,他便已經在思量此事。

“徐景,你又如何說?”

良久,元化帝蕭穆言方才出言,卻是直接看向了立在殿內的徐景。

徐景此時更是巴不得這一聲,忙出列跪拜喊冤:“吾皇聖明,微臣實在是冤枉啊。”

“陳禦史所言之事,臣實不敢認,那八閩糧莊乃是微臣堂兄的產業,與微臣並無什麽幹係,而那匯豐糧莊,微臣卻是連這名字都沒聽過。”

說到這裏,徐景眼珠一轉,隨即又道:“自為官之後,微臣已有十多年未曾回過閩省家鄉,且這些年皆是在禮部任職,閩地的田地糧價之事,臣也是今日方才聽聞。還望陛下明鑒。”

“嗬,徐大人說的好輕巧。”

這時,卻又是見那陳雲華冷冷一笑,說道:“閩地數百萬老百姓的血汗錢盡數進了你徐大人的腰包,你如今僅僅是輕飄飄的一句‘不知情’,便想撇清關係,徐侍郎莫不是要將旁人都當作傻子不成?”

說到這裏,陳雲華也不理徐景,直接向元化帝諫言道:“聖上,微臣認為,應當即刻令刑部會同大理寺細查此事,還百姓一個公道。”

“至於徐大人於科舉之事上的舞弊行徑,更是其心當誅——”

陳雲華的話才說到這裏,徐景便連忙接了過去,說道:“陛下,臣在禮部為官多年,這些年來,每逢科考之時,皆是處處小心,生恐出什麽岔子,絕無舞弊之事,陳禦史道聽途言,誣蔑微臣,還望陛下做主。”

聽了徐景這一番辯白,蕭穆言仍是麵色不動。

對於徐景此人,其實蕭穆言亦是有自己的判斷,再加上陳雲華在都察院為官多年,一向做事穩妥謹慎,並不會拿著禦史的身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便隨意彈劾誣蔑他人。

因而,其實自從陳雲華奏言之後,蕭穆言心裏便是清楚的。

此次都察院彈劾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隻是雖然知道,但蕭穆言心中還是有些猶疑。

左相……

斜眼瞟了一下立在殿中的左相杜允文,蕭穆言皺了皺眉,隨即又掃了一眼神情各異的內閣的一眾閣臣,目光最後落在季銘身上。

隻見季銘此刻亦是蹙眉立著,似乎也有些詫異的樣子。

看樣子,徐景此事,倒並非是季銘捅出去的。

畢竟現在季銘身處高位,權勢日盛,但也招人嫉恨,實在沒必要再去抓著徐景不放,從而開罪左相。

思量一番,元化帝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右相孫惟德的身上。

難道此事是孫惟德的手筆?

倒是有可能,畢竟都察院一向乃是由孫惟德這個右相分管。

……

“陛下,徐景如此,不但有失仁義,更是無君無國之行徑,此人實在該死,微臣以為,此風不可長,必當嚴懲才是。”

此時,卻是又見工部一郎中出列奏言道。

“臣附議。”

“臣附議。”

“陛下,如此卑劣齷齪之人,微臣實在羞於與其同朝為官,還望陛下嚴懲。”

……

此時,隻見殿中官員亦是開始有官員出言附議道。

見此情狀,蕭穆言不由眯了眯眼。

這個孫惟德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近些日子,朝中上下有人傳言,說是季銘將接任右相之職,這孫惟德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即便坐不住,也是沒必要在此時拿住徐景,與左相杜允文過不去啊。

見著殿內不少官員開始紛紛建言要處置嚴懲徐景,左相杜允文此刻亦是坐不住了,即刻便目色一凜,隨即向一官員點了點頭。

那官員本是左相一黨,見著杜允文示意,當下便心思一橫,隨即上前跪拜道:“陛下,微臣以為陳禦史所言不可采信。徐侍郎多年未曾歸鄉,對族中所知不多也是有可能的。”

“至於科考亦是,都是過去已久,哪裏又算得真?陳禦史所言會試泄題一事,太上皇金口玉言,言及徐侍郎並未有過泄題,甚至對徐侍郎稱讚了一番,如今陳禦史如此說,難道是在懷疑太上皇的英明?”

不得不說,這位官員的話簡直說在了點子上的,可以稱之為能言巧辯了。

不錯,當時順德三十年的春闈,曾有傳言說是身為主考官的徐景泄題,一時間士子鬧的甚至驚動了整個朝野。

不過當初都傳言順德帝龍體違和,幾位皇子鬥的厲害,雖然順德帝下令三司會審此事,但卻又沒過兩天,就親自為徐景正名,言及會試並無泄題之事。

眼下左相等人拿著太上皇此事來堵都察院的嘴,實在是不要太好用。

畢竟順德帝那可是太上皇,即便是現在退位了,但餘威仍在,甚至朝中許多時候都是靠這位太上皇鎮著的。

蕭穆言身為新帝,又是順德帝的兒子,很顯然是不能質疑他那皇帝爹的決定。

因而,即便徐景就是在科考上動了手腳,元化帝都不得將此事拿到台麵上來說,更是不能因此治了徐景的罪。

陳元華顯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在彈劾徐景之時,主要都是在說徐景在閩地所行之事,對於科考舞弊,隻是簡單帶過罷了。

這科考舞弊雖然不能作為拿下徐景的理由,但卻不能不說,畢竟這乃是實情,而且談及科考之事,不過是為了激發元化帝的怒意而已。

但是,眼下見左相一派率先將太上皇捧了出來,陳雲華自然也是早有準備地道:“陛下,微臣實在不敢質疑太上皇,還望陛下明鑒。隻是徐景此人,所犯之罪令人瞠目,實在是不該再容於世。”

“陛下,微臣以為,徐侍郎好歹為我朝盡忠多年,若是因著陳禦史幾句話,便輕易懷疑問罪,實在是隻怕傷了忠臣之心。”

“正是如此,還望陛下三思。”

“臣附議。”

“臣附議。”

此時,左相一黨的官員得了杜允文示意,當下亦是出列為徐景說話。

因著徐景乃是杜允文的女婿,眾人都是急切的很。

“聖上,徐大人為人老成,臣相信他的人品。”

此時,亦是有一種守舊派的勳貴們開始出言了。

“可不是,雖然都察院糾劾百官,但總有一些疏漏,也總有一些人喜歡捕風捉影。臣以為,還是莫要冤枉好人才好。”

“正是,陛下還望三思。”

“禦史們就是小題大做。”

……

“各位大人請慎言!”

聽聞這些勳貴守舊派的官員越說越不像話,此時一直沉默著立在旁邊的右相孫惟德,終於是開口了。

要知道都察院乃是由他分管,如今這些勳貴世族你一言我一句的,竟是開始質疑都察院,隻差沒有指著都察院的腦門上罵了。

此時,孫惟德自然是要開口說話的。

“都察院行事自有其道理,且本朝太祖聖諭‘言官無罪’,難道爾等是將太祖之言當作耳旁風了不成?”

說到這裏,孫惟德又是借著向元化帝建言道:“陛下,微臣以為,徐侍郎此時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倒不如再合計合計?”

聞言,蕭穆言也是覺得這個孫惟德還是頗為知趣的。

隻是出於自己心裏的考量,元化帝還是隻得轉身看向杜允,道:“杜愛卿以為此事該當如何。”

“陛下!臣惶恐。”

杜允文忙俯身行禮,隨即忙道:“徐侍郎乃是微臣女婿,於此一事上,為了公允而言,臣自當避嫌,請聖上恕罪。”

說到這裏,杜允文又是頓了頓,繼續說道:“吾皇聖明,微臣相信皇上不會冤枉了誰。”

見著杜允文這邊問不出個什麽,元化帝索性將目光放在了季銘身上。

“季愛卿,這徐景雖然乃是禮部尚書,但陳愛卿所奏之事,皆是關係到戶部稅改之事,如今愛卿為稅改之事總裁,此事愛卿以為如何?”

聽到元化帝點名點到自己,季銘閉了閉眼,隨後麵色複雜的睜開雙目。

果真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