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75章:分散

第175章 分散

餘鑫是個開朗的性子, 卻又極為懂得分寸, 加上敬服顧雲浩這位學兄, 對於趙妍等人也很知禮, 故此, 眾人都很是歡迎他在顧家備考。

因知曉顧雲浩對於陵江書院的同窗們很是看重, 趙妍自然也更是盡心的打點好家裏的一應事物, 盡量為餘鑫提供一個不錯的溫書環境。

在這樣溫和愉快的氛圍之中,時間過得飛快,眨眼便到了年下。

這一年的除夕, 顧家格外的熱鬧。

顧遠舟跟顧瀾兩個小家夥眼看著便兩歲了,正是活潑愛鬧騰的年紀,加上一個巴九, 一個餘鑫, 又都是愛玩鬧的,家裏一直歡聲笑語不斷。

這一年的除夕, 顧雲浩也過得格外舒心。

於內, 家中兒女雙全, 夫妻相處和睦, 家中親人也生活幸福。

於外, 既有季航這般知己好友, 又有餘鑫這樣活潑開朗的學弟,更是有老師江程雲跟師祖孫惟德。

在公事上,如今稅改已經全麵鋪開, 全國各地都隻待來年春日正式開始按著新稅製收稅了。

不知為何, 到了這個時候,顧雲浩隻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似這一切卻是那樣的不真實。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朝著期盼的方向運行著。

三月,會試放榜,餘鑫卻是高中會試第二名的亞魁。

這可是把顧雲浩等人給高興壞了。

眾人慶賀一番之後,顧雲浩還是讓餘鑫好生準備後麵的殿試。

雖然以餘鑫現在的名次,一個進士之位是少不了的,但顧雲浩還是希望這個小學弟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對於顧雲浩這位學兄,餘鑫也是極其感激,當下見著顧雲浩將他據在家裏準備殿試,也自然是知曉乃是為了他好,故而更是感動不已。

在備考殿試這段時間,顧雲浩隻要得空了,便也是極為關注餘鑫的備考情況。

在他看來,這位學弟的學識那自是不必說的,也用不著他指點什麽。

隻是殿試的時候,卻考的不僅僅隻是學識這般簡單,每一任帝王,甚至朝中的諸位官員,對於這些新入場的貢士們的第一印象,大多都是來自於殿試之時的文章。

比如他顧雲浩,就是因著當初殿試一文,不僅被元化帝注意到,更是為守舊派們所厭惡,他平生所作的文章不少,但目前來看,也就是這一文章,在儒林之中傳播的最廣。

餘鑫乃是會試的亞魁,他的文章有極大的可能會送到元化帝的案前。

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就更應該牢牢地把握住,爭取在元化帝跟前留下個印象。

顧雲浩雖然與元化帝接觸不多,但這兩年為官跟在孫惟德身後,也是頗為知曉這位年輕帝王的行事之風。

故此,在備考殿試的這段時間內,顧雲浩還是盡力將元化帝的一些政見心思告知餘鑫,以便他在殿試時能作出讓元化帝較為合意的文章。

“學兄,眼下皇上最為看重新政稅改,若是在殿試時有如此題目,不若我也……”餘鑫大著膽子,說道。

這些日子裏,顧雲浩不僅將元化帝的行事之風和所看重之事一一指點了餘鑫,更是將朝中當前最火熱的新政一事說與他聽。

畢竟眼下整個華朝上下都在推行新稅製,元化帝亦是一個滿懷抱負的帝王,一心想要通過新政強國富民,是極有可能在殿試之時出個與之相關的題目,從中擇取一些協助新政的賢才。

因而,不僅是顧雲浩跟餘鑫,還有不少考生心裏都很清楚一件事——今年的殿試,新政稅改,必然乃是重要考點。

天下讀書人都知道,當初顧雲浩便是在殿試之時,以一篇提倡新政的文章,從而得元化帝的看重,最後引起朝中的軒然大波,使得稅改之策在全國推展開來。

可以說,顧雲浩當時殿試一文,其實才是如今稅改的開篇序幕。

最讓人覺得爽快的,卻是那顧雲浩不僅沒有因那篇文章被打落名次,而是直接取中了元化一朝的第一個狀元,並且還是這近幾百年來的第一個‘三元及第’,從此成為儒林之中的傳奇人物。

這樣的豪氣、這樣的風采,簡直是天下讀書人最為從憧憬的。

眼下元化一朝的第二次取士,眾所周知元化帝如今決意新政,說不得便會在殿試之時擇一些在新政之上頗有建樹的士子,因而,全國的舉子們,那都是狠狠研究著新政一事,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的準備著,要在殿試之時,寫出如當初顧雲浩‘不以規矩’一文那般石破驚天的文章。

餘鑫作為顧雲浩最喜歡的學弟,眼下又在顧家住了這麽長時間,經常與顧雲浩談及新政之事,故而,他其實對稅改和新政之事的理解更為通透。

想到會試可能出現的考題,便虛心下來問問學兄顧雲浩,殿試之時應當如何應對。

“你所言不錯,眼下稅改基本已經完成,陛下極有可能問政於天下士子,接下來應行之策。”

顧雲浩點了點頭,說道:“不過,這幾日我觀朝中似乎平靜地有些不正常,咱們還是謹慎些的好。”

他當初私下為元化帝擬定了新政之策。

首先第一步便是稅賦改製,隨後便是商貿、官學、兵事等諸事。

因而,其實在稅改之後,還有不少事需要去做。

元化帝若是想要富國強兵,那必然也不會甘於僅僅是稅改一事,想必也會一步一步的將新政全部推展出來。

這一次的殿試,極有可能會出些與之相關的考題。

若是士子們揣摩上意,為了以文章取悅元化帝,那麽勢必整個殿試的文章,大多是歌頌讚揚新政之辭。

如此一來,殿試的程墨一旦公示天下,如此眾口鑠金的言辭,必然在整個儒林之中引起軒然大波。

這樣的話,那些守舊派們真的坐得住麽……

顧雲浩思及至此,心中也有些焦慮起來。

眼下,見著餘鑫也說起殿試之事,顧雲浩沉下心思想了想,還是說道:“如今稅改基本已經結束,待科考之後,四月間,全國便會按著新稅製開始收稅。”

“隻是陛下似乎有些急切了,所為欲速則不達,稅改之事本就已經讓那些勳貴世家們極為不滿,此時稅改後,卻是應當緩上一緩,等再過個一兩年,再繼續後麵的事才好。”

說到這裏,顧雲浩忍不住一歎,隨即沉吟道:“若真的緊接著稅改之後,便又開始改製商貿之事,隻怕進展的太快,反而激起一些的反悖之心。”

“學兄,你的意思是,眼下改革商貿,並非是一個好時機?”

餘鑫歪著頭,似有不解地道。

聞言,顧雲浩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小鑫,你要急著,即便皇上是皇上,但也總歸不過隻即位三年罷了,即便再有手段,善用帝王權術,但那些屹立多年的世家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學兄,你覺得陛下行事急切,為何又不上諫呢?”餘鑫問。

“一個從五品的官員,想要麵聖談何容易。在加上陛下好似有什麽旁的打算,竟是對此事堅持得很。”

顧雲浩歎了口氣,解釋道:“即便是我那師祖右相孫惟德,還是有機會進出禦前的季航,那都是為了此事進諫了,卻是沒有什麽作用,反而得了一番訓斥。”

“所謂聖心難測,想來便是如此吧。”

聞言,餘鑫也隻得歎息一聲,卻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罷了,此事不必再提,隻是你且要注意,如今稅製改革基本就要塵埃落定,陛下多半是還另有旁的心思,如今我在戶部,自然是身在其中的,而你季航學兄更是不用說,季家已經將整個家族都押在了新政一事上。”

想到這些日子朝局中平靜得似乎有些不像話,顧雲浩便建議學弟要謹慎一些,道:“眼下朝中新政派這邊,已經有我與你季學兄,你現在入朝,還是應當穩妥些才好。”

即便自己是個實打實的新政派,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新政之上,但顧雲浩卻並不願就此將自己的學弟拉下水來。

若果真元化帝還有旁的心思,那麽守舊派反撲的話,指不定他們這些新政的官員都會受到影響。

對於他自己跟季航,顧雲浩心中是有底的。

畢竟當初與師祖孫惟德商議過後,他與師祖兩人,便互相乃是對方的退路。

而季航,季家勢力盤踞華朝多年,根深葉茂,並非是那麽容易便倒下的,隻要季家不倒,季航便沒有什麽危險。

更何況,不論是他顧雲浩,還是季航,多少都是在元化帝麵前掛的上號的。

但餘鑫卻是不同,餘鑫家中雖然比當初顧雲浩他們家要富足一些,但也不過是尋常人家,沒有季家那般的權勢。餘鑫本人,也不似顧雲浩入朝之時有那樣的機會。

因此,若餘鑫還以新政派的身份入朝,說不定還沒來得及在元化帝跟前露臉,便被一眾勳貴世家們所嫉恨,指不定在什麽時候就成了政鬥的炮灰。

但若是餘鑫入朝之時,身上並未貼上什麽新政派、守舊派或是任何黨派的標簽,那麽入朝之後,能選擇的路便更寬廣。

假使新政之事推行順利,新政派中有他跟季航這兩個人,自然能在合適的時候拉餘鑫入夥。

但若是守舊派得勢,餘鑫也可以因著沒摻和這些事,而保全自身。

“學兄,我也是想要與你們一起為新政做些事情。”

餘鑫對顧雲浩跟季航都推崇的緊,自然是想要效仿兩位學兄,故而還是分說道:“學兄,我不怕的。”

“這個並不是怕或是不怕的事。”

顧雲浩搖了搖頭,說道:“能規避的危機,咱們自然是要盡力規避,再則來說,如今士子幾乎都想著要迎合皇上的心思,多半借會在殿試之事作文章支持新政,如此一來,說不定你的文章也未必能脫穎而出。”

“科考場上的文章,特別是殿試之時的文章,想要拔得頭籌,自然是要別具一格。”

說到這裏,顧雲浩不由輕輕一笑,說道:“須知在試卷呈交禦案之前,還有數名閱卷官閱看。”

不錯,即便是現在元化帝決意新政,禮部的袁振也是盡力想要通過科考為元化帝選拔一些能從事新政的人才。

但元化帝即位不久,不論是禮部還是鴻臚寺、內閣、翰林院,都並不是完全在元化帝的掌控之下。

故此,科考的閱卷官們,肯定並非都是袁振的人,說不得便有些閱卷官乃是站在守舊派的那一方。

在這樣的形勢下,麵對那些士子們都歌頌讚揚新政,突然冒出一個士子並未那麽急切地想要投身新政,那這篇文章自然是很容易贏得那些閱卷官們的喜歡。

而且加上餘鑫乃是會試的亞魁,又有著閱卷官們的極力推薦,元化帝就是看著守舊派們的麵子,也不會將餘鑫的名次壓低了。

餘鑫乃是一個聰明人,稍微一轉念頭,便猜到了顧雲浩的用意,當下更是佩服不已,忍不住拍掌喝彩:“學兄果真是厲害,幾年沒見,竟然是這般老奸巨猾了。”

“瞎說什麽呢。”

對於餘鑫這個學弟可以亂用成語的打趣,顧雲浩不由無奈一笑:“小鑫,今次的殿試,你且要好生拿捏住分寸才行。”

“恩,學兄放心。”聞言,餘鑫一臉慎重地點了點頭。

看著麵前青蔥一般的少年,顧雲浩心中升出絲絲暖意,卻又忍不住歎息一聲。

“小鑫,你務必的保全自身,眼下雖然徐景已經倒了,但我與你季學兄都卷入了新政之中,若是出了什麽事,便要靠著你,才能重開陵江書院了。”

聽了這話,餘鑫不由眼睛一潤,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默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