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80章:風向變了

第180章 風向變了

餘鑫搬出去了。

季航那邊的處境, 顧雲浩終究還是沒有告訴餘鑫。

畢竟那位學弟是個實心腸的人, 若是一旦得知季航那邊的處境, 那小子多半是要堅持摻合進來的。

要知道眼下新政一派處於頹勢, 杜允文等人步步緊逼, 就連元化帝似乎都在開始退讓。

此時不僅季銘處境危險, 就連顧雲浩的右相師祖孫惟德都是無計可施, 更何論他們這些初入官場的小卒。

若是餘鑫真的因一時義氣卷入其中,最後隻可能是多一個炮灰。

這顯然不是顧雲浩跟季航所願意見到的。

要知道陵江書院雖然在越省名聲極望,但前些年所培育的學生要麽無心仕途, 隻一心做學問,要麽就是雖然入朝,但官階不高, 難以與當初權勢滔天的徐景對抗。

即便是眼下徐景倒了, 重開陵江書院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事。

畢竟當初查封書院,乃是禮部下的令, 且又涉及當初順德一朝奪嫡之事, 不僅是平王跟蜀王牽扯其中, 副相陶明哲跟左相杜允文也都脫不了幹係。

非是到禮部侍郎的位置, 又有誰人敢去再翻這個前案。

而且, 對於顧雲浩等人來說, 陵江書院乃是他們就讀的時候被查封的,因此,即便是要重開書院, 他們也是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完成。

如今陵江書院查封的那一屆學生, 僅僅隻他們三人高中,其中他跟季航已經被守舊派們盯上了,隻剩下一個餘鑫,是怎麽都得要保住的。

要知道餘鑫乃是探花出身,入朝之時又沒有打上任何一黨的標簽,麵對如今朝中的局勢,餘鑫這樣的人物,方才更能有發展的空間。

若是餘鑫就此摻合進如今這個風波之中,那麽不論是他刻意指點他殿試,還是季航近來的疏離,都變得沒有絲毫意義了。

不錯,在顧雲浩看來,自從太上皇病重之後,季航便開始刻意的疏離他們。

作為多年的知己好友,顧雲浩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

無非就是眼下季家情況不妙,季航不願讓人抓著把柄,從而構陷顧雲浩跟餘鑫罷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顧雲浩方才立即讓餘鑫搬離了顧家。

畢竟在他看來,或許過兩天之後,他顧雲浩也將如季家一般成為這場風波的中心人物。

雖然對於這場變故心有準備,但顧雲浩還是沒有想到,這變故卻來得這般快。

元化四年五月初五,太上皇順德帝病重,湯藥無效,最後不治而亡,享年六十三歲。

在太上皇龍禦歸天的前一日,孫惟德也是聽聞了太上皇病危的消息,便當機立斷,讓吏部鄧仕建發出調令,正式將顧雲浩從戶部調任到都察院任職。

要知道從五品官員的調動任用,是由吏部主理,並不需要一一告知內閣跟皇帝。

但是顧雲浩乃是戶部官員,此事確實需得戶部尚書季銘點頭才可。

顧雲浩深知季銘是巴不得將他留在戶部,從而借著他將孫惟德拉下水。

不過今次卻是這般輕易的放他離開,可見其中師祖孫惟德定然是出了不少力。

五月初五,顧雲浩剛到都察院報道,正在副都禦使陳雲華的公務室聽從領導談話,卻是乍然聽聞大明宮的方向響起了沉悶的鍾聲。

聽聞這個鍾聲,顧雲浩隻覺心中一悶,一聲一聲似乎都是敲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九九八十一聲鍾聲響畢,整個都察院頓時響起震天的哭聲。

這時,卻又聽聞雍京城東門方向接著又開始響起了鍾聲。

大明宮的鍾聲,非重要時候不會輕易響起。

曆來皇後、太後薨逝,則響鍾七七四十九聲,祭天祭祖,響鍾八八六十四聲,若是響鍾八十一聲,則是帝王歸天的規製。

元化帝乃是少年君王,身體一向康健,自然是無礙的,那麽現在殯天的便隻能是太上皇順德帝了。

太上皇真的殯天了……

顧雲浩一麵隨著眾人麵對著皇宮的方向跪下,一麵心緒翻騰。

耳邊是都察院官員們震天的哭聲,但顧雲浩卻覺得這個世界此刻安靜極了。

他腦海中一直回蕩著一個聲音‘太上皇真的殯天了’……

在眼前這個緊張的局勢之下,太上皇卻這般突然殯天,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若是沒了太上皇的壓製,元化帝真的能對抗的了杜允文跟那些世家大族們麽……

想到這裏,顧雲浩的眼中盡是痛苦之色。

新政……完了……

這時,他隻覺心裏一悶,隨即喉嚨似有什麽堵了起來,那種滋味真的讓人難受的緊。

“陛下……”

在都察院這些官員們的哭喪之中,顧雲浩眼前一暈,隨即胃裏一陣翻騰,隨之便隻覺喉嚨一腥,一口鮮血卻是就這麽咳了出來。

他費盡心思籌謀的新政,便要這樣敗了……

在倒下之前,顧雲浩腦海中便隻剩下了這一個念頭——活著。

一如顧雲浩跟孫惟德所料,太上皇順德帝的殯天,確實是讓原本就已經極其複雜的朝廷更是變得風起雲湧。

隨著順德帝的殯天,右相孫惟德又恢複了前兩年那般的姿態,再也不複前些日子的強勢,竟然是有意蟄伏的樣子。

左相杜允文仍是不遺餘力的針對季銘,隻是杜允文等守舊派的主戰場已經漸漸開始從工部轉向了戶部。

一時間,戶部不少官員都受到了彈劾和清洗。

在這樣的形勢之下,吏部尚書鄧仕建開始蟄伏,安心做一直埋頭的鴕鳥。

禮部尚書袁振也因著乃是新朝起來的官員,也是更加小心謹慎了。

如今,不僅是杜允文等一眾勳貴世家們強勢起來,直接拿著戶部開刀,不斷剪掉季銘的羽翼。

最值得一提的是,自元化一朝來一直蟄伏的副相陶明哲,也突然高調了起來,甚至與作相杜允文合力,一起圍堵季銘等新政派官員。

要知道陶明哲可是掌管了刑部跟大理寺。

但凡是杜允文左相一黨彈劾的官員,基本經由刑部跟大理寺一核查,那都是多少有些問題的。

在如此的審查結果之下,再由勳貴們跟武將集團進言相逼,元化帝也多少是有些頂不住壓力了。

就這樣,隻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戶部的官員便被處置了十多人。

朝中已經變天了……

如今,雍京城內的大小官員們無不風聲鶴唳,生怕因著新政一事牽連到自己,紛紛明裏暗裏與新政劃清界限。

這一個月的時間,知道朝中風聲和消息的,已經不局限於雍京這些京官了。

朝中局勢大變的消息,似同那初夏的風,迅速的吹向了華朝各地。

如今左相當權,勳貴們壓製住了新政派官員!

這個消息為整個官場所知曉後,原本稅改的大好局麵瞬間開始慢慢的翻盤。

首先是各地的世家們又開始威迫地方官員在稅賦上做手腳,其次各地的官員們也開始觀望起來,一時間也不敢得罪那些世家大族,竟然也對世家們重新更改田策稅收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自順德帝殯天之後,顧雲浩便令巴九去了鄰省的鄉下查探情況。

聽聞巴九帶回來的消息,顧雲浩一麵覺得在預料之中,一麵又覺得難以接受。

努力了那麽久的稅改,就這樣化為紙上談兵的虛無了……

都察院乃是在孫惟德的麾下,他如今調任到都察院,可以說稱得上是比較安全的。

但是因著孫惟德的蟄伏,都察院近來也很少參與朝中官員的彈劾跟核查之事,基本都是由大理寺跟刑部在負責。

顧雲浩等一眾都察院官員都相對而言算得上是比較清閑的了。

“大人,咱們真的要這樣看著麽?刑部跟大理寺那些人現在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原本陛下是下令三司會審,可那兩家壓根都不把咱們這邊的話當回事。”

眼看著刑部跟大理寺這樣擺到台麵上來相助杜允文,一同對付戶部的官員,都察院的禦史們也有些坐不住了,當下便有人向著陳雲華建言要打壓打壓刑部跟大理寺。

“不可,此乃右相大人的吩咐,咱們隻需遵從便好。”

陳雲華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再則你且看看,每每左相等人彈劾官員,陛下下令三司會審,那可都是讓刑部那邊主持,難道還沒看出什麽端倪麽?你要記著,今時不同往日,即便是刑部那邊一手遮天,咱們都察院也隻能看著!”

陳雲華說這話的時候,跟前並沒有幾個人在,剛巧顧雲浩便是其中之一。

這個時候,顧雲浩自然是對陳雲華歎服不已。

不愧是師祖手下的得力之人,果真是看得通透極了。

不錯,近來杜允文左相一黨彈劾了不少官員,其中有八人,元化帝都是下令了三司會審,且全部都下令由刑部主持三司會審之事。

眼下陶明哲分明是已經跟杜允文勾連到了一起。

杜允文這邊彈劾官員,元化帝卻是在那邊下令由刑部主持三司會審。

要知道刑部跟大理寺那可都是陶明哲的人。

讓刑部主持三司會審,那跟直接給那些被彈劾的官員定罪有什麽區別?

因而,顧雲浩也是猜測,隻怕早在杜允文彈劾之時,元化帝便是已經舍棄了這些官員,因而索性直接交由陶明哲去定罪就是了。

顧雲浩想到杜允文身後的那些勳貴大族們,不由也是頭皮一麻。

看來,軍中那邊隻怕麵臨的壓力不小。

隻是不知道軍中到底是有多大的動靜,才能讓元化帝如此退讓。

不錯,退讓!

元化帝現在確實是在向杜允文退讓,為此甚至不惜舍棄那些在戶部任職的新政派官員。

看著眼前的行事,顧雲浩更是讚歎孫惟德的算無遺漏。

還真是如師祖所說的那樣。

若是勳貴們齊了心,軍中那邊的壓力一下來,元化帝真的是扛不住的,如此,還真的是會放棄文臣這邊的局勢……

思及至此,顧雲浩心中一顆心慢慢地往下沉,整個人也從開始的焦慮痛惜,慢慢變得平靜淡漠起來。

就這樣,隨著杜允文的步步緊逼,勳貴們也聯合起來,通過軍中的威望和印象開始逐步向元化帝施壓。

戶部的官員接連受到彈劾,又紛紛被刑部跟大理寺查出問題,一時間幾乎每一天都有戶部的官員被革職或是貶官。

就連顧雲浩的老上司,閩省清吏司的郎中陸安寧,也是被彈劾了,最後以受賄五千餘兩的罪行,被革取了戶部郎中一職,貶為合陽縣丞。

隨著戶部的官員接二連三的被彈劾,季銘一黨的有些人也漸漸有些坐不住了。

就是戶部的一些官員之間,也開始紛紛向杜允文左相一派投誠,並且甚至有人轉身成為左相一派的馬前卒,直接奏言彈劾曾經的同仁。

五月底,朝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