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舉)

第183章:老禍害

第183章 老禍害

“這裏是太和殿!你們當是菜市口麽!”

元化帝滿麵怒氣地看著殿內眾臣, 喝罵道:“一個個還是朝中重臣, 卻是與那市井潑婦有何區別。”

眾大臣見著元化帝發怒, 忙齊齊跪拜請罪:“微臣知罪。”

“好好的一個早上, 全被你們攪和了!”

看著俯身拜下的群臣, 元化帝似乎怒氣還未消, 直接立起身來, 拂袖道:“朕現在看著你們就來氣,退朝!”

言畢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太和殿。

“恭送陛下。”

這裏群臣齊聲說了一句,才複又站起身來。

眾人的麵色各異, 心中卻是一樣的波濤洶湧。

要知道朝臣們因著政見不和,那是經常在朝堂上爭論的。

元化帝雖然年輕,但一向為人內斂, 心思深沉, 之前也是從未因著朝臣們爭論便發脾氣散朝的,今日卻是一反常態了。

這殿內的大臣都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員, 除開一些在清水衙門任職的, 其餘大多都是有自己的依靠。

官員們互相攀附勾連, 結成黨派。

見著元化帝離開, 那些孑然一身並未牽扯其中之人, 便隻一麵搖頭歎息, 一麵離開。

而那些依附高官上司的官員們卻是急著商議對策。

此刻,左相杜允文跟副相陶明哲身邊更是聚集了不少人。

“左相大人,此事陛下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也沒給個準話啊。”

說話的乃是刑部左侍郎, 因著好歹乃是正三品大員,在杜允文麵前也算說的上來話,便直言說道。

其餘的低階一點的官員不敢多言,但此話也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便豎著耳朵仔細聽著。

杜允文掃了眾人一眼,隨即卻是看向了在另一側的季銘。

此刻季銘的身側也聚集了好些工部跟戶部的官員。

但今□□堂之上局勢驟變,甚至刑部開始在彈劾他,季銘現在也是心亂如麻,顧不得杜允文,直接向身側的錢卓然道:“走,且先回戶部再說。”

“好。”錢卓然亦是一臉肅色地點了點頭。

看著季銘跟錢卓然兩人在一眾官員的簇擁下離開,杜允文不由眯了眯眼。

“杜兄。”

這時,卻又聽聞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杜允文轉頭看去,卻是見著說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比他地位還要稍高一點的右相孫惟德。

“孫相有何吩咐?”

對著孫惟德,杜允文雖然不敢肆意張狂,但也是沒有什麽太好的臉色。

畢竟在方才的朝會時,他們彈劾湘省梁如海,這孫惟德明裏暗裏卻是在幫著梁如海說話。

要知道眼下他們與季銘鬥得厲害,之前也從未得罪過孫惟德,即便那季銘幾次三番的想要將孫惟德拉下水,但他們始終還是沒有為難過這位右相門下那位弟子顧雲浩。

否則,不論是因著殿試的那篇文章,還是後麵的新政細則,那顧雲浩都是留不得的!

看著孫惟德的麵子,他才沒有與那顧雲浩一般見識,結果現在倒好,這孫惟德卻是又幫著季銘去保梁如海。

一想到方才之事,杜允文便一肚子的火。

孫惟德自然也是猜到了杜允文心中不悅,但他卻並不是很在意。

即便他杜允文氣悶難當,但眼下也不會冒然跟自己過不去。

要知道即便是他杜允文現在勾連了陶明哲,在朝中算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也決計不願此刻便跟孫惟德撕破臉。

既然曉得杜允文眼下還有些顧忌自己,那麽孫惟德自然不會跟他客氣。

就算是惹著他杜允文生氣了,那又有什麽關係,杜允文好歹是左相,在官場這麽多年,是斷然不會因著一時意氣而破壞大局的。

因此,在孫惟德看來,隻要自己達到目的便好,杜允文生氣不生氣、憤悶不憤悶,絲毫不重要,反正生氣傷的又是人家左相自己的身體,他又何必操心。

此刻,見著杜允文那一臉的不耐之色,孫惟德更是麵色溫和了幾分,笑道:“杜兄,方才楊大人所奏季大人一事,在下卻是有一些疑惑。”

這話一說,杜允文不由目色一閃,心中的怒意更是添了兩分。

孫惟德這個老禍害,還真是個攪屎棍!

剛剛才在這殿上保梁如海,難道現在又想插手彈劾季銘之事?

想到這裏,杜允文瞬間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麽,右相什麽時候又跟季銘有交情了?”

看著孫惟德那一臉的笑意,杜允文隻覺得異常礙眼,怎麽看怎麽膈應。

這個老不死的狐狸!

杜允文心中暗暗罵道。

顯然,他已經忘了,他其實還要比孫惟德年長上兩歲。

孫惟德絲毫不在意杜允文那一臉的不耐和語氣中的尖刻之意,反而是在同多年好友聊家常一般的笑了起來,說道:“杜兄哪裏的話,若是論交情,咱們兩人當年一同高中進士,而後又同在翰林院為庶吉士,後麵雖然分派到地方為政,但回京之後也時常有些來往。”

“就是入閣,咱們也是前後腳,這般交情哪裏是那季銘比的上的。”

孫惟德含笑撫了撫自己花白的胡須:“杜兄,這些年來,我在內閣亦是沒有與你為難,便是念著這一份交情的緣故。”

聽了這話,杜允文差點沒罵出聲來。

這個孫惟德!

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令人厭煩的,現在越老越是討厭了!

當初他與孫惟德一同高中,本來同科之間不少官員都相處的不錯,尋常也都是互相關照。

但自從入朝之後,杜允文便發現這孫惟德看似一個溫和君子的模樣,但實際最是有心機城府,不僅為人虛偽,更是經常笑眯眯地坑人。

這麽多年來,他們一個為左相,一個為右相,雖然因著孫惟德頗擅權術,很少明麵上與他相爭,但私底下兩人也是經常互相使絆子。

杜允文是一個典型的強硬派,而孫惟德卻是擅於懷柔。

即便是兩人同在內閣,又都成為朝中權相,但孫惟德卻又在名位上稍稍壓了杜允文一頭。

因此,這些年來,杜允文其實明裏暗裏沒在孫惟德手上吃虧。

眼下,杜允文看著孫惟德這個老不要臉的居然來跟他論交情,心裏更是憋屈的緊,但也隻得穩住情緒,忍住沒當場罵出聲來,說道:“孫相有何事不如直言吧。”

杜允文的語氣不太好,麵色也自然跟溫和挨不上邊。

“我說允文兄啊。”

孫惟德卻似沒有發現一般,甚至直接從‘杜兄’變成了‘允文兄’,臉上的笑意也一絲未減,說道:“你可別忘了,這些年我可是沒有坑害你吧,你也是別亂打我門下人的主意啊。”

聽了這話,杜允文更是覺得心口一悶。

他已經對孫惟德的不要臉有了新的認識。

這老狐狸真的能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難道竟是忘了,前些日子還指使都察院彈劾了他的女婿徐景麽……

雖然此事他也在其中有些打算,但那徐景好歹也是他杜允文的女婿,就這般被人棒打落水狗,若說杜允文對這個罪魁禍首的孫惟德沒有一絲怨恨,那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

此事才過不久,這個老狐狸卻是在這裏舔著臉說沒坑害過他……

“孫相,你有什麽事便明說吧。”

杜允文此刻已經是有些無力了,也不想與孫惟德廢話,直接說道:“你之前說的那個顧雲浩,在下可是沒有去計較,難不成孫相不相信?”

“允文兄,你可是誤會了,咱們相識多年,我知你一向言出必行,自是從未懷疑過。”

孫惟德忙是一笑,就說道:“隻是今日楊大人彈劾季銘,卻是讓我有些在意罷了,允文兄有所不知,我門下那沒出息的弟子江程雲,卻正是在越省任職,乃是那淮安府的知府。”

“那季家乃是在淮安府的雲寧縣,因而,乍然聽聞楊大人彈劾季銘,我不過是有些擔心我那不成器的弟子罷了,他一向膽小怕事,躲在淮安多年都不肯入京,想來此事與他沒有幹係吧?”

原來是為著這事……

杜允文瞬間恍然大悟,隻是在明悟之後,卻是覺得有些牙疼。

不過是想要避開孫惟德,先收拾了那季銘,怎麽就這麽難避開呢!

淮安府雲寧縣,好像季銘確實祖籍淮安,但他為左相多年,也並沒有把區區一個淮安府放在眼裏,即便是那刑部尚書楊海生,一般也是不會注意到這般小事。

不過眼下彈劾季銘的奏折已經遞了上去,開弓沒有回頭箭,若是要避開江程雲,說不得要再麻煩些了。

“孫相放心,江知府為官清廉,人品正直,在下相信他是怎麽也不會這般糊塗,去做這等錯事。”

孫惟德已經說出了這樣的話,杜允文眼下不想與他對上,自然也隻得咬牙,言明不會對江程雲動手。

與孫惟德同朝多年,有時常的打交道,即便是這孫惟德一向都是個溫和親切的樣子,但杜允文卻從來不敢小瞧,甚至對他的每一句話都頗為在意,仔細揣摩,生怕遺漏了什麽。

畢竟是吃虧吃多了,上當越多越是謹慎。

因而,即便是方才孫惟德麵容和煦,似與他閑聊一般說到此事,但在杜允文眼中,卻是覺得似有威脅之意。

“如此甚好,允文兄果真是不虧乃我多年知己,有你在,相信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必會安然無恙。”

孫惟德顯然很滿意杜允文的話,當下便含笑與杜允文言語兩句,後又見著站在杜允文身側的陶明哲和楊海生,便又是很識趣地道:“想必允文兄跟明哲兄還有事要忙,那我便先行一步了,改天空了一起到我府上喝茶,我那裏新得了一批好茶,到時與知己烹茶對弈,實乃一大快事。”

言罷,就轉身悠然悠然的離去。

這裏杜允文看著孫惟德離開的背影,不由麵色一沉,罵出了聲來。

“老狐狸!”

陶明哲也是忍不住接話。

“真虛偽!”

楊海生等一眾官員也是頗為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