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姝

第149章 昭懋長公主

第149章 昭懋長公主

這幾日秋光明媚,和煦的風攜著庭前的花香落入廊下,將那一縷似有若無的香氣落入了廊下宮女的鼻尖。

此刻正逢辰時三刻,坤寧宮外分外安靜,早起的灑掃早已結束,人人皆順眉斂目的立在那,不出一絲聲音。

暖閣內的地龍仍舊燒著,一位端莊的貴婦坐在紫檀雕鳳落地罩炕的炕沿兒邊,高高地盤著髻,戴著一套小而精致的龍鳳珠翠冠,下著一條對襟紅羅百折裙,裙上的織金龍鳳繡的巧而靈動,一眼便瞧出其中講究的工序來。上身著一件紅色繡金大袖上衣,衣上披著一條織錦牡丹團花霞帔。看之雖低調,卻是難掩貴氣。

婦人左手肘微微搭在炕桌上,身子稍稍倚靠著,手中捏著一本藍底墨字的卷冊,右手的拇指與手指輕輕一撚,隨即翻了一頁。透過卷著的卷冊,隱隱便能瞧到“起居注”的字樣。

坤寧宮的暖閣內不同於別處,絲毫瞧不到熏香爐的影子,隻是案上皆放著新鮮的時令水果,和宮人今日剛從禦花園內摘下的插瓶,兩者混合,散發出似有若無的馨香,倒別有趣味。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間漸漸響起了細微而並不局促的聲音,隨即便見一個身著碧色綾裙的宮女走了進來,小心抬頭間,見座上的婦人並未有抬頭的意思,便又極快的覆下眼眸,小心翼翼道:“皇後娘娘,長公主和平懿郡主來了。”

原本關注於手間卷冊的元皇後終於有所動,頗為平靜的抬起頭來,將卷冊丟在手邊,左手將炕桌上擱著的一盞熱茶探過來,右手輕撚茶蓋。

昭懋長公主與她坤寧宮可從來都算不得熟稔。

“請進來。”

在將杯沿遞到嘴邊時,元皇後平淡地聲音驟然響起,落在屋內,隨即又飄散而去。

那宮女也不愣神,當即就斂眉應是,隨即退了出去。

元皇後將杯沿退離開,眉目輕抬,看了眼剛剛走出去的宮人,也未說話。

近前一個穿戴得體講究,眉眼透著穩重的大宮女忙上前恭謹地低腰,小心翼翼接過那茶盞,隨即極為輕聲道:“長公主平日裏朝聖上那覲見的多,到咱們坤寧宮倒是少之又少。”

元皇後聞言幾不可聞的輕哧一聲,唇角勾著平淡卻又難掩意味的笑來。

昭懋在他們大興,也算的上是風雲一般的人物。

因著先帝朝子多女少,其母周氏又是寵冠後宮的皇貴妃,再加之繼承了先帝與周氏的好相貌,人在十二歲時便已被世人譽為“大興第一公主”。

且昭懋從小便聰明伶俐,極會討得上下的喜歡,便是當時的先帝與先太後都將其視若至寶,更是愛屋及烏的將目光輾轉落到了少言寡語,存在感並不多的當今建恒帝身上。

幾乎連建恒帝自己都覺得,當初在郭皇後子嗣夭折,無力誕下皇子時,自己能從幾位皇兄皇弟中脫穎而出,一舉奪得太子之位,生母周貴妃深受帝寵自然是一個原因,可與她的長姐昭懋公主的聰明伶俐,時常在先太後和先皇耳邊吹風誇讚也是不無關係的。

正因為此,建恒帝自登基之後,性子再如何深沉,可對這位長姐卻是極盡尊敬和信任,不僅為其廣建府邸,更是將地方和番邦進宮的珍貴玩物皆親自命人送進公主府,時常每隔三五日便會賜禦膳送入公主府,讓這位長姐即便出了宮,仍舊能得享未出閣時所喜的美味。

昭懋也非“獨享回報”之人,自建恒帝登基後,早已送了數位妙齡少女進宮侍奉,便是皇帝偶有駕臨公主府,更是華麗擺宴,歌舞環繞,每每都有清麗的美人共至暖帳,溫存一夜,可謂是深得帝心。

因著這些種種,建恒帝給予這位長姐的尊榮幾乎要超過了先帝時期。

若說起來,昭懋的人生幾乎是完美無瑕的,唯獨遺憾的,莫過於婚姻。

當初先帝因著極其喜愛,便將昭懋許給了當時“大興第一美男子”——昌邑侯韓光,當時的婚禮由帝後親自駕臨證婚,繞城的風光與奢華更是被載入了史冊,為人稱道。

婚後小夫妻蜜裏調油,原本極為恩愛,那昌邑侯更是因著這位天家的妻子,以極快的速度升遷,當時的韓家幾乎堪稱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事情似乎總會有些波折,就在韓家盛極一時時,卻突然被卷入了廣陵王的謀反,這位昭懋長公主當時便做了一件被世人稱讚為大義滅親的事情。

明明是弱女子,卻是親自命人將跪請她求情的丈夫捆住,親自送至大理寺,再脫簪披發,跪在先帝麵前陳詞請罪,先帝深受感動,更是封這位昭懋公主為“女君子”。

昭懋長公主的寵愛不僅沒有因為丈夫而跌落,反而走至了頂峰,而一夜時間,血光四起,被捧至天上的韓家卻是被斬殺殆盡,而這位年輕美貌的昭懋公主,就此成了寡婦。

但曾經日日與那般風流富有氣度的丈夫溫存調蜜,不過三十來歲的昭懋如何忍受得了這突如其來的孤單和冰冷的枕邊。

先帝時,昭懋便已然在暗中私自豢養麵首,貢己玩樂,至當今建恒帝繼位,因著這位弟弟的態度,便漸漸堂而皇之,甚至還時常以貼身常隨的身份將頗喜的少年帶在身邊,曾經更是在建恒帝於宮中為其辦生辰宴時,因多飲了幾杯,一時竟承不住酒力,與那少年在自己閨閣時的鳳陽宮肆意荒yin。

起初的建恒帝難免慍怒,但眼看著自己的長姐跪在麵前痛哭懺悔,極盡小心,不免又念著從前的好,再想著自己後宮三千,自己的長姐孤身一人,卻還常送美人來慰藉自己,終究愧疚和同情心起,原諒了不說,更是對那少年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此下來,那昭懋就更是肆無忌憚了些,不僅起坐皆帶著眾多美其名曰為“常隨”的美少年,在公主府更是玩起了唐明皇的那套“蝶幸”。

玩法既風流,更是荒**,不過是叫那些美少年們用各色鮮花製成容臭配在腰間,昭懋親自將蝴蝶放出,那蝴蝶盤旋飛舞間,落在誰身上,當夜便與誰共度春宵,好不自在。

若是旁人,那些言官早已拍案而起,洋洋灑灑寫上幾大篇看似斯文卻是如針刺骨,恨不得將祖宗八代的禮儀教養都罵個遍的彈劾文,堆滿皇帝的龍案了。

可昭懋長公主是深受兩朝皇帝稱讚和信任的“大興第一公主”,更是大義凜然的“女君子”,誰敢輕易跳出來?

最後倒是有人賭命博名的跳出來怒斥,可最後卻是被皇帝沉臉申斥,拖出去廷杖一百,一命嗚呼。

自此以後,大家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再是想博得一個“直言不諱”的美名,卻是沒那個膽子,都有樣學樣,跟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如今這樣一個大興名人,卻是踏進了她坤寧宮。

除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倒真想不出旁的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