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係列之一:傾城淚

第93章

戒身一腳踏進茅屋,就看見灑了一地的佛珠,清揚,跪在幔後敲木魚。

他搖搖頭,彎腰下來,一顆一顆地撿佛珠,直到佛珠全部拾起,清揚,都沒有回頭。

“不要敲了,”戒身漠然道:“心不誠,菩薩會生氣的。”

聽了這話,閉著雙眼的清揚,眉頭鎖得更深,手腕,也加快了頻率。

“你為什麽不去?”他語氣凜冽。

“我要剃度。”她答所非問。

“佛珠總不會無緣無故斷落。”他說。

“你若不肯我可自行絞發。”她決然道。

“你這樣著急斬斷退路,不是因為心意已決,而是因為難以抉擇,害怕自己動搖。你想息心止步,但也知道,你根本做不到。”戒身犀利一語,紮紮實實地刺中了她的心事。

她咬牙切齒道:“你說得對,所以我必須當機立斷。”

戒身一愣,知道清揚倔脾氣上來了,此時萬萬不可硬碰硬,隻會適得其反,低頭思索片刻,輕聲道:“不是師兄不肯順應你的意願,你看,佛珠都會斷落,實在是因為菩薩不肯受你啊。”

清揚終於睜開眼睛,靜靜地抬頭,望了菩薩一眼,低頭,長歎一口氣。

觀音菩薩,我到底該怎樣做呢?

“人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師兄,已經是耳順之年,自認活不到師父那樣的高壽,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在圓寂之前,能把你妥善地安置好。”戒身動情地說。

“清揚慚愧,讓師兄這麽大的年紀,還為我操心。”清揚哽咽。

“你既然知道,就應該為自己打算好,不要再讓師兄操心。”戒身柔聲道:“年華易逝,好好地多為自己想想吧。”

她靜靜地別過頭來,望著師兄的背影,漸行漸遠。

金陵王京城府第。

文浩正在書房裏作畫,幽靜端了顏料托盤,看得認真,下人來報:“王爺,有客到。”

“什麽人啊?”幽靜問。

“說是親戚。”下人回答。

幽靜一愣,忽而歡喜:“是不是我娘和侯爺回來了?”

文浩說:“快快有請,請到書房來。”衝妻子一笑:“我說不是你娘和侯爺,信不信由你。”

“不是說是親戚麽?”幽靜不服氣。

“親戚?除了你娘和侯爺,可以稱之為親戚的人多了,”文浩笑道:“比如說……”賣個關子,故意不再往下說。

“誰呀?比如說誰呀?”幽靜有些著急起來:“說嘛——”

“我呀——”書房門口,響起一個渾厚的男聲,應聲而入的,正是剛從歸真寺回來,路過王府的皇上。

文浩迎上前去,親熱地叫道:“皇兄。”

幽靜嗔怪道:“原來你早就猜到了是皇上。”

文浩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大白天的,小倆口躲在書房裏幹什麽呢?”文舉笑問。

“閑來無事,畫著好玩。”文浩搔搔腦袋。

聽說弟弟在作畫,文舉饒有興趣地走近桌邊,探頭一看,臉色不覺微微一變。

桌上的丹青,赫然是一幅桃花!

弟弟畫的,竟然是一幅桃花!

文浩一驚,猛然意識到,在哥哥麵前,又大意犯了忌諱,這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幽靜連忙上前,想攏起宣紙,皇上抬手攔住,製止道:“墨跡未幹,還是攤放著好啊。”看幽靜一眼,輕聲說:“你先下去吧。”

文浩悻悻地解釋:“我隻是隨手畫畫的……”

“傻瓜,我又沒有怪你,”文舉擺擺手:“你畫你的,不用顧慮太多。”

文浩這才鬆了口氣,說:“那就提個字吧,皇兄。”

文舉搖搖頭,黯然道:“桃花一去,萬花失色。”

當下,倆人都明白所指,半晌無言。

文浩覺出氣氛的沉重,靈機一動,故做輕鬆地說:“春去春又回,桃花依舊開,皇兄不必愁腸百結。”他其實想說,皇兄,清揚並沒有死啊,但是,他仍有太多的顧慮,不敢道出實情。

“桃花再開,也不可能是當年的那枝了。”文舉憂傷地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從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咳,”文浩意味深長地說:“那就再渡滄海,再登巫山好了。”

文舉苦笑:“談何容易?”

“山重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文浩開導他。

“那不過是文人墨客玩的文字遊戲罷了。”文舉悻悻然地說,悶悶不樂地往椅子上一坐。

“皇兄。”文浩叫道,欲言又止。

文舉回過神來:“怎麽了?”

文浩湊近前:“該是我問你才是,你這是怎麽了?”

文舉歎道:“我剛從歸真寺回來,”他說:“我去過塔林了。”

哦,文浩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暗想,皇兄怎麽忽然跑到歸真寺去了,難道,他發覺了什麽?可是看他這副模樣,又分明是還不知道清揚尚在人世。我要不要告訴皇兄?看他這樣痛苦,我真的於心不忍啊,如果說了,會怎麽樣?清揚會不會有危險?歸真寺會不會受牽連?如果不說,以後要是皇兄知道了,會不會怪我?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他性格裏的優柔寡斷一下子都顯露了出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忽而點頭,一忽而搖頭,一下子嘴裏念念有詞,一下子又握拳錘手。

文舉見文浩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頗有些不高興,弟弟這是怎麽了,他應該知道,我想說的是清揚啊,“你怎麽沒有一點反應?”他的話裏,隱含了些責怪的意味。

文浩一抬頭,正好碰上文舉的目光,他莫名其妙,支吾道:“什麽反應?!”

“你不會這麽快就把她忘了吧,”文舉不悅道:“她可是為了你,才……”

文浩這才醒悟過來,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耷拉著腦袋說:“你不是不希望我想著她嘛。”

文舉一時噎住,臉都漲紅了。文浩方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馬上結結巴巴地補充道:“我應該難過才是,難過。”話是這麽說,臉上,卻看不出半點難過的神情。

弟弟說話怎麽前言不搭後語的,文舉凝神一看,文浩的眼神,早就不知飄到哪裏去了。他緩緩地問:“你,在想什麽呢——”

文浩的頭腦裏,此刻正為說和不說亂成一鍋粥,根本沒有聽見文舉的問話。

“文浩——”文舉叫一聲,弟弟仿佛沒有聽見。

他加重了語氣叫道:“文浩!”

“啊!”文浩驚醒過來,眨眨眼,望過來。

“算了,我還是回宮吧。”文舉也頗感無味,弟弟現在,已經是和美甜蜜,不會知道他內心的苦楚。

“等等……”文浩又過來拉文舉,待他站定,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咳——”文舉輕輕地拍拍弟弟的肩頭,他以為,弟弟不過,是想要安慰他,可是,有誰知道,此刻他真正需要的,並不是安慰。

文浩躊躇半天,還是不敢吐露實情,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形單影隻地走了,他又開始後悔,嘟嘟嚷嚷道:“其實我還是應該要告訴他的……”

“說什麽呢?”幽靜推推他。

文浩癟癟嘴,沮喪地說:“我覺得挺對不起皇兄的,唉——”

正陽殿裏,心慈百般無聊,將茶杯裏的水從一個杯子裏倒過來,又從另一個杯子裏倒過去,她自言自語道:“真是沒勁透了。”

“怎麽會沒勁呢?”身後響起了皇上的聲音。

“父皇!”她大喜過望,轉身撲將過來,拖長了聲音撒嬌:“你到哪裏去了,現在才回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乖乖!”皇上抱起她,柔聲道:“父皇去歸真寺了。”

“啊?真的?”心慈瞪圓了眼睛,馬上又撅起了嘴:“為什麽不帶我去?”

“父皇忘了,”他歉意道:“下次,下次啊。”

心慈從鼻子裏“恩”了一聲,不說話了。

“生氣了?”他刮一下女兒的鼻子,逗她:“過幾天父皇還去,你要是笑一個,就帶你去。”

她忽閃幾下大眼睛,好象不相信,又不敢確定,便嘴巴一裂,做了個假笑的表情。

皇上哈哈大笑,說:“這個不算。”

心慈翹起了嘴巴,真的不高興了。

“好好好,算,算,”他托起女兒的臉,笑道:“再過五天就是皇家祭祀了,父皇一定帶你去。”

“君無戲言?!”心慈仰起頭,認真地說。

“當然!”他看著女兒一本正經的樣子,好笑。

“好啊!好啊!”心慈一蹦老高,開心極了。

他含笑看著女兒,趁機要求:“那你今晚陪父皇?”

“沒問題!”心慈大聲回答。

入夜,心慈躺在**,想到用不了幾天就又可以到歸真寺去,興奮得左翻右滾,就是睡不著。

隻要去了歸真寺,第一件事就是到槐樹爺爺那裏去,娘還不會下來看我呢?她偏著頭,莫名其妙地咯咯發笑,這一段時間我都很乖,娘一定會來看我的,我要告訴她,父皇和沈媽說了好多她的事給我聽,還有啊,沈媽說父皇已經下旨了,娘已經不是罪妃了,娘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一高興,說不定,就回跟我一起回宮呢。

心慈想得美滋滋的,嘴裏也開始念念有詞:“好啊,真好……”

文舉坐在床邊的矮椅上,正準備撂下奏章上床,忽然聽見女兒的自言自語,不由得又好笑又好奇,於是悄悄地探頭過去,看女兒一個人到底在玩什麽花樣。

心慈已經得意忘形,根本不知道父親在偷偷地看她,她從脖子上取下玉指環,小聲地說:“娘,這是父皇給我的,他說這原來是他送給你的東西,你很喜歡的,是不是?不如我把它還給你吧,我還留了好多好吃的東西給你,所以,過幾天我去歸真寺,你一定要在老地方等我,你一定要來見我啊——”

文舉臉色巨變!

心慈的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我聽錯了,“不如我把它還給你吧,我還留了好多好吃的東西給你”,“過幾天我去歸真寺,你一定要在老地方等我,你一定要來見我啊——”

聽這話裏的意思,心慈分明,是見過清揚,而且,是在歸真寺裏見到的!

難道,清揚,沒死?

不可能的啊,我明明親眼看到她被火燒死了——

可是,童言無忌,小孩是不會撒謊的,心慈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上次祈福,是她第一次去歸真寺,去之前,她是噩夢連連,回來之後,又恢複了常態,這其中,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麽?

文舉慢慢地靜下心來,細想。

那一句“大師帶路是假,怕朕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東西才是真吧?!”他記得戒身的表情,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恢複自然,裝做沒有聽到一般,低下頭去。當時,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難道,這裏麵,真的大有文章?

去往桃林的路上,他親眼,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灌木叢裏晃過,然後,又在路邊,撿到了一根白色發帶,盡管後來證實是幽靜的,但他心裏,卻那麽強烈地直覺,這樣東西,跟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難道,那真是清揚的身影,那真是清揚的發帶?

一貫溫順的心慈,為什麽非要執拗著在歸真寺留宿一夜,她為什麽會在深夜躲開眾人,偷偷地跑去槐園?他帶女兒回來的路上,心慈為什麽會問“神仙晚上也是要睡覺的麽?”她為什麽會說“那我下次一定要記得問清楚”?是了,下次?難道,她這次已經看見了什麽,卻還有些問題是來不及問的?

文舉的思緒慢慢地散開,漸漸地清晰。

母親,曾經再三對他說“沒事的時候,可以多去歸真寺走動走動”、“去寺裏住住,聽聽佛經,也未嚐不是一種休息。可以常去歸真寺走動走動,小住小住。”母親,根本就是知道些什麽的。

弟弟文浩曾衝動地問“如果清揚還活著,你還會讓她去死嗎?”,也曾象母親一樣,“我也曾跟你一樣,放不下,不如,請戒身大師來為你講講經吧,或者有用。”就在今天下午,文浩還無比隱晦地說“春去春又回,桃花依舊開,皇兄不必愁腸百結”,那一句“那就再渡滄海,再登巫山好了”又是多麽地意味深長。弟弟明確地告訴他,“山重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現在想來,文浩可不是僅僅為了開導自己。他對清揚一往情深,更是感念她的恩情,又怎會提及起來一點都不難過?這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文舉又想起,他幾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來,弟弟,也是知情的,他露出了種種破綻,自己卻渾然不覺。

還有戒身,這個城府深不可測的和尚,大殿之上,如果說“金誠所至,金石為開,”“我佛慈悲,你沒看見,長幡之上,還寫著有求必應麽?”還可稱得上是不露痕跡,那“凡事循環往複,或許是不到絕處不逢生啊”就是對自己明顯的暗示了。他堅持要我去塔林,而我在塔林裏聽見了清揚的聲音,現在,文舉幾乎可以肯定,戒身,是故意安排的,清揚,說不定就在不遠處。

可是,她為什麽不肯露麵呢?

他們,都知情,為什麽就是不肯告訴我呢?

清揚,真的還在人世?她,還活著——

兩行清淚從文舉臉頰淌下,他不知道應該欣喜,還是自責。

清揚,你真的還在怪我,是不是?

耳邊,仿佛又聽見她的聲音:

“我聽見了,我沒有忘記,從來都沒有忘記,我是不會忘記的。”

“忘了我吧,文舉——”

我怎麽能夠忘記你?

我怎麽能夠忘記你啊——

好半天,他才平複下情緒,轉到床邊,喚女兒:“心慈——”

心慈根本沒心思睡覺,一骨碌爬起來:“父皇!”

“有件事,父皇跟你商量一下。”他緩緩開口,盯著女兒的臉。

心慈瞪大了雙眼,看著父親。

“父皇很忙,可能會取消去歸真寺的行程。”他騙她。

“不要啊,你答應了我的——”心慈急得要哭了。

他攬過女兒,柔聲道:“如果你有很重要的理由,父皇是願意為你改變主意的。”他輕聲問:“你為什麽那麽想去歸真寺,可以告訴父皇理由麽?”

心慈低下頭,很認真地想了想,為難地說:“不能說出來的。”

“那父皇也愛莫能助了。”他實在不忍心,逼迫女兒,可是,真相,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她猶豫了好久,看得出,很是為難,最後,還是小聲說:“好吧。”

文舉靜靜地等著她開口,心慈卻跳下床,飛速地把房門關上,把幔帳放下,把父親拖到**,放下紗帳,掀開被子,一古腦地把自己和父親嚴嚴實實地包進被子裏,這才勾著父親的脖子,貼著父親的耳朵問:“這樣神仙就聽不到了,是不是?”

這不是掩耳盜鈴麽?他忍不住想笑,拚命忍住,點頭。

心慈煞有介事地說:“娘說過的,不能告訴任何人,不然神仙一生氣,就再也不會準娘下來了,今天我告訴你了,你絕對絕對,一定一定要保密。”

文舉馬上點頭如搗蒜。

“我想去歸真寺,是因為,”她抬頭看父親一眼,目光殷切:“在歸真寺的槐園裏,隻要跟槐樹公公說一聲,就可以見到娘了。”

“你上次,是不是已經見到娘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心慈點頭,無限向往。

他想了想,又問:“你以前,做的噩夢都是什麽樣的?”

心慈低聲而害怕地說:“夢見,父皇用大火燒娘。”

他的心,猛一下**,徐徐問道:“現在你還怕麽?還做這樣的夢麽?”

“不怕了,”心慈說:“娘說,不是父皇用大火燒她,是天上的神仙來接她回天上施的法。”

“你娘,真是這麽說的嗎?”他的鼻子開始發酸。

心慈點頭:“是啊。”

“娘還跟你說了什麽?”他再問。

心慈充滿希望地回答:“娘還說,要是我一直都乖乖的,她還會來看我。”她仰起頭,嬌憨地搖晃父親:“父皇,帶我去吧,帶我去嘛——”

“好。”他鄭重地回答,將被子撩開,把女兒抱進懷裏,目光,直盯著帳後朦朧的燭光。

清揚,你可以見心慈,為什麽不肯見我?

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原諒我了——

正陽殿裏,成堆的奏章,文舉一本也沒有看,他從懷中,掏出從彎掛桃樹上拾到的絲帕,細細地端詳,深深地思索。

昨夜,一宿無眠,他,絲毫沒有倦意,精神,無比地亢奮。他真想,馬上見到清揚,一想到清揚,他就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但此刻,他努力保持了自己的平靜。

真相,一旦被知曉,他反而,不那麽著急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衝動的毛頭小夥了,對事情,他開始周全地理解和盤算。

母親不肯明示意他,是因為其時時機未到;文浩不肯明示他,是因為害怕他舊帳重算;戒身不肯明示意他,是因為難保歸真寺萬全。而清揚不肯相見,如果不是因為不肯原諒自己,就是害怕連累歸真寺和戒身。

清揚,你想得太多了,我怎會令你如此地沒有信心,你怎麽就不相信我已經徹底改變,不會在因為一時衝動怒責歸真寺?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我又怎會不珍惜得來不易的你?我已經明白皇權重要,但你,更重要,我是不會傷害歸真寺和戒身、文浩和幽靜的。你教會了我寬恕,卻不願相信我已經學會仁慈,這到底是你的悲哀,還是我的悲哀?

他默默地想著,我該要怎麽做,才能讓清揚,重新回到我身邊?

“皇上,付離求見。”公公稟告。

“傳——”他沉聲道。

“不是朕傳召,你大概是不會主動來複命的罷。”皇上的眼光,冷冷地刺過來。

付離背上開始冒冷汗:“臣不敢。”

“還有什麽是你不敢的?”皇上冰冷的聲音在他頭上炸響。

付離大氣不敢出,跪著不敢答話。

皇上瞟他一眼,說:“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吧,既往不咎。”

付離勾著頭,開始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