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有暗香來

121無邊黑暗陷絕境

121無邊黑暗陷絕境

我想要安慰她,想要安慰任何一個人,可是我真的沒有力氣,因為我比誰都難過。

沒有想到,他的情況會變得這麽糟糕。似乎是因為感覺到了自己的眼睛的問題,他如今吃的藥比從前更多了,我洗完澡出來看到他又吃了一遍藥,記憶裏之前已經吃過了,我趕緊攔住他:“怎麽了?怎麽又吃了?你不是吃過了嗎?”

陸彥回也不說話,把瓶子往邊上一推說:“我忘了。”

“是你忘記了,還是你故意的?”

他沒有吭聲,我走過去抱住他的頭,把他埋在我的懷裏說:“陸彥回,咱們慢慢來,該怎麽吃藥就怎麽吃藥,吃多了未必就對病情有幫助,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你按照黃耀的囑咐來,如果你感覺到不舒服了,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越來越差了,沒有關係,有我呢,你把我當做你的眼睛就好。有我呢。”

陸彥回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病情嚴重,讓他的性格變了很多,之前沒有太明顯的時候,他還經常安撫我,表現的若無其事,可是真的走到了這一步了,他還是會不能接受。

人性本如此,怪隻怪,命運對待我們太過殘忍,讓我們無力反抗。

我覺得他開始有些抗拒去醫院檢查,我對他說:“去黃耀那裏看看情況怎麽樣了吧,至少得看看那個腫瘤如今變成什麽樣子了,總不能一直這麽拖著,吃藥歸吃藥,其他的辦法再嚐試看看,不一樣要手術,不然定時地輸液,打針,或者別的治療手段,能拖延最好了是不是?”

“我不去。”他聽了我這話卻是翻了一個身,我說:“怎麽了,隻是去檢查一下而已,沒有別的事情,說不定還會有好的轉機呢,如果你不去,那怎麽知道?”

“何桑,不會有的。”他又翻身回來,臉朝上麵,眼睛是閉著的,也不看我,隻是對我說:“我自己心裏有數,我恐怕真的難熬太久了。遺囑我其實已經寫好了,放在律師那裏,如果我突然有個三長兩短的,他會來找你的,到時候你就……”

我啪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說什麽遺囑?我不要聽,是誰當初答應我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現在張口閉口就是死死死,像什麽話?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陸彥回嗎?我記憶裏麵的陸彥回,最了不起了,即使身在被動的局麵裏,也有扭轉乾坤,把一切局勢把握在手裏的氣勢,不是你現在這樣的喪氣樣子,你拿出來一些鬥誌來好不好?病魔是魔鬼,可是如果你的意誌力足夠強大,再可怕的東西也不過就是浮雲。”

他仍然閉著眼睛不肯講話,我摸了摸他的臉說:“就當是為了我,把我當做你的一點點動力,為了我活下去,好不好?”

陸彥回的眼裏有眼淚流出來。

他徹底看不見是在一個陽光非常好的早晨,我起來得早,想把窗戶打開透透氣,簾子拉開了以後,房間裏麵一片明亮,連地上細碎的塵埃都能夠看得到。時間不早了,我就想叫陸彥回起床吃早餐,推醒了他之後,陸彥回睜開眼睛,然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何桑,把燈開一下,我不太看得清楚。現在才幾點啊,大半夜的你幹嘛要叫我起床?”

他說完我整個人就愣住了,我環視了一下這個明亮的可以看到每一個細節的房間,他對我說“把燈開一下。”

我捂住了嘴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發出哭的聲音。

陸彥回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什麽,他坐了起來,茫然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前麵,然後摸到了我的臉,和我臉上的眼淚,他又把手縮了回去。理智如陸彥回,肯定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麽,果然他閉上了眼睛又重新躺了下去,我把他拉起來:“站起來。看不見了又怎麽樣?至少人還活著,還有什麽事情能夠比活著更加重要的?”

我把被子一下子揭開,用了大力氣把陸彥回給拉了起來,他要掙脫我的手,我死活不肯放手:“我幫你穿鞋子,然後帶你去洗漱。”

我想幫他把拖鞋穿好,他腳下卻不肯,用力地提了一下,正好踢到了我的胸口,我整個人往後麵一坐,坐到了地上。胸口那裏隱隱發痛。他顯然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什麽,趕緊光著腳下床想要來扶著我,可是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我在哪裏,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一下子抱住了我:“何桑,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吧,你打我罵我吧,我怎麽踢到你了。”

我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扶著他一起站了起來,然後摟著陸彥回的腰說:“我不打你,我也不罵你,我隻要你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對你自己負責任,其實眼睛會到了這一步,是你我都預料得到的,隻不過是因為,他來的太過於突然了,我們才不能一下子接受罷了。可是陸彥回,我剛才說了,眼睛不重要,什麽都不重要,活著,人活著,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什麽都不要怕。”

他握緊了我的手。我對他說:“現在,我帶著你走路,我們先去洗手間,洗漱,然後下樓去吃早餐,好不好?”

陸彥回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說:“好,我都聽你的。”

我鬆了一口氣,牽著他的手,幫他擠好了牙膏倒了水,等他刷完牙之後又幫他拿了毛巾。

扶著他下樓的時候,我提前叫了一聲陳阿姨,她小跑著站到樓梯口,看到我一直扶著陸彥回,心裏也明白發生了什麽,臉上還是不敢相信的神情,可是我做了一個手勢,她點點頭把早餐端上了桌子,又把椅子拉好。我才又扶著陸彥回下去了。走到最後一層台階的時候,我提醒道:“下麵沒有了,這是最後一層。”

他才放心的踩下去。

又幫助他自己動手吃早餐,我趁著他吃飯的時候,說自己要上去換衣服,其實是偷偷地打了電話給黃耀。

黃耀接到我的電話倒不算意外,我這段時間也是偷偷地跟他聯係,自從陸彥回開始頻繁地吃藥之後,我心裏怕藥性太大,對他的身體反而不好,就留了黃耀的聯係方式,不時地谘詢他。黃耀說沒事,吃藥可以緩解疼痛,我就信了他的話。

這個時候我打給他,即使已經讓自己鎮定了卻還是少不了語氣慌亂:“黃耀,不好了,他徹底地看不見了。”

“什麽?看不見了?”黃耀也很詫異:“這麽快就看不見了?”

“是啊,我很著急,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腫瘤越來越大了,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了,真的不能動手術嗎?難道就這樣消極等待死亡嗎?這不行啊,你是路彥回的好朋友,你得幫幫他才行。”

“何桑,我也很想幫他,你知道嗎,我是個醫生,可是自己兄弟得了這樣的病,我束手無策,那種感覺比別的任何人都要挫敗,可是沒有辦法,如果手術,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的。”

“那現在我該怎麽辦?繼續讓他吃藥是嗎?需要再加別的藥嗎?還有劑量要增加嗎?你是專家,我們都不懂的,得靠你拿主意才行。”

“藥,那個藥……”他停頓了一下,我有些奇怪:“藥怎麽了?”

“沒事。我的意思是,藥還是正常吃就行,也不用刻意加大劑量的,那個就是延緩的藥物,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我想讓他去你那裏查一查,可是他現在有些抵觸去醫院了。我隻能不停地問你了,黃耀,如果還有別的什麽情況,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你谘詢你。”

“何桑,你隨時可以打,我也希望彥回能好的。”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和陸彥回都把黃耀當做是一個信得過的人,他給我們意見,我們就照做,仿佛是一起為了陸彥回的生命持久一些而努力。誰能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我們怎麽都不會想到的陰謀。

如果不是高奇峰的那一通電話,我和陸彥回說不定還在這無止盡不知道何時才能是個盡頭的痛苦裏麵反複地煎熬。他沉溺在黑暗的無底深淵裏,像是一個絕望的人,僅憑著我的一雙手緊緊地拉住他,才不至於會墜落下去。

可是當高奇峰打那一通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嗅出了背後的不尋常。然後才提醒陸彥回,也許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那個樣子,竟然如同芒刺在背。

分明有一雙殘忍的手,在推著盲人跳懸崖。

我開車去富春路的一家早餐店給陸彥回買小籠包回來,聽說生意極好,我就想讓他嚐嚐美食,心情也能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