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糨糊

第47章 何處不多情

卜淩飛反了。

柳陵鬱半躺在**把玩著手裏的紫檀木牌,唇角淺淺地鉤起一個高深莫測的弧度:還挺聽話的,讓他在蕭禦倫下葬那天反,他就在蕭禦倫下葬那天反,果然還是忌憚貪歡公子的。

“公子,公子,不好了!”

菊讓推門進來就是胡亂說話,聽得柳陵鬱很不高興:“慌什麽!本公子還沒死呢!什麽好不好的!”

菊讓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站在門口就不敢動彈了。

柳陵鬱微微皺眉:“什麽事兒這麽慌慌張張的?半點兒規矩都沒有,不像話!”

“黃河改道了!”今早才傳過來的消息,可把菊讓嚇壞了。

柳陵鬱沒有說話,這早就在他的算計之中,可……他並不高興。

“公子……您怎麽了?”菊讓對眼前的情狀有點兒擔心。

擺了擺手,柳陵鬱道:“改道不好嗎?”

改道……不好……嗎?怎麽可能好?黃河決堤,水淹千裏,百姓流離失所,天下生靈塗炭……這是好?菊讓極其小心地攏了攏袖子,看向自家公子的眼神裏多了幾分不可置信。

“也沒什麽不好的,不正是給卜大元帥一個更好的借口嗎?勤王之師,師出有名,殿上那人也便沒臉麵死賴在龍椅上了不是?”柳陵鬱看向菊讓,長眉飛斜入鬢,趨勢宛然如刀。

菊讓心中咯噔一下,一句問話脫口而出:“公子想要這天下?”說完他就後悔了,恨不能賞自己兩個嘴巴子——公子的心思……那是他能亂猜的嗎?!

柳陵鬱卻不以為意,冷笑道:“天下?這天下值幾兩銀子?”他才不稀罕這所謂的“天下”呢!亂成這副樣子,著實是個爛到不能再爛的爛攤子,誰眼紅誰拿去,跟他有什麽關係!他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給天下人一個痛快,免得這般拖下去終是害了無辜百姓!

柳公子這般想,不代表菊讓也能這般想。天下值幾兩銀子?那東西是論銀子算價錢的?柳陵鬱說這話的時候又是那副不陰不陽的怪調調,這令菊讓弄不清他究竟是真的不屑還是假的不屑,隻得閉嘴。而柳陵鬱見著他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又不由得想起一個從前常常在他跟前同樣低眉順眼的人。

出了一小會兒神,柳陵鬱猛地挑了挑眉頭,問道:“紅冶待你如何?”

“啊?”菊讓一驚。

“本公子問你紅冶待你如何?”柳陵鬱又重複了一遍。

“哦,”菊讓這才知道回話,“很好。”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紅冶一日能與他說三句話就算了不得了,可他就是覺得紅冶對自己不錯。

點了點頭,柳陵鬱又問:“怎麽個很好法?”

“這個……”菊讓說不出話來了,難道說“是我自作多情”?可他沒有啊!紅冶待他的確是要比待別人好一些,不一定是指做事說話,而是一種感覺,就覺得那冷麵閻羅一樣的紅姑娘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眸裏帶著些許溫柔。

柳陵鬱見他說不出口,便換了個問題:“你覺得……本公子待九姑娘如何?”

“很好啊!”菊讓脫口而出。

“哦?”柳陵鬱的興致來了。

“您為她差點兒掐死蘭敞……”菊讓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委屈,頗有些為蘭敞抱屈的意思。

柳陵鬱聽著這話不高興了,喝道:“差點兒壞了本公子的事兒、害了九姑娘的性命,這還能饒了他不成!”要不是蘭敞不知變通他也用不著除夕就從山莊祠堂趕回來!

菊讓垂頭,良久才憋出一句:“您從來都不打我們……”柳公子治下……從來都是溫言細語、循循善誘,動手打人……那是下策之中的最下策。所以……菊讓他們從來都沒被打過,略微訓斥就已是極限了。

“本公子還打不得了?”柳陵鬱的嗓音一下子拔高了,那是大大的不悅。

菊讓卻連連擺手,急道:“公子別誤會,菊讓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嗯?”柳陵鬱側首,下巴的線條頓時冷冽了許多。

“您……您……您從來不屑打我們……可您……您打九姑娘……”菊讓真是快被自家公子的眼神給嚇死了,好不容易說完了這句話,看見對麵人依舊深沉的臉麵他都想哭。

柳陵鬱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嘴唇開合竟如同喃喃自語一般道:“是啊……本公子時常打她呢……”說完便低斂了眼瞼,默不作聲地盯著手裏的紫檀木牌子,良久都不再動作。

“公子?”菊讓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擺了,他近日時常見著公子發呆,時常見著他出神,而公子的手裏一直都捏著那塊紫檀木牌子。這種情況他從來都沒遇上過,公子是亂懷樓的主心骨,是四公子頭頂的一片天,怎麽會出現這等失魂落魄的時候?

他這邊手足無措,柳陵鬱卻是摩挲著手中之物,淡淡吩咐道:“讓梅妝、蘭敞準備準備,明日隨本公子去洛陽。”

菊讓又糊塗了,好好兒的去什麽洛陽啊!公子的身子還沒全好,前些日子晚上又出去淋了雨,到現在還燒著呢!菊讓今日似乎比平日裏要呆滯上許多,柳陵鬱的話頭轉得太快,他跟不上。

柳陵鬱卻是不管這些的,隻繼續道:“本公子這一走……許是不再回來了,亂懷樓交給你了,不要讓本公子失望。”

“公子……”

止住菊讓的話,柳陵鬱把他招到自己的身邊,示意他坐在床邊:“你是本公子最得意的學生,以後心思放得細致些,世風日下,你心性太過溫和善良,若想在這亂世全身而退……還需多加磨煉……喀喀——”

“菊讓知道……”菊讓不是傻子,洛陽現在是兵荒馬亂的地方,再加上黃河的水患……而公子去那裏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出行,除了要與卜淩飛那人有聯係外怕是還有別的事情,如此一來……此時去洛陽,那跟找死有什麽區別?

柳陵鬱還在說著:“山莊的事你也知道了,竹茫不比你,他身上的書生氣重,俠氣也不輕,丹朱也還是個孩子,這兩個也是要你來幫襯的。還有宮裏安插的那些眼線,本公子從前就是交給你辦的,眼下也到了權權托付到你手裏的時候,往後你還是要費心的……”

“公子……快別說了……”菊讓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是柳公子養的一條狗,這點他是清楚的,可柳陵鬱教了他這麽多年,時時事事都體貼著他、為他著想,他聽著柳陵鬱說這些話難受。“您放心,您交代的、沒交代的,菊讓都記在心裏了,絕不會誤了公子的大事……”

“那就好……”柳陵鬱也不欲多說,“你退下吧……”

“是。”菊讓依言起身,走的時候頗有些戀戀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