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世家

第387 密議

第387 密議

太皇太後突然駕崩,形勢驟然變化,以至於讓他們處於現在這麽尷尬卻有無法挽回的狀態。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文官最大的悲哀所在。

呂大防就沒有那麽的鎮定了。他畢竟是呂公著一手提拔起來的,表麵上,他跟範純仁和蘇頌一樣,為人樸實厚道憨直,不樹朋黨。可是,從他對付劉摯的手段,利用禦史楊畏攻擊的手段來看,呂大防並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的。

呂大防下朝之後,雖然也同樣是在閉門謝客,其實,他卻在府中暗自和心腹楊畏一起商議對策。

有些昏暗的書房之內,隻點了一隻蠟燭。

呂家的官家將下人們都趕到了書房一百步的範圍以外,他親自帶著幾個親信在四周圍守著,生怕有下人不長眼,觸了老爺的眉頭。

屋內的兩人已經進入這裏大約一個時辰了,可是,兩個人卻一直麵對麵坐在那裏,相顧無言。

最終,還是楊畏先打破了沉默。

“呂相,您真得就打算這麽束手就擒嗎?”楊畏說完這句話,心中還是難以決斷。

說起來,呂大防待他不薄,那麽宰輔,獨獨是呂大防才一直肯重用於他。不像劉摯那廝,嘴上說得挺好,可一到給人升官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卻肯定是他們朔黨中世家大族的人。

說到底,還是他的根基太淺,沒有中進士的父祖,也因為他之前一直信奉王安石的新學,這才導致劉摯也隻是跟他交好而已,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作知心好友的意思。

呂大防卻不同,他即便當上丞相之後,也一直視他為自己的腹心。他也因此投桃報李,屢次在暗地裏幫助呂大防對付他的納西政敵。如果不是範純仁的一直阻攔,他現在也不會僅僅隻是個侍禦史而已。

這也是楊畏當初在黨爭的時候,選擇站在呂大防一方的根本原因。

可是,這一次,呂大防如果就這麽認命的話,他楊畏也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了。

呂大防聞言搖了搖頭,有些痛苦的說道:“子安啊!孤又如何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如今事態已經難以挽回了,孤已經想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了。”

當政這幾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大權在握的這種感覺。太皇太後雖然號稱垂簾聽政,可還不是要依靠他們幾個丞相才能處理政事。而文彥博和呂公著相繼下台與過世之後,範純仁和蘇頌過於謙退,其實,這幾年間大宋朝堂上的政事基本上都是他專斷處理的。

如今,眼看著自己將要失去手中的權利,呂大防又如何能夠甘心呢?

可他又能做些什麽呢?

“唉!太皇太後早就看出當今官家濡暮先帝,為什麽不能早作打算,另擇賢君呢?直到仙去之前,這才吩咐你們求去,她老人家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已經太遲了嗎?呂相,您想想,當初文彥博和呂公著在大殿上對當今官家的態度。就是我這個小臣看在眼裏,都看不過眼啊!”楊畏雖然心中已經另有打算,可還是忍不住出言試探一下呂大防的態度。

“唉!難啊!”呂大防並沒有因為楊畏的這些僭越之言而責備於他,也同樣歎了一口氣,說道:“當初,當今官家年紀還小,大人們都以為可以將他交好,而且,蔡確那廝不知從哪裏打探來的消息,他居然將太皇太後的心思主動說了出來。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和兩位宰輔也隻好投鼠忌器了。”

“什麽?”楊畏聞言大吃了一驚,驚疑不定地問道:“呂相,難道太皇太後在小官家繼位之初,就有易儲的打算嗎?”

呂大防點了點頭,爆出了這個驚天的秘密,說道:“這是自然。當初,司馬相公提出‘以母改子’,廢除新法的時候,當今官家就表現的非常抵觸。”

“唉!太可惜了,那為什麽那個時候不動手呢?”楊畏又歎了一口氣,說道。

“很簡單,沒有合適的人選啊!”

楊畏問道:“怎麽會呢?先皇留下的不知一個子嗣,而徐王和魏王那個時候都還在啊?”

“稚子無過,先皇其餘諸子年紀更小,豈可輕易廢之。至於徐王和魏王,她老人家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可是,那個時候,司馬相公恰巧病重,文公和呂公說到底也隻是文臣而已。你別忘了,那個時候,拗相公可還活著,而且,狄詠還領著重兵在河北諸路剿滅那些叛亂的保甲呢!”

“嘶!這麽說,當初,先帝將狄詠派出去,豈不是單單是剿匪那麽簡單?先帝的心思也太縝密了。”楊畏吃驚的問道。

“不錯。其實,就算是沒有狄詠和他手下的那些禁軍,文公和呂公也完全不能把握住汴梁城中禁軍們。那個時候,他們兩位已經完全寒了將領們的心了。你忘了宮門外那個一頭撞死的太學學子了,以及那個受到牽連的禁軍副將了嗎?”呂大防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在心中埋怨文彥博和呂公著。

不管當初究竟是誰在汴梁城中惹下的那三樁滔天的大事,可是,文彥博和呂公著想要借助那場接連的風波,一舉收攏太學的做法,雖然最終的確是成功,可是,他們的這個計策,執行的實在是太冒失,也太沒有擔當了。

楊畏這個時候,也回想起汴梁城中那三日的風波,那三天之中,有失勢的人,有得勢的人,有病重的人,有過世的人,有離京的人,有入京的人。

文彥博和呂公著看似完全掌控了整個的太學,既極大的打擊了變法派的勢力和陣營,又間接地拔出了蔡確和章惇的臂膀。

可是,他們兩人,甚至是整個保守派卻根本不是那場風波中的贏家。

要知道,那個時候,太學之中上萬學子大多都是變法派的擁躉,可是,這些學子們都有同樣的一種出身——寒生。就是出身貧寒的學子。

即便後來,文彥博和呂公著他們利用這次的風波,將大部分的學子趕出了太學,又利用國子監對太學的監督權一直掌控著整個太學。

可是,他們卻改變不了太學一直都是吸納寒生的主要陣地。

二位宰輔初一上任,就命令禁軍逼死了一名出身貧寒,品學兼優的學子,而且,那個學子居然還不是變法派一方的人,他還和蘇軾有舊,又是出身汴梁城本地。

單單隻是這麽一件事就讓二人在那些出身貧寒的學子當中,名聲大損。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自然之理。

唯一的贏家,卻是那個躲在暗處,一直都沒有能夠被查出底細、興風作浪的人。直到今天,都沒有任何人能夠追查出整件事到底是誰在興風作浪。

想到這些,楊畏忍不住想到了早就已經故去的王安石,便說道:“虎死威風在,何況,那個時候,拗相公也隻是病重而已。那個時候,司馬相公想要廢除新法,王公還可以忍受。可是,那個時候,任何人一旦威脅到了當今官家的皇位。誰也不敢保證拗相公會做出什麽應對。要知道,汴梁城中的那些禁軍可都是在他的主持下,才剛剛換過了一茬。”

“是呀!孤也是這麽認為的。何況,你認為那些將門會參與,敢參與這件事嗎?文公和呂公那個時候,是手中有兵,卻無一將可用。等到王公故去,狄詠回京,那個時候大局已定。太皇太後如果再想做任何動作,可就失去了大義了。……”

“呂相,既然當今官家不肯放你們現在就走,還是裝病求退吧!這樣的話,官家也沒有任何的理由繼續再留您了吧!”楊畏知道了這些,其實心中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將來,不過,考慮到呂相一直待自己不薄,所以,他便主動替呂大防出了一個主意。

“如今,也隻好如此了。”呂大防點了點頭,便陷入了沉思當中。

……

不久之後,楊畏便回到了自己的府中。他連夜寫了一道奏折,準備第二天就呈給小皇帝趙煦。

這道奏折既不是彈劾三位相公的奏折,雖然他替呂大防已經彈劾不少丞相和大臣,不過,這一次,他的確沒有這麽做。

在其中,也沒有提到昨晚,他和呂大防的任何談話內容。因為,呂大防昨晚說得的那些秘辛,要麽就是事情牽扯太廣,要麽就是已經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