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之龍吟九州

第25章 匣裏龍吟 (2)

第六章匣裏龍吟(2)

而今她最擔心的還是那些沒完沒了的刺殺,隨著刺殺越來越頻繁,而她擋駕的也越來越無力,身後,臂膀,十幾道刀口,讓她拿刀的手慢了許多,她總怕她那一日頂不住,就一定會有一柄利刃穿過她的胸膛,直殺殿下,若有那時,她隻希望,自己已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那怕死不瞑目,來生在不輪回,她也樂意,略微冷淡的月光下,少女的眸子帶著一種暖光,而那從不帶發式的頭上,帶著那枚粉色的梅花簪。

聖上下旨那日,是京畿入春日以來最好的日子,天都帶著一種喜慶。

東萱府的內堂,九曲連環的府邸,一眾丫鬟簇著那女子,十幾歲的姑娘一身錦繡的緞子,臉被羞的就像窗外的榆葉梅花,見她害羞,坐在正位上的東宣王笑道:“總不是說自己沒的嫁的時候了。”

聽爹爹如此說,難得與誰紅臉的瓏溪道:“爹爹,你胡說。”

“好好,胡說,我們東宣王府的大小姐也知道臉紅了。”說著東宣王又笑了起來。

瓏溪見他笑的開懷拉著身邊的丫鬟就跑出了正廳,一邊跑還一邊說:“真是的……”隻是嘴上這麽說,心想卻並非是這般想,四殿下,會是什麽樣子,可否真的有傳言那般俊秀的仿若天人。

豪華奢靡的繡樓,小丫鬟看著對鏡發呆的瓏溪道:“小姐,想姑爺呢,發呆都笑著。”

瓏溪聽那丫鬟如此說怒道:“要你多嘴。”

小丫鬟見她惱怒,不覺笑道:“是,奴婢不多嘴,小姐不是在想姑爺。”

那話說得瓏溪更是臉紅,她要大婚了,就此就會成為別人的妻子,被別人疼愛,隻是那條路,真的會像她想的一樣,一路坦蕩嗎?

京都茶肆,不大的茶館,一對俊秀的少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個認真看出將入相的戲,另一個卻望著高台上,一臉蒼白的公子看著戲台,秀挺的鼻梁上,那雙眼睛仿佛看盡了人間滄桑的哀苦,瓏溪從沒覺得看一個人可以看到那麽傷心的。她求了大哥好幾日,大哥才肯尋了四殿下常去的地方給他。

父王連生三子才有了她這個女兒,所以她生來便身子弱,自小是被所有人疼惜著長大的,而她也因為自小有病所以覺得自己可憐,隻是那感覺在看到那四殿下的時候蕩然無存,隻覺得,原來這世上還有更為可憐的人。

離開茶樓,跟著瓏溪的小丫鬟臘梅道:“小姐,你怎麽了,怎麽不看完戲就出來。”

“那戲那裏好看,不看也罷。”說著也不像往日一樣穿著男裝滿京城的晃蕩,而是老老實實回到家裏,剛剛在高台上的便是南澤,四殿下,英俊聰慧,這樣的一個男人本是曠世難尋的,可為何這樣的一個男子會讓她這麽心疼?

而追著瓏溪離開戲樓的雪珂也隻匆匆見了那一抹綠影,那女子進戲樓便總是裝著不經意間撇看著殿下,她本覺得眼熟,那女子離開她才想起來,昨夜書樓內侍承給殿下的畫像中便是那女子,清秀的女孩,一身勁裝,活潑可人的樣子,殿下身邊的侍從看著那畫像的女子卻道:“殿下,東宣王是朝中的元老,這樣的婚配對殿下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南澤未語,這麽漂亮靈秀的女子,也終究是被擺在了政治籌碼之上。或許這樣的婚配對她來說不會有一點幸福。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容他選擇的,他隻能盡他的努力,給她她想要的一切,隻有幸福他給不起。

京都的十裏長街,雪珂望著那淹沒在人群的身影,深深的歎了口氣。

“在看什麽?”消瘦的手環住雪盡纖細的腰,雪盡回頭一笑道:“沒想什麽,今日怎麽這麽早,二殿下出京了。”

放了那腰肢景軒點了點頭:“出京了,或許就不會再回來了。”

望著那雙有些勞累的眸子,雪盡道:“一定要這樣嗎,為什麽不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扶著雪盡的頭發,景軒想起今日在蒼溪樓,薛言之的話,他說:“女人太聰明了並不是好事,太聰明就會變得執拗,執拗就會把自己推向想不到的山窮水盡。”

看著遠處,那聲音有些疲倦:“雪盡,蘇家也並非有滔天之力的,這世上總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雪盡道:“或許吧。”

漆黑的夜幕,他們執手望著遠處卻是各有各的心思,南澤大婚在即,那白衣少年三日後就要離開京畿,或許一個女人太聰明了並非是好事,可是若是兩個廝守的人太聰明了更是並非是好事的。

而此時城北安靖的府邸,熾焰離朝讓往日喧鬧的府邸格外的沉靜,和子安鬧了許久的安靖看著在**睡的憨實的孩子,目中帶著暖意,縱使他陰狠歹毒,縱使他殺人不眨眼,也終究會在一個人麵前露出暖色。

對南澤來說,那人是追隨了他多年的雪珂,是年少記憶中的雪盡,而對安靖來說便是如今躺在**這個酣睡的孩子與那再也不會回來的碧落。隻是有些事情卻並不他想的那樣。

寂靜的屋子,原本也是無憂無慮的世家小姐的女子,嫻熟的疊著衣物,直到安靖說:“你照顧了他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

放下衣服,芷雲點了點頭,開門的那一霎,安靖又道:“你若睡不下便和我說說話。”

隻有一瞬,那清秀的臉上滑下了淚珠,芷雲回過頭,淚已流了滿麵,一個女人要有多寂寞才會為這樣一聲淺淺的挽留而泣不成聲。看著麵前的安靖,白芷雲終究忍不住,所有的辛酸,所有的眼淚,一撒而出,整整五年,她忍受著他的冷漠,他的無情,他的心裏有另一個女人,而就連他酒醉的時候叫的都是碧落,終究沒有叫過她一次,她不悔,當年她點頭應允這門婚事已然想到了這樣的結局。

見她哭得傷心,安靖走了過去,雙手抱住那個悲泣的女子時,芷雲哭的越發厲害了,她小的時候家裏來了一個癩頭和尚,為她看了命,那和尚說,她是命中情劫,愛的苦,卻終得不到,若能得良緣是不幸中的萬幸,若得不到亦是命中注定,強求也是無果的。

看著懷裏的芷雲,安靖笑道:“瞧,都哭花了臉。”修長的手指擦著那流不盡的淚水,縱使她剛強,縱使她談笑風生,可那顆心終究是苦的。她堅持了這麽多年的一切,終究在這樣一個淺淺的擁抱中瓦解。今夜對她來說卻是格外的美。

抱著芷雲,安靖看著窗外的合歡樹,目中帶著絲絲的憐惜,終究是他對不起芷雲,當年若不是他急於為碧落報仇,想要一個強大的靠山,亦不會迎娶芷雲,若沒有他,她這一生也不會過的如此壓抑。

哭了許久,白芷雲淺淺的睡在了安靖的懷裏。

窗外的風越發冷厲,而寂靜的夜裏,又有多少個心思晝夜難眠。遠離京畿的熾焰,誌奪江山的安靖,隱匿幕後的南澤,與不暗世事的冷勳,他們之中在今夜之後又有那個會成為真正的江山霸主。長夜漫漫,心如止水。

九曲連環的廊橋,一身錦繡的女子奔在其中,臉上帶著那種久違的欣喜,隻是跑到正門,卻停下了。

“小姐,你不是等好些日子了麽,快,快進去,我都想瞧了。”見她停下,一同跑來的丫鬟都督促她快進去。

是呀,她不是等了好些日子了麽,隻是為什麽現在怕了,她瓏溪怕過誰。踏進門檻,屋內圍了很多人,見她進屋都捂著嘴笑,還是東萱王道:“瓏溪,快來,四殿下府邸送嫁衣來了。”

遠遠看去,鋪在那桌上的是一片紅,走進,錦繡紗織的緞子上繡著牡丹,裙角是鴛鴦與並蒂的蓮花,碩大的嫁衣,華美的就像一場觸不到的夢,看著那嫁衣一向是府邸裏小霸王的瓏溪眼裏聚滿了淚,竟然不知不覺哭了起來,眾人隻覺那是她感動的,紛紛上去說無疑都是,四殿下才華橫溢,是難得的有情郎,是呀若是別人哭便哭了,那是四殿下,我們求還求不來,就連東萱王也說:總怕自己嫁不出去,又在這裏哭鼻子。

那日下午,從未有過煩惱的瓏溪趴在東萱王的膝上哭了整整一個下午,眼淚侵入袍子,就連東宣王都有些忍不住淚水了,大紅嫁衣還在麵前的桌上鋪著,也許是女人的第六感,也許是她多心,她第一次覺得有些東西她求不來,那嫁衣並非是她的。

聽著身後侍從的稟告,南澤躺在躺椅上閉著雙眸,春日的風不大,卻吹得樹角的銀鈴響的清脆。

“那些事兒呢?”未曾問那叫瓏溪的姑娘,南澤問起吩咐給侍從的另一件事兒。

“殿下放心,都已經準備好了,可是……”

放下手中漆黑如墨的長發,南澤道:“做好就罷了,下去吧。”

聽著南澤的話,侍從道:“是。”

南澤擺了擺手,侍從未在說話退了下去,推開木床,南澤道:“我這樣,會毀了她一生。”

“這是命中注定。”那聲音依舊很淡,一邊與他說話,一邊清理著肩上的傷口,昨夜三更,十個死士,若不是寂刃,恐怕,恐怕,她又會不來了。如今江山之勢越來越緊迫,而殿下們的危險也越來越緊迫。而她隻想陪著他道最後,不管是盛世巔峰,還是歸隱田園,隻想見他安定,再不要像那春日中牆頭的枯草。

聽著那聲音,南澤淡淡一笑,他記得遇見她那年他不過六七歲,因為病尚且要人攙扶著,可他卻把她背了回來,那時候跟在他身邊的老奴和他說:“殿下,你選擇了這條路,不管如何都要走下來,您把她帶回京城,她的命運便是您的了。”

從七歲,他活著就開始不是為了他自己,他活著,還是為了她。

緊緊一拉,那傷口的血順著繃帶往下流,隻是那淡靜的眉眼卻從未皺一下眉頭,而南澤也並不知道,當年選擇把她送上這樣一個位置,她會付出這麽多。

回春堂的大夫離開的時候,囑咐了很多,而南澤隻是點了點頭,老奴望著南澤的臉,那是他越發的看不懂的一個孩子。看著南澤老奴道:“殿下,停藥吧。”

“算了吧……”

聽他淺淡的口氣,和善的老奴才氣惱起來,但還是礙於南澤是主子未曾發難,隻是著急的說:“算了,殿下,這怎麽能算,這怎麽能算。”

回過頭,就像小時候,在外麵與朝臣的子嗣玩的累的回來的南澤一樣,他笑得開懷,老奴總怕南澤這麽笑,總覺得他越這樣笑,越是不好的,看著老奴,南澤道:“這麽多年,已經成了習慣,怕是停不掉的。”

“停的掉,殿下,一定停的掉,殿下日後還要坐擁江山,還要妻兒成群,還要名留青史的。”

淡淡的微笑配著儒雅溫潤的雙眸,那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這跟了他十幾年的雪珂說:“會嗎?”

就連他自己都不敢保證,他日後的人生。又何況是別人。

深夜,夜色朦朧,景軒望著對麵小樓上的人影,棋已下了整整一夜。

安靖看著麵前的柳清寒,明日便是南澤大婚,那樣的婚姻即使知道不會幸福,也沒有選擇的權利,而這就是他們的人生,高高早上,卻也低賤的讓人心疼,而南澤大患父皇依舊身在深宮,未曾出麵,從父皇閉關之後,他們就再沒見過父皇的麵,而所有的有關父皇的消息都來自這個最寵愛的臣子。而今夜他是為了南澤而來。

下著棋,麵前的老者笑的隱匿,總是往日未曾有過的一種老謀深算。

“明日便是南澤大婚了。”

微微一笑,放下白子,柳景軒道:“三殿下何時這麽關心四殿下。”

“畢竟我們血濃於水。總是兄弟的,比起南澤,我更關心的是父皇。”

棋子一起一落,謀劃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而答複的語氣也是久久才有回複:“這是柳府,聖上不在,殿下不用時刻都表忠心的。”

安靖道:“這並非是假意,這是安靖的真心。”

“可聖上看不見……”棋子落在棋盤上,殺機顯露,而那向來溫文爾雅的朝中文臣,也從眸子中透出一股殺氣,看著那雙眸子,安靖低頭笑道:“世人都知道柳先生聰慧冠絕天下,卻沒沒人知道,先生亦有一身好武功傍身。”

端起茶盞,柳清寒未語,幾乎沒有追述曆史的時間,自有了蘇家開始,柳家就身為護衛保護著蘇家人安危,所以從他們出生開始,就注定了身為保護者的命運,他們是保護者,也是蘇家謀劃中最為重要的棋子,千百年來,因為蘇家的謀劃,柳家在曆代王朝中隱隱現現,那是一個家族成就另一個家族的輝煌始末,而他不過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如同他的祖先一樣跟隨著一個蘇家人,那是他從年少到死都要守護的主子。

“先生,從我們還年少或者從南澤年少時開始父皇就已經把我們當做眼中釘了對嗎,那時候連太子都沒有造反?”

漫漫長夜,沒有回答,也在沒有詢問,棋子卻還是一起一落的下著,安靖離開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看著哪裏開的背影,柳清寒道:“三殿下,江山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的贏家,所謂有得必有失。”

傲如輕鬆地背影漸漸離去,安靖的聲音越來越遠:“可是有些事情是容不得自己選擇的,既然我們沒死,這就證明,天要他死。”那死字,安靖說的冷厲。總有些事情是永遠都瞞不住的。而安靖已經知道了。

晨曦照進屋子,看了一夜孤燈的景軒走進那小齋,見景軒進來,才送走安靖,一夜未睡的柳清寒有些疲倦:“你也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