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嚴霜

第三十二章 擒敵擒王

第三十二章擒敵擒王甄定遠陰笑道:“江湖上爾虞我詐,老夫若不耍些手段,焉能迫使你們就範?”他一劍仍然抵住香川聖女的前胸口,但從他劍上透出的劍氣,已隱隱籠罩住對方,香川聖女除了感到呼吸受阻,渾身難受之極外,且不敢稍稍移動一下身子,以免為其劍氣所傷。

在這等情況下,香川聖女仍然麵不改色,微笑道:“甄堡主此番傾巢來犯,最大的目的便是取賤妾的性命,目下我已落人你掌握之中,緣何尚不動手呢?”甄定遠道:“正因為你已在我掌握下,是以老夫又不忙著動手了。”

香川聖女道:“此話怎講?”說話間,伸出纖纖玉手,一攏頭上發絲,儀態甚是迷人。

饒是甄定遠如何老成恃重,亦顯得有些心醉神迷,目光為對方的美色和萬方儀態所吸引住,一時竟無法挪開。

直至此刻,他心中不得不承認,香川聖女年齡雖然稍大了一些,卻是自己平生僅見,最富吸引力的美女,難怪她出現江湖未及一載,竟令武林掀起一股熱潮,人人以一睹聖女芳容為快。

但他旋即瞿然有所警覺,暗忖:“我對女人向來是沒有多少興趣的,今天是怎麽了?竟在這緊要關頭胡思亂想起來……”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先命令屬下婢女停手再說。”

香川聖女提五彩燈籠,左右來回擺了三擺,酣戰中的數十名宮裝女婢一接到燈號的指示,不約而同停下手來。

任黑逵轉首一望,見甄定遠已製住敵方的主帥,他一揮手,那十餘名黑道高手及銀衣隊亦同時住手不攻。

事態急轉而下,以奇嵐五義為首的正派義人士一怔之下,隻有麵麵相覷,則聲不得。

五義老二高上峰跌足道:“聖女怎可如此疏忽大意,眼看這一戰咱們即將大獲全勝,如是一來豈不是戰果盡失,須得被迫訂城下之盟麽?”韓中群道:“那甄定遠老奸巨猾,他的要求隻怕不僅於此,聖女若應付得不好,全軍敗北不談,她的性命或將不保呢。”

另一人道:“然則眼下咱們計無所出,是要留此等著瞧局麵的發展,抑或盡速退走,兔遭全軍覆滅之虞!”韓中群拿目一瞧,見說話的是東遊雙英之一的夏東南,雙英與五義向無交往,此番係自願前來為聖女助戰。

韓中群沉吟道:“夏氏昆仲若心萌退誌,韓某自然不便強留。”

言下之意,縱然雙英退走,他們五義仍留在此處,其實他何嚐不知,隻要東遊雙英率先一走,其餘七、八個正派俠士勢必隨之紛紛離去,如此一來,這股為白道好手所組成的陣容,眼看就得瓦解。

之所以他會說出這等以退為進的話語,夏東南臉上果然有些掛不住,絕口不再提退走之事。

夏氏兄弟一沉默下來,其他人縱有退意,亦不便開口。

這會子,蜂集在一處的十餘名黑道高手中,突然有人脫口喊道:“方才那連傷咱方銀衣隊多人,使劍的小子到哪裏去了?”陸川平應聲道:“是啊,那姓趙的小子怎地突然失去了蹤影?”他與任黑逵等人在安峪道上攔阻聖女的篷車時,趙子原及甄陵青亦在場,故此得悉趙子原的名姓。

經他們兩人這一呼喊,眾人登時記起場內確有這麽一個人,齊地移轉雙目,四下掃視。

安無忌道:“陸幫主是說那劍法霸道,使人側目的少年麽?敢情他的目的隻是上來搗亂一下,刻前趁著局勢混亂,又悄悄逸走了。”

任黑逵搖搖頭,道:“任某第一眼瞧見那小子,就知曉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咱們切不可因為他年輕而小覷於他。”

安無忌為人搶白了一陣,怫然不悅道:“一個毛頭小子,能有多少道行氣候,任兄久當晉南黑道盟主,想不到顧忌也愈來愈多了。”

說著,又自冷笑數聲。

任黑逵凶睛一翻,似乎就要發作,但他旋即隱忍下來,哈哈笑道:“有道是謀定而後動,任其行事若不總先存著幾分顧忌,這晉南黑道盟主又怎能當得如此之久?”表麵上雖不介意,心中卻暗自咒罵道:“此事一了,定要叫你姓安的嚐嚐我老任的手段。”

一句話說得安無忌啞口無言,兩人之間,已自存有了芥蒂。

任黑逵複道:“此子的智謀膽色俱都過人是事實,況且曠野上野草叢生,那姓趙的小子若藏人草叢內,必定有其圖謀,說不準因此將破壞甄堡主一切計劃。”

陸川平道:“然則任大當家意下之行動如何?”任黑逵略一尋思,道:“兄弟提議,咱們立刻分頭搜尋,使那小子無所遁形,諸位有異議麽?”劉島主道:“為防萬一起見,目下隻有這樣辦了。”

劉島主在江湖上的地位,絲毫不亞於任黑逵,他既隨聲附合,群魔俱頷首表示默允。

惟有安無忌又唱起反調來了:“任大當家定要給一個毛頭小子捉弄得團團轉,咱老安可不打算參加……”任黑逵心中之憤恨,委實難以形容,但一來眼下情勢不許自己與他鬧翻,二來以安無忌在江南黑道上,亦是個雄霸半天邊的魔頭,且以難纏出名,自己與他翻臉動起手來,殊無必勝之把握。

故此他隻有一再忍氣吞聲,別無他法可想。

任黑逵惟一可做的,是嘿然怒目,瞪了安無忌一眼,道:“安兄固執己意,誰也勉強不得,但任某果然不幸言中,甚而壞了大事,甄堡主怪罪下來,任某可不能替安兄耽待此咎。”

他不惜抬出甄定遠之名,暗示他可能惹下殺身橫禍,安無忌不禁聳然動容,須臾之間,神色連變數變。

但安無忌雖則心存疙瘩,形勢卻迫得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執拗到底,低哼一聲,不再搭腔。

任黑逵開始調兵遣將,由劉島主,陸川平等好手,各自率領一小股銀衣隊,分向四方搜索趙子原的蹤跡。

這一段對話,都被隱藏在近處草叢中的趙子原聽得一清二楚,內心頗為震動,暗忖:“那任黑逵外貌看似。

凶猛粗魯,卻是心細如發,先時我猶以為他那晉南黑道盟主的寶座,係純靠武力打出來的,真是以貌取人,失諸子羽了。”

從草梢上竊見任黑逵等人業已分散展開搜索,隻有安無忌一人立在原地未動,趙子原觀察了一下周遭形勢,心知欲接近篷車,顯然頗為不易,非出奇計冒個大險不可。

任黑逵等一幹人及銀衣隊的搜尋,乃是從核心向四下推廣,並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宮裝女婢們及正派一眾高手,因為己方的首腦香川聖女已落在人家手上,是以對敵人的行動,未嚐加以阻撓。

曠野上叱喝呼應之聲此起彼落,趙子原心中已有了腹案,此刻正有兩名銀衣漢子搜到近處,再往前數步,他的行藏便得敗落。

趙子原心中緊張異常,因為隻要自己一被敵方發覺,計劃就全盤傾覆。

他順手自地上拾起一塊碎石,屈指一彈,石塊破空激射,落在左麵數丈之外,發出“叮”的一響。

那兩個銀衣漢子齊然喝道:“誰?”身子一縱,先後往左方發聲之處掠去。

趙子原微透一口氣,借著草叢的掩護,匍伏著閃向安無忌立身的地方,這時夜風呼嘯狂卷,他又盡可能放輕足步,以是之故,直到接近安無忌三丈內外時,仍未被對方察覺。

他迂回繞到安無忌的背後,劍子緊緊持在手上,在他的腹案中,首先要狙擊的對象正是七煞手安無忌。

最要緊的是,他必須在安無忌警覺之前,卒起發難,一劍將對方解決,庶幾不露出絲毫痕跡。

趙子原自問功力火候,都辦不到這一手,況且對方又是當今黑道有數的好手之一,自有他的底子及本事。

趙子原與他正麵敵對,能不能贏得過對方,尚成問題,目下他雖已學成了“扶風三式”,但論經驗火候離巔峰之境猶相去甚遠,是以要一劍使安無忌當場送命,須得用點謀略才行。

“攻其不備”便是趙子原所能使用的唯一方法,他一步一步潛到切近,望著安無忌的背影待要下手,心中忽然泛起不忍之感。

他默默對自己道:“這七煞掌安無忌縱非正派人士,是不是大惡不赦之輩,還難說得很,我自暗地裏偷襲於他,總是於心難安。”

正遲疑問,安無忌業已感到有人潛近,一回首,立刻發現了蹲伏在草叢內,手持長劍的趙子原。

安無忌陰**:“小子,原來你藏在這裏!”趙子原暗暗悔恨不已,隻因自己心中所生的惻隱與不忍,遲疑下不了手,以致錯過了狙殺對方的良機。

然而另一方麵,他又為自己適才沒有做出那不光明的舉動而稍慰於心,雖則喪失了突起發難的機會,胸中反倒像是釋了一塊巨石。

既然行藏敗露,趙子原索性現身出來。

安無忌凝目盯住趙子原,道:“你便是那姓趙的小子麽?”趙子原道:“不錯。”

安無忌冷笑道:“任大當家率人向四下搜尋你的蹤跡,想不到你會從此地冒身出來,嘿嘿,你耍了姓任的這一記,咱老安不由不佩服你的能耐。”

趙子原道:“閣下好說了。”

安無忌冷笑一止,伸手人懷掏出一樣物事,方欲屈指彈出,趙子原曉得他乃是要發出訊號,通知任黑逵等人回來,他情急智生,忙道:“閣下可是欲設法通知任當家趕回來麽?”安無忌暫時停止發出訊號,道:“這個自然,咱老安幾乎已等不及要瞧瞧姓任的折回這裏,見到你之後那等尷尬的嘴臉,嘿!嘿!”趙子原從容不迫地道:“區區久仰安先生的神功絕藝,本待好生請益一番,不料你定欲倚多為勝,倒叫我失望了。”

安無忌怔了一怔,道:“小子你為什麽要拐彎抹角,有話何不直截了當說將出來?”趙子原沉道:“你可敢隻身與我決一死戰?”安無忌厲聲道:“咱老安豈會將你這毛頭小子放在心上,你自求速死,老子便將你格斃,以後任當家回轉再說。”

他嘿然運功提氣,雙手在頃刻之間完全變為黑色,趙子原怎會不知敵手七煞掌的厲害,不敢稍有大意,亦自提劍待敵。

等了一會,安無忌卻未曾出掌攻擊。

安無忌神色陰晴不定,道:“敢情你居然別有用心,咱家險些著了你的道兒,你這是白費心機了。”

趙子原不想安無忌會狡猾如斯,情知自己要在驚動旁人之前,擊倒對方的心計已完全落空,他失望之餘,決定孤注一擲,不給安無忌以發出訊號的時間,搶先出手,立時掄劍攻出。

說時遲,那時快,趙子原方自掄劍出擊,一條灰色人影宛如閃電般自前方草叢中一竄而起。

那灰影竄起處和安無忌相距不及八尺,趙子原隻覺晶瞳一花,人影乍現,猶未弄清是怎麽一回事,安無忌已發出一聲悶哼,砰的栽倒地上!這一切變化,委實快得出人意表,那人擊倒安無忌後,宛如一縷灰煙般,沒入草叢之中。

趙子原愣愣呆立了好一忽,喃喃道:“那灰影是誰?那灰影是誰?”他哈腰下去,發現安無忌已經斷氣,將屍身翻轉過來,背上赫然印著一隻灰色的掌印——趙子原脫口低呼道:“寒帖摧木拍……他——他竟是武嘯秋?”霎時趙子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迷惘,不斷地自問:“武嘯秋為何要殺死安無忌?他有什麽理由殺死安無忌?”先時,他曾聽起白袍人提出警告,武嘯秋亦率領了一股人馬,趕到曠野附近,但一直未見他們露麵出來。

而適才武嘯秋卻單獨在場上出現,並當著趙子原之麵,一舉將安無忌襲斃,動機的是十分耐人尋味。

趙子原驚駭之餘,隻覺事態越來越趨複雜,忖道:“武嘯秋適時狙殺了安無忌,無疑的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他若存心如此,則其中必有隱情叵測……”旋又忖道:“敢情他看到甄定遠與香川聖女之爭戰,已成了一麵倒的情勢,甄定遠此戰獲勝後,聲勢必然大增,勢將破壞太昭堡和留香院的均勢,對武嘯秋而言,當然頗為不利——”想到這裏,他仿佛已能尋出某些蜘絲馬跡:“武嘯秋所願見到的,乃是香川聖女及甄定遠兩敗俱傷,好讓他坐收漁翁之利,故此他遂存心幫助我這個大忙,以假我之手,去抵消甄定遠既成的優勢,然而他緣何又不親自率領手下出戰呢?……”他雖已獲得了某項結論,但仍有許多疑惑未得解答,眼前時機緊迫,篷車上的香川聖女隨時都有喪生在甄定遠劍下的危險。

趙子原不暇多加思慮,迅速剝開安無忌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連頭巾也都換過,不一忽,他已完全改了裝束。

此外他並將長劍用白布包紮起來,略一整衣衫,大步向篷車及燈火輝煌的帳幕走去。

任黑逵等人猶在曠野上搜索不止,趙子原經過他們身旁時,心中不覺忐忑而跳,生怕被瞧出破綻。

陸川平首先瞧見了趙子原,高聲道:“安兄也加入了咱們搜索的行列麽?”趙子原故意將頭巾拉得很低,蓋住了齊眉以上的額頭,他的身材又與安無忌相仿,任何人未予細瞧,都會誤認他便是安無忌。

趙子原壓低嗓子道:“方才我似乎瞥見了一條人影朝帳篷的方向一閃即沒,特地過來察看一下……”他不但改變了裝束,連聲音都改變了,任黑逵這一夥人,雖已走了一輩子江湖,卻做夢也想不到來者會是趙子原所冒充。

抑且他們全神貫注於搜尋工作,壓根兒未曾瞧到安無忌被狙殺的那一幕,在他們意識中,安無忌縱與任黑逵賭氣,設若發現了可疑人影,趕過來瞧個究竟亦是十分人情合理之事。

任黑逵高聲道:“安兄既然有所發現,可要多找幾個人手,以防閃失?”趙子原暗道“不妙”,若讓任黑逵等人纏住,眼看就得功虧一簣了,但他依舊保持沉著,故意冷笑道:“任大當家莫非以為咱老安一人,應付不了那毛頭小子,或者要和我搶這個功麽?……”他盡量模仿安無忌的口氣說話,果然將那一幹老江湖瞞過,任黑逵何嚐不知安無忌的氣量,是出了名的窄狹,亦不再堅持己意。

趙子原接著發出數聲冷哼,昂首闊步而去。

往前走了數步,耳旁隱約傳來高島主的聲音:“奇怪,我總覺得老安似乎有點不大對勁,他說話幹嘛一直側著麵孔,還有他說話的聲音……”另一道粗啞的嗓子道:“方才他走過時,和咱們有一段距離,夜色又如此昏暗,咱家連他的麵龐都沒有瞧清咧。”

陸川平冷冰冰的聲音道:“你們到底在懷疑什麽?安無忌還是安無忌,難道他會突然變了另外一個人不成?咱等目下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你們還要去惹麻煩,鬧起內證麽?”其餘諸人聞言不再作聲,趙子原釋了一口氣,加快足步朝篷車掠去,這時他離篷車約莫隻有五丈遠近。

放眼望去,但見甄定遠手上的劍子,仍然抵在香川聖女的胸前,臉上洋溢著騰騰殺機。

香川聖女斜倚在篷車橫杠上,雙峰上衣襟已被劍尖劃破一道裂痕,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膚,鮮血泅洞湧出。

趙子原隻道聖女已然被害,眼前一陣昏黑,他勉強按捺住突突狂跳的心子,再一凝目,這才發現聖女僅僅是受了點外傷而已。

在他倆的左側,則站著怒目而視的蘇繼飛,另有五名官裝女婢及黎馨,環立在篷車四周。

香川聖女啟口道:“甄堡主要問的都已經問完了,緣何還不下手。”

甄定遠冷笑道:“你是否知道終究不免一死,是以希望老夫早點下手?”香川聖女道:“並不盡然,賤妾在未到完全絕望時,豈會放棄繼續努力,事實上,賤妾所以有此一言,乃是早經料到你必不敢冒然將我殺死的緣故。”

甄定遠冷冷一哼,道:“聖女居然會有這等荒謬的想法,那真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

右腕一抖,劍尖一挑刺進,但聞裂帛之聲,香川聖女前胸乳溝處,又被挑裂了二寸長的劍口,殷紅的鮮血洋洋滲出。

但他的劍子也隻是劃破聖女的肌膚而已,並未刺進她的胸膛。

甄定遠道:“你真的不畏死?”香川聖女神情自若地道:“賤妾已說過了,並非我不畏死,而是你不敢下此毒手。”

甄定遠道:“笑話,老夫可不像那些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易為你的美色所迷,若說我不能辣手摧花,那就大錯特錯。”

香川聖女發出清脆悅耳的笑聲,道:“甄堡主有沒有憐香惜玉之心,是不是下得了摧花的辣手是一回事。

致於提防賤妾死前,有無反擊的方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甄定遠雙目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對方,像要洞穿她的腑肺似的,俄爾,陡然仰天大笑起來。

笑聲之中充滿了內家真氣,直若金石交鳴,震得周遭諸人耳膜嗡嗡作響,香川聖女芳容上亦不覺露出痛苦之色。

好一忽,他才停住笑聲,道:“香川聖女,你又在虛張聲勢了。”

香川聖女道:“是麽?刻前甄堡主闖進內圈時,難道沒有發覺篷車周圍的防衛力量甚是薄弱?非是賤妾自詡,我既能運籌帷幄,指揮作戰於陣前,豈會沒有顧慮到有人闖入內圈的可能性?……”語聲一歇,續道:“由此足資證明賤妾非是慮不及此,若事先我沒有妥善的安排,焉能放心在防衛力量如斯薄弱的內圈裏指揮作戰?甄堡主隻要略為用心一想,當不難明白賤妾是不是僅在虛張聲勢,故放空氣而已。”

甄定遠聞言神色霍變,厲聲道:“你說,你在篷車上到底布置了什麽?”香川聖女道:“甄堡主有沒有注意到,賤妾兩手分別握住兩旁的車轅橫杠,隻要我往裏側一拉,立刻引發車上機括,可致人於死,甄定遠堡主縱然神功蓋世,亦難逃此一厄運,你打算試一試麽?”甄定遠道:“那是什麽機括?”香川聖女道:“這個賤妾可不願意透露。”

甄定遠臉上神情陰晴不定,香川聖女斜脫了對方一眼,業已明白他是寧可相信自己所言,而不敢信其無了。

甄定遠道:“縱令你所言屬實罷,老夫這一劍刺進,眼看你就得香消玉殞,還有機會拉動車轅機括麽?”香川聖女道:“事實勝於強辯,甄堡主如執意同歸於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甄定遠沉吟不語,雙方這一回合鬥智鬥力,香川聖女竟由絕對的劣勢,又扳回了平手。

趙子原在五丈外聽得一清二楚,對香川聖女長於應變,和超人的才智,有了更深一層的估計。

香川聖女侃侃續道:“所以目下的情勢,與其說賤妾在甄堡主的掌製之下,倒不如說甄堡主已被誘人賤妾的陷阱中來得恰當。”

甄定遠冷冷一哂,道:“老夫自信在我出劍取你性命之際,你絕無拉動車轅的機會,你若不相信,那是未免太過於低估老夫的劍上功力了!”一言及此,麵色陡然一沉,雙目精芒畢露,彌漫著逼人的殺機,趙子原不禁暗叫一聲“不妙”。

任何人都可由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他竟有出劍一試的決心,至此,香川聖女亦失卻素昔的鎮定功夫,霎時之間,芳容失色。

甄定遠陰笑一聲,正待挺劍刺出,香川聖女及時出口道:“那邊什麽人來了?”說話間,美目同時膘向趙子原。

甄走遠劍勢一窒,頭也不回道:“老夫早就發覺了,安無忌,你來到這裏幹啥?”趙子原沉下嗓子道:“咱老安發現見這邊有可疑的人影出沒,似乎就是那姓趙的小子,因此過來察看一下……”甄定遠陰陰一笑,厲聲道:“趙子原!你休想瞞過老夫的耳目!”趙子原怔了一怔,駭然忖道:“這甄定遠真是太厲害了,他並沒有回頭望過我一眼,便能找出我假冒安無忌的破綻,難怪連謝金印那一代劍手,亦不免銼殺在他和武嘯秋的手下。”

身份既然敗露,他索性將安無忌的外衣及頭巾去掉。

甄定遠道:“小子你那瞞天過海的手法,想已騙過了老夫邀來的黑道高手和銀衣隊下屬,否則你連內圈也闖不進來了,嘿,可惜你終究無法過得老夫這一關。”

趙子原心中恨恨地一哼,朗聲道:“在區區的計劃中,也沒有愚蠢到妄想瞞過閣下的耳目,甄堡主好說了。”

甄定遠道:“你穿著安無忌的衣服,可見他必定是被你殺害了,但是你竟有殺死安無忌的能耐麽?”趙子原道:“區區可不想代人背這個黑鍋,安無忌乃死在武嘯秋之手……饒是甄定遠定力異於常人,一聞此語亦不禁吃了一驚,失聲道:“武嘯秋也來了?小子你沒有打狂?”趙子原道:“區區並無撤這個謊的必要。”

香川聖女輕笑道:“妙極了,甄堡主可知曉‘卡莊刺虎’的道理?”甄定遠愣道:“怎地?”香川聖女道:“武嘯秋來淌這趟渾水,不外乎是運用‘卡莊刺虎’的原理,所謂‘待弱者死,壯者傷,一舉而得兩虎’,你我在此火拚,武嘯秋卻候在一旁等著撿便宜呢……”這話甚有份量,深深打動了甄定遠的心坎,他原本決定不管如何,先出劍殺死對方再說,即連自身蹈險亦所不惜,現在不禁又蜘躕不決起來。

香川聖女知機不可再,偏首朝右方呼道:“武大官人,你終於露麵了!”甄定遠矍然一驚,下意識順著香川聖女的目光望去,但他旋即悟出這不過是對方所使的詭計罷了。

說時遲那時快,甄定遠的眼睛才不過轉了一轉,一條黑影倏地自五丈開外一掠而前,瞬即躍到篷車之上,速度之疾,即連蘇繼飛那等高手,也隻見一抹光閃,一晃眼,人已到了篷車上麵。

那人正是趙子原,他就趁著甄定遠心有旁顧之際、奮身撲上前去,傾全力劈出一劍——口中喝道:“姓甄的!接著!”他人到劍到,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腳下所使的輕功身法,乃是太乙爵所授的“太乙迷蹤步”。

至於他劈出的這一劍,則正是是職業劍手謝金印賴以打遍天下絕無敵手的“扶風三式”!這兩個武林有數高人的絕藝秘技,竟在趙子原身上同時施展開來,雖然火候未足,威力仍極為可觀。

霎時之間,甄定遠麵目失色,他做夢也想不到那不起眼的趙子原,居然有那樣快的身法,那樣猛的劍式,他百忙中斜目一瞥,隻見劍光森然,一股殺氣陳逼而至,劍子尚未及體,全身衣袂已被卷得飄飄揚起。

這下變起倉淬,慌亂間,甄定遠再也顧不了傷敵,掄劍自香川聖女胸口撤回,反手斜揮出去,接住了趙子原那一劍。

“喀嚓”一響,兩隻劍身相交,趙子原到底因為功力遠遜於對方,為甄定遠自劍上反彈的真力,震得倒退了二步。

一個照麵下來,正可看出甄定遠超凡應變能力,換上旁人碰上這等奇襲,似乎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但趙子原之目的,亦僅是在迫使對方自聖女身上收回長劍,以解聖女之危而已,如今目的已達,他隻要能設法將戰事拖長下去就行。

甄定遠喝道:“小子你原來已練成了扶風三式,故此竟敢到老虎頭上來捋須……”趙子原不容敵手有瞬息喘息之機,右手掄劍急揮,“颼”“颼”“颼”,一口氣連攻三招。

他這三劍所使的依舊是“扶風三式”,幾乎是一氣阿成,役有一招是重複的,強如甄定遠,亦為他先聲淩人的氣勢所奪,要想緩一緩簡直都毫無可能,不得不催劍發招應戰了。

當趙子原再度使出“下津風寒”這一招時,甄定遠方始覓得機會展開反擊,兩支劍子一碰之後,“嚓”地彈開……雙方都為對方劍上透出的絕強勁道所震,齊地自篷車上縱落地麵。

香川聖女總算暫時解除了劍尖的威脅,她並沒有浪費時間,立刻拾起掉在車台上的彩色燈籠,高高提起,左右搖擺起來。

一眾宮裝女婢及奇嵐五義等白道高手,接到燈號的指示,知悉香川聖女已然脫險,一時曠野上爆起震天價響的歡呼。

婢女們士氣大振,馬上依照燈號的指揮,催動陣勢。

陣勢發動後,甄定遠這一方所占的優勢立刻喪失,霎時雙方又陷入苦戰之中,恢複了先前的局麵。

這一切都變化,目然不會不知,心底湧起了無限的惱恨,他已將一切罪端完全歸咎趙子原。

正因為趙子原橫身介入,迫得他放棄拾取香川聖女性命的機會,以致功敗垂成,自然而然首當其衝成為他惱恨的對象。

待得他搶回攻勢後,劍上招式一變而為強攻硬斫,極為淩厲緊湊,頓時氣勢迫人,殺機凜凜。

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甄定遠是僅次於謝金印的使劍名家,但見他長劍使得心應手,變化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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