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

chapter 18

chapter 18

蘇小南醒來的時候,還是在剛剛昏倒的地方。他向四周看了看,夜色已經深了,大約是昏睡了四個多小時,他依靠在牆壁上,在考慮一件事情,到底是不是要去醫院。

以現在的狀態看,找家私人診所或許比較靠譜。蘇小南閉上眼睛,想起了不久之前還在倉庫裏幫奧格斯特做緊急處理。中了那個人的子彈,是一定需要進一家綜合病院的。他實在不想再碰到那個麻煩的少年,還是問一下這附近有沒有私人診所好了。

掏出手機,看著C的號碼,轉而又把手機放回口袋裏。

原來自己連能問的人都沒有了。

活著,是這麽孤單的事情麽?

他記得還在跟安塞爾同居的時候,工作完了,回到安塞爾的小診所,正好碰上安塞爾提著一個血流不止,狼狽不堪的男人進手術室。從那個男人皮膚的發紫程度來判斷,揍他的人下手是快狠準的,他不停的反複的無意識的說道:“求求你,讓我死吧。”

蘇小南一直以來都認為,隻有絕望才是人求死的根源。

可是顯然,那個男人並不是絕望,青紫腫脹的眼裏還有著希望,那是一種強烈的希冀的眼神,就像是懷春少女見到夢中情人一樣,他把這個比喻說給安塞爾聽。安塞爾笑了笑,攬過他入懷,問:“那,讓我猜猜你現在的眼神是什麽樣的。”說完,拉過他的手臂,捧起他的臉,吻了下去。

窒息而纏綿的吻讓他的眼神變得迷離,安塞爾被這樣的眼神挑逗著,吸引著,手伸向他的西裝裏……

安塞爾告訴他:“人在害怕的時候,也會想到死亡。那是會無數次的想到死亡。每一次死亡的念頭,就像是快感一樣,持續的不久,但是每次一被觸碰的**的地方,它就會湧現。”

蘇小南這是第幾次感到孤單,想到死亡了呢?

原來是害怕了。

原來是恐懼。

他自嘲了笑了,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隻剩下最後一根。

“嗨,先生,借個火可以麽?”一名穿著風衣的男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蘇小南對麵。晦暗的巷子裏,隻有手上的煙是忽明忽暗的燈火。

“難道不該是你要借個火給我麽?”蘇小南輕笑一聲,放棄了找自己的打火機。

那名男子彈掉了煙灰,彎下身點燃了蘇小南手上的煙。

“你又是什麽人,想要什麽東西?”蘇小南沒有去看他,反正看也看不清,幹脆省點抬頭的力氣。

“我可是來到謝的。”那男子笑了笑,“本來是去你入住的酒店等了一下午,也沒見你回來,所以就出來找找。真是沒想到,明明體力這麽差,還非要甩開亞瑟自己走,告訴你一條經驗吧,混亂中混入人群,才是第一求生法則。”

蘇小南笑了,大為感歎道:“原來是西蒙家族。”

那男子也略顯詫異,不過光線晦暗,蘇小南並沒有看到,隻是兩個人都沉默了。

待到那男子抽完那根煙,滅了火,才開口說到:“亞瑟這次能活下來,我很感謝你。那小子很可愛吧,那麽單純,那麽衝動,很可愛對不對?就是腦子笨了點,不過這也沒辦法,他可是我們家族最被看好的新人,大家都覺得,他可以達到和鷹眼同樣的高度。估計他以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吧,不過這次之後呢……年輕人總是自尊心很強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勸勸他。畢竟你救過他的命,我看他也不敢對你發脾氣,你放心,如果他敢對你怎麽樣的話,估計也沒這個力氣。”

“廢話這麽多,你想讓我救他?”蘇小南打斷了這個陌生男人的話,“怎麽,那個活蹦亂跳的小鬼快死了麽?還是說那個腦子不好用的小鬼還是你們的王牌?”

氣氛瞬時變得冰冷,蘇小南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在強烈的抑製住想做掉自己的衝動。

最近到底是怎麽了?變得這麽毒舌,真的是連命都不要了。蘇小南笑著搖了搖頭。

“那你是救還是不救?”那男人在給他最後的機會。

“你應該也看到了,我現在的狀態,可沒有多餘的體力完成一個手術。”蘇小南說。

已經是夜裏,這家醫院也隻剩下值班的護士。走廊昏暗的燈讓蘇小南很不舒服。走在他前麵的穿風衣的男子,個字很高,目測一米九以上,身材很瘦,像是一張薄紙片,風衣立起的領子擋住了他半張臉,隻有左耳一隻金色的不規則四邊形耳環閃著金光。黑色的頭發,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睛,露出的膚色偏白,沒有血色的白。

他還在打量著這個男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少年的手術室。

蘇小南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白癡的衝動的少年。此刻他臉色白的毫無血色,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已經掛在了睫毛上,真是個笨蛋,一個比奧格斯特還笨的笨蛋。

當初奧格斯特中彈,隻是強忍著,但是還沒有笨到自己去挖出在體內的子彈,這個孩子左肩的肉已經完全被翻爛,但是取出子彈卻束手無策,右腿顯然已經經過專業醫生的處理,從流出的血液還溫熱以及腿部的腫脹程度可以肯定,子彈並沒有被取出來。

普通的醫生自然是完不成這個手術。他們太小看那個金色小馬尾的連環奪命彈了。

從一個麻醉師的角度來看,金色小馬尾是極度殘忍的。

這點他在給奧格斯特做緊急處理的時候就發現了。

人的身體上,對疼痛感覺最**的是皮膚以及骨膜,所以在手術的時候,皮膚和骨膜是需要注射大量的麻醉藥的。

由於子彈的初速度非常大,像是金色小馬尾那種喪心病狂的改裝槍更不能用常規去思考,所以當子彈穿透皮膚的時候,人往往還感覺不到疼,子彈就已經過去了。本來以金色小馬尾的用槍,子彈是不可能會停留在身體裏的。這點隻要接過幾次這樣的手術,大家都會明白,什麽樣的速度會讓什麽樣的子彈卡在什麽樣的位置。但是蘇小南至今想不明白的是,他到底怎樣做,才能讓子彈速度不減,還能卡在體內?往往打穿一個人,其實是最安全的狀態,隻要不是大出血,那中槍的人休養一下問題就不太大。

麻煩就麻煩在子彈留在體內。比較危險的地方比如心髒旁邊,脊椎附近,這都是容易造成死亡或者半身不遂的位置。

金色小馬尾打在奧格斯特身上的那槍,是直取心髒的。子彈做過特殊處理,脫離彈殼進入人體後會向八爪魚一樣扒在肉裏,融進血液,一分一毫的失誤不是大出血,就是心髒穿孔。

可以說,當時隻要稍微亂動,就是自殺行為。當初完成這個手術的是C。

但是打在亞麻色少年身上的,左肩那一槍隻是銜在肉裏,這一槍,由於他反應靈敏,才避開了要害。蘇小南隱約覺得,如果當時這個少年沒有躲開的話,結果會是另一個奧格斯特。不過他不是C,如果真的是那樣,隻能每年今天給少年墳前上柱香了。

腿上那一槍,簡直就是人類的惡趣味。子彈就是不偏不倚的貼合在了包裹骨頭表麵的那層骨膜上。蘇小南很難想象,這樣的疼痛,他是怎麽樣跟自己一起跑出地下室,然後獨自離開的。

他突然很佩服這個少年。

“你叫什麽名字?”蘇小南開口問道。

“你沒事了麽?”亞瑟的聲音,已經沙啞到難以辨別。在這樣的疼痛下還能保持自我意識,蘇小南對西蒙家族肅然起敬。

這僅僅隻是一個少年。一個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稚氣還沒有褪掉的少年。

“嗯,我還好。隻不過是斷了幾根肋骨罷了。”蘇小南心想,他這輩子隻拆過別人肋骨,誰敢碰他一下?可是麵對一臉堅忍的少年,他實在沒麵子抱怨。

亞瑟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他隻是個麻醉師,安撫病人情緒,在病人清醒的狀態下完成麻醉,為了在手術中確認亞瑟的肢體活動情況,選擇了局部麻醉。

全麻或多或少會造成腦損傷,然而一分一毫的遲疑或者損傷,都會成為一個前鋒的致命傷,這個少年還這麽年輕,還有無限的可能,西蒙家族在盡一切力量保住少年的實力。

不然又怎麽會由得蘇小南活到現在。

手術室外,那名穿風衣的男人還在抽著煙,身旁坐了個冷言冷語冷冰冰的男子,那男子直視著手術室亮起的燈,一言不發。

穿風衣的男子熄了煙,吐了個煙圈,說:“海德說過,他是最優秀的麻醉師。”

那個一臉冰霜的麵癱男子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的盯著“手術中”這幾個字。

洛杉磯一棟普通公寓的樓下。停了一輛非常普通的出租車,首先下車的是個中年人,略微有些發福,約翰森看著自己的肚子,嚴肅的輕咳了一聲,考慮著回去以後該去趟健身房了。從另一個車門出來的是氣色紅潤的奧格斯特,顯然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他恢複的不錯。

約翰森敲了敲出租車司機的玻璃,說:“把車開遠點。快點跑回來。”

維爾剛想抱怨,約翰森揮了揮手,讓他快點走。

這棟普普通通的公寓裏,就關著所有人爭得你死我活的那個人。

奧格斯特看著電梯的數字漸漸上升,心中本來平穩的情緒起了波動。昨天情報部的朋友打電話給他,說是在瑞士發現了一段很有意思的監控錄像。

那是他們派去追蹤路易斯的人員拍到的。路易斯被稱為具有鷹眼的神之狙擊手,也就是當日讓奧格斯特中槍的金色小馬尾。

監控人員跟蹤路易斯到了一家咖啡店門外。過了不久,店內濃煙彌漫,火熱的氣息焦灼著鏡頭,畫麵也變成了熱浪,而在那混亂的畫麵裏,有一個人卻讓奧格斯特從頭涼到腳底。

是他!雖然是個不到一秒鍾的影像,奧格斯特從心底肯定那個人是他。

這段錄像他們看了很多遍,除了奧格斯特,沒有人發現蘇小南的身影。這讓他稍微安心了些。

三天前,跟蹤安德烈家族的同事發現了C的屍體。

幾個小時前,安德烈家族的路易斯葬身火海,而活著出來的,是一個受了傷的少年,從瑞士入境的監控錄像中可以判斷,這個少年是被意大利警方追蹤的。他來自西蒙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