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

終章 安塞爾結局

終章 安塞爾結局

蘇小南想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見到安塞爾的。

他依舊帶著那熟悉的透著斯文氣息的眼鏡,依舊抽著他熟悉的味道的香煙,依舊穿著熨燙的平整的白襯衫。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熟悉的人,此刻覺得很遙遠,很陌生。

“奧格斯特不見了。”安塞爾單刀直入的說。

蘇小南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甚至很平淡。他看了眼吧台前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的大叔。顯然叫醒他點杯酒是不可能的。

“這跟我沒關係。”

“他在哪?”安塞爾問。

蘇小南轉過身,看著他。

蘇小南不得不承認,他的生活被搞得疲憊不堪,就是從遇到奧格斯特開始的。也許一開始確實是無意,可是後來無論多少次相遇,都是人為了。他第一次去中國看JULY是因為january這樣說了,再後來就是被C送到了奧格斯特身旁。

不得不說,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自己拚了命的倒貼人家,怪不得擾亂了人家那純情的小神經。

可是後來就是自己甩都甩不掉了。因為刻意為之,所以無所謂相信命運。

那麽三天前呢?

三天前的香港。寸土寸金人口密集的香港,要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並不容易。不過蘇小南有一個秘密的地方,那裏據說有過大火災,死過很多人,沒人願意開發那塊地皮。那裏曾經是蘇小南的起點。

在那裏意外的遇到了他非常不想見到的人。

奧格斯特一副餿掉的樣子,根本沒有看到蘇小南。蘇小南就把車停在那裏,看著坐在那片空地上的笨蛋。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小南在車子裏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胡茬一把的奧格斯特在敲他的車窗玻璃。

“有水嗎?”他的聲音像是要撕破聲帶。

蘇小南很不情願的遞給他了一瓶礦泉水。

“你知道麽?”奧格斯特忽然悲傷起來,“我的母親……”

蘇小南皺了皺眉,他並不想聽這個話題。

“她,她是西蒙家族的繼承人。”奧格斯特突然笑了,“曾經的繼承人,但是後來繼承西蒙家族的是她旁係長她十多歲的海德。原因是西蒙家族不認為女人可以擔起這個重任。然後我的母親……”

“她成了實驗體。”蘇小南淡淡的說道。

奧格斯特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蘇小南笑了笑,走下車,看著染紅半片天的夕陽,點了根煙:“你的父親姓什麽?”

“王。”奧格斯特說,“我想應該是姓王。”

“那你應該是她第二個孩子。”蘇小南找了個還算高的地方坐下。

奧格斯特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他以為,這是他的秘密,而如今看來,似乎隻有自己是後知後覺。

蘇小南感覺到奧格斯特的驚愕,笑了笑說:“沒什麽可奇怪的,她也是我母親。”

這個事實,超出了奧格斯特的理解範圍。

“你說什麽?”奧格斯特問。

“JULY是你的親妹妹,如果論血緣關係的話,你們更相似一些。”蘇小南看著遠處那紅彤彤的天空,如嗜血的猛獸,狂野不安暴躁。

“原來是這樣。”奧格斯特笑了笑,“那為什麽你的名字是hazy,而不是一個月份呢?”

蘇小南看了他一眼,對比之下,還是夕陽好一點。他從車上拉出一箱啤酒,開了一瓶,示意奧格斯特自便。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奧格斯特問。

“很了不起的女人。”蘇小南平淡的說,“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被她的笑感染了。那個時候,離這不遠的地方是個教堂,有一天教堂著火了,別的人大多隻是打個電話,圍著教堂議論,她一個女人,衝了進去。雖然最後該死的死該傷的傷,她自己也燒的像個黑炭,可是她黑亮亮的眼睛很知足,那個時候,我的父親為了照顧她守在她床邊一個多星期,我們家還算有錢,本來聯係了整容醫師為她燒焦壞死的皮膚做手術,可是一個多星期後,父親發現,她的燒傷都好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父親雖然沒說什麽,但心裏很在意,於是暗中調查她的事情。這裏,我們現在在的地方,曾經全是蘇家的產業,一把火,全都沒了。”

“那你們……”

“其實在著火之前,父親就已經死了,死於病毒。這也就是我和july學醫的原因,如果那個時候注意到就好了,或許父親還有救。那個時候提前下班回到家的父親高燒不退,july跟著母親出去買衣服,那天是july的生日,可是她們還沒有回來。一場大火,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們。”手中的煙滅了,他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女人死死的盯著大火,抱著july轉身走進人群時的決絕。那個時候在二樓等著她來的兒子,那一刻的自嘲,失落,絕望,亦如火焰洶湧。

為什麽,你可以救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卻忍心舍棄自己的兒子?

“從那一刻開始,january就死了。”蘇小南看著奧格斯特,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

“所以你舍棄了january的名字,但是留下了父親的姓?”奧格斯特若有所思的說。

蘇小南沒有回答。

“那為什麽是月份呢?”奧格斯特問,“海德好像很在意july。”

“那是相似度的標號。”蘇小南又點了根煙,“和那個女人基因匹配度最高的是january,相似度越低,月份就越靠後。不過這些年的情況看來,她的十一個孩子裏,隻有四個能獲得月份標記,其他的人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

“隻有四個……”奧格斯特重複道。

“你是最低的。”蘇小南還不忘打擊一下他。

“那繼承了她的變異遺傳又怎麽樣?”奧格斯特問。

“怎麽?海德什麽都沒說?”蘇小南嘲笑著問?

事實上,那天他們不歡而散,要讓奧格斯特突然接受自己的親人是黑社會,那簡直是他警界生涯的恥辱,這對於他這些年的奮鬥而言,是致命的,他不能接受,所以根本沒有給約翰森他們解釋的機會,摔門走人了。

如果此刻說這些的人不是蘇小南,他或許也不會聽,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隻要是他說的話,自己都願意聽,多少都想聽。

“我,我沒有聽。”奧格斯特解釋說。

蘇小南笑了笑,說:“其實也不會怎麽樣,就是作為實驗體活下去。不過能繼承一點是一點,總之這就像是超人一樣的東西,就拿那個女人來說,她不僅反應神經比他人靈敏,肉體的結實度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過可惜的是,就算是相似度最高的january,也沒能繼承這些。總的來說,繼承度還是很低的。但是哪怕隻有1%的相似度,這種人類兵器卻是很多人想要的。比如西蒙家族,比如安德烈,又或者偉大的聯邦警方。”蘇小南的口氣是嘲諷。

奧格斯特不滿的皺起眉,卻沒辦法反駁。

他之所以摔門走人,就是意識到了他的長官約翰森其實根本不是信任他,而是知道他是誰,擋槍子這種事情非他不可。說白了,所有人都把他當傻子。

“那july……”奧格斯特這才想起來,他從來沒見過這個妹妹。

“她?”蘇小南笑了笑,“她就是記憶力比別人好點。”

“那過目不忘?”奧格斯特顯然是超能力電影看多了……

“理解能力和學習能力比較強吧。”蘇小南看著天空,“我記得她還小的時候,數學總是最好的,完全不能理解我為什麽不會做,隻要是她做過一次的題型就一定不會錯。總之在她的世界裏沒有熟能生巧這麽回事,什麽事情隻要做一次,她就可以比一般人做的好。總的來說是很可怕的。但是她卻比常人睡的時間久,一天至少十二到十四個小時。所以她的肉體強度非常低,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退化。”

奧格斯特皺了皺眉,這好像正好跟他相反。

同一個母親會生出這樣的孩子麽?

“那你呢?”奧格斯特問,突然想到他們是兄弟,卻並沒有動搖他對這個男人的喜愛,甚至覺得就算是兄弟又如何,或者正因為是兄弟,有血緣這層關係,他們可以走的更近,更容易理解對方。

人隻要超越了理智,突破了自己固有的認知,就沒有什麽社會法則可以束縛他。

直到天上的火紅褪去,啤酒全部被消滅,夜色披上了星星的閃亮,蘇小南都隻是笑而不達。

他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一個人。

奧格斯特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蘇小南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笑著,那個時候他隻覺得這個男人陰險要遠離。

然而此刻呢?

天蒙蒙亮的時候,蘇小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蘇小南好像突然想起什麽,轉身問道:“你是在這裏被遺棄的?”

是的,蘇小南見過奧格斯特,也知道他此刻在哪,隻是他卻不想告訴眼前這個男人。

安塞爾也沒有再勉強,敲了敲桌子,意思是點酒。

大叔擦擦口水,不情願的走了過來,蘇小南看著這個男人,或許他和安塞爾加起來也沒這個男人厚。但是斯文如安塞爾卻比這位大叔透著更危險的氣息。就算是他露出身上的疤痕,也震懾不住眼前的安塞爾。

“你看什麽?”疤男大叔不滿的問。

“他還好麽?”蘇小南突然問。

大叔手中的杯子一滑,落在了地上。

蘇小南閉上了眼睛,這個世界,果然不是他應該踏入的。

“過幾天我去看看他。”過了一會兒,蘇小南說。

“帶著july一起去吧,所有的兄弟姐妹中,他唯一最親的親人,也是他唯一沒有相認的親人。J一定很想見到july。”

“安塞爾,你能不能收手了?”蘇小南看著杯中澄澈似水,知道越是濃烈的酒就越是清澈,正如安塞爾,越是安靜斯文,就越危險殘忍。

安塞爾眯起眼睛,解開了他的白襯衫,胸前的的繃帶被他毫不留情的撕開,血殷紅了半身。

“如果有人對你做了這樣的事,你會怎麽收手?”

蘇小南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們不都是會輕易被吃虧的人。

“我幫你處理一下。”蘇小南結果酒吧大叔遞過來的紗布,以及藥品箱。這個身體,他本來應該很熟悉,本來是堅定的厚重的後背胸膛,此刻卻覺得安塞爾如此單薄,單薄中透著無限的寂寞。

“為什麽要殺他。”蘇小南淡淡的問。

“西蒙家族的那個少年?”安塞爾話透著危險的氣味。

蘇小南沒有回答,隻是仔細的幫他處理著傷口。

“這不是你希望的麽?”安塞爾按住他的手,強行抬起他的臉。蘇小南的眼中,是平靜的冷漠。安塞爾輕笑一聲,鬆開了他的下巴。

“我後悔了。”蘇小南為他包紮好後說。

安塞爾的笑容,有一刻的僵硬。

“這一次,你離開的話,我不會再去找你了。”安塞爾笑了笑,輕柔的又不舍的把他抱緊在懷中。

“我想過無數種離開你的方式,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離別。”蘇小南的鼻息,鋪散在安塞爾的耳邊。

“心痛了?”安塞爾的口氣,是從未改變的**。

“有點。”或許,當他不再在這個男人麵前嘴硬撒謊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再也無路可走了。

安塞爾穿好衣服,蘇小南早已經駐足在了門口,背對著他,許久推不開這扇門。明明可以感受到門外的風,明明知道踏出這個門,就可以遠離這泛著潮濕腐味的地下,感受陽光的溫暖,可是這一步,他卻不想踏出,這扇透風的破門,也有了千金石的重量。

“如果我們再見到會怎麽樣?”蘇小南問。

“這要看你手裏有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了。”安塞爾點了杯血色瑪麗。

蘇小南笑了,問:“如果我有呢?”

“那就真的是非常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