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

終章 奧格斯特結局

終章 奧格斯特結局

大約還是蘇小南三四歲的時候,孤兒院的旁邊是棟不錯的私人住宅,宅子裏的人很奇怪,明明有那麽多空別墅,入住的隻有一戶,後來聽院長說,在那住的唯一一戶人家,把所有的宅子都租了下來,沒過幾個月,除了那住人的唯一的宅子,其他的都被拆了,第二年夏天,那裏開出了很漂亮的花,還有很甜的葡萄。

每天想方設法去偷一串葡萄成了蘇小南的必修功課。那個時候因為他長得比一般人瘦弱,總是受人欺負,長身體的時候吃飯吃不飽,就更瘦小了。當然如果沒人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他,你怎麽總是被人欺負,那蘇小南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過得很不好。

所以,如果沒有那個隻有三歲看上去卻是足足大了別人一兩圈,怎麽看怎麽像七八歲的男孩子來到這裏的話,蘇小南或許還不知道作威作福,狐假虎威是這麽爽的事情。當然,一開始相遇的時候,蘇小南倒是不羨慕這種超常發揮的人,他更在乎那宅子附近的葡萄。

每一次去偷葡萄,開始還很順利,後來總是被會老鼠夾,陷阱,惡心的剩湯剩飯坑弄的遍體鱗傷,蘇小南的智慧告訴他,這是宅子裏的人給他的警告。

這個時候偏偏正義的大塊頭看不下去了,一定要陪他一起去作案。

說來也奇怪,自從大塊頭出現之後,葡萄偷的也順利了,吃飯也能吃飽了,好像再也沒人敢動過他的吃的。

不過不久,大塊頭就被一個男人認領走了。蘇小南覺得那個男人其實很有眼光,畢竟那麽誠實的苦力不多見了。

臨走前,大塊頭給他偷了一籃子的葡萄,蘇小南想著,這麽多自己一定吃不了,就分給了大塊頭十分之三。誰知道大塊頭感動的抱著他哭了起來,說:“長這麽大,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一輩子都記得你。一輩子都對你好。”

一輩子這種事,蘇小南是不信的。

好在沒有相信,不然誰會想到,有那麽一日,他們相遇了,他卻不認識他了。

蘇小南點了根煙,在海德研究所的門口等著蘇小妹。

蘇小妹東張西望了很久,終於看到了蘇小南不耐煩的身影。

“哥!”蘇小妹親昵的蹭了上來,“煙換牌子了?”

蘇小南看了看手裏的煙,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他對這個妹妹似乎總是有問必答的。

“什麽事?”蘇小妹很熟練的坐到了駕駛座,蘇小南看了她一眼,她才很不情願的滾到了副駕駛座,“C姐找到了?”

“你是什麽時候跟她一夥兒的?”說著,蘇小南帶上車門,離開了研究所。

“嗯?”蘇小妹開始裝傻賣萌。

“你決定跟那個女人混了麽。”蘇小南用的是陳述句。

“哥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蘇小妹對著食指,沒有抬頭看他。

“亞瑟死了之後。”蘇小南著看了眼蘇小妹,那張臉瞬時變了顏色。

“是C在蘇黎世找到了我,然後告訴了你,你又告訴了約翰森。約翰森利用了安塞爾的嫉妒心,讓路易斯殺了亞瑟,海德現在還在想著怎麽收拾安塞爾吧。”蘇小南說的很平靜,蘇小妹從來沒有見過的平靜。“不過我不理解的是,你又是什麽時候和約翰森聯係上的呢。”

“我,我不知道約翰森,是維爾……”蘇小妹的聲音越來越小。

蘇小南這才想起來,奧格斯特有一個拍檔,叫維爾。這家夥真是存在感薄弱。

不過這麽一個打雜的角色,竟然和這麽多重要人物有關係,奧格斯特是他多年的拍檔,蘇小妹是他前女友,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目的性這麽強的巧合麽?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是C?”蘇小南問。

“C姐,C姐說會替爹報仇,會幫我找出真凶。”蘇小妹說完這句話,直勾勾的盯著蘇小南,似乎在等著一個認同。

他要怎麽去認同呢?

他忽然想起了孤兒院的那籃子葡萄。

那是蘇小南第一次吃葡萄吃到飽,也是第一次吃葡萄吃到中毒住院。也正是因為住院,逃過了那夜孤兒院大火。無一生還。其實是有活下來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是什麽重度燒傷,送到醫院的不到一周就全死了。

反正都是些沒人要的東西,也沒引起什麽關注。更何況新聞每天都播,今天的新聞過了今天,還有價值麽?

他實在不知道是貪吃救了自己,還是造成了他無家可歸,提心吊膽求死不能的生活的罪魁禍首。

那個時候他真的覺得,如果當時和大家一起死了就好了。

他就是那個時候認識january的。那個年紀和他相仿的男生每天給他送吃的,後來幹脆騰出一間地下室給他住,那個時候生怕自己也莫名其妙死掉的蘇小南,有的防身攻擊隻是刀叉。January說,如果想要活下來,一定要夠狠。

現在想想,那隻是小孩子電視劇看多了的模仿秀。

他們一起做的事情無非是趁著家裏沒人的時候殺雞宰兔子。

January是個天才,蘇小南在他麵前總是很自卑。他教會了他怎麽用刀,怎麽切斷動脈,怎麽解剖,蘇小南那個時候才發現,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人體的構造。

他說,他是與眾不同的。

蘇小南感覺到,那份與眾不同,讓他充滿恐懼。可是如果可以,蘇小南還是希望與眾不同一些,總之,年幼的時候,他還是很願意跟著這個暴力份子做著動物解剖的。

解剖完的動物還可以拿來吃,證據總會被他們消滅的幹幹淨淨。

不過上天待他不薄,孤兒院的大火他沒能參與,不久,種葡萄的那戶宅子,也著了大火,也就是那場火,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January的中文名字叫什麽來著?

蘇小南好像記得,但是決定忘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披著蘇小南的名字太久了,已經忘記了這根本不是他的名字,他甚至忘了那個人是怎樣的絕望,那場大火,燒掉了他的與眾不同,毀掉了他全部的希望,他是為了什麽才活下來的呢?

蘇小南笑了,摸了摸蘇小妹的頭,把她攬進懷裏。

“哥,哥!小心前麵,開車!”蘇小妹趕緊把他推開。

“如果,我不是你哥……”前方的紅燈,不知道要停多久。

蘇小妹張了張嘴,又閉上:“他死了麽?”蘇小妹意料之中的鎮定,“C姐說了,你不是january。”

蘇小南皺了皺眉,自嘲道:“C一定是說‘那個廢柴怎麽可能是january。’”

蘇小妹沉默既默認。

“C早就知道了麽。”蘇小南輕笑,“我現在帶你去見他。”

“哥,他真的想見我麽?”蘇小妹不安的拉著他的衣角,“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哥。”

“我現在覺得,卷進這件事的每一個人,都很不簡單。”蘇小南重新啟動了車,“各個都覺得自己能達到目的,可是每個人都看不清事情的全貌。每個人都守在自己那個小小的角落。”

“這有什麽不好麽?”蘇小妹反駁道,“我覺得這挺好的,哥,這些年我一直都覺得很愧對他,那個時候如果我不是因為生日鬧別扭,一定要拉著娘去逛街,或許他跟爹都不會死。我有一段時間,每天都會夢到那一夜,那場大火。後來哥你來找我了,我覺得不管怎麽樣,回來就好了。”

“早知道你一開始就看出我不是他,我幹嘛扯一個火燒了臉整容的謊。”蘇小南自嘲道。

“其實也不是這樣的。他一直都在躲著我,哥你見了我,還給我買吃的,帶我去玩。他從我懂事開始就一直躲著我……”蘇小妹說。

january自認為與眾不同,自然不可能把這個妹妹放在眼裏。蘇小南自作聰明以為當哥哥就一定會對妹妹好,可是對一個人好的方式有千萬種,他不是J,他不知道他的方式。

“這麽說,你跟C聯合在一起,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蘇小南歎了口氣。

瞧,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麽多不知道,明明所有的人都卷入其中,卻沒有人看清整個事件的樣子,或許,帶著目的去做一件事情,本來就是盲目的。

說好聽一些,就是目的性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可是J,你的目的達到了麽?

“他,這些年過得好麽?”

“嗯,壞點子多的很,沒人能比他更好了。”

“好就好。”

蘇小妹背過身去看向著窗外。

“後麵有麵巾紙。”蘇小南好心提醒。

酒吧大叔為他選的地方很不錯,四季如春,當了溫室的肥料。蘇小南從疤男那拿到那把鑰匙的時候,還不太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墓地,竟然還有鎖。

然而打開玻璃房的那一刻,花香清新中帶有一絲倔強,黃色和紫色的花朵怒放的讓人不敢直視。

身後的蘇小妹,早已經哭的沒有了聲音。

蘇小南覺得,如果哪天自己死了,有這麽個墓地也不錯,就是找不到會來鋤草的人,估計開不出這麽豔麗的花,他很難想象,那個壯的讓人不能直視的大叔是怎麽細心打理這些花的。看來自己也要找個好一點的園丁才行。

剛想著目光就落到了身後那片葡萄林,架的很有小時候的氣勢。

蘇小南退出了玻璃房,向那片葡萄林走去,走的近了,才看見有個人在藤蔓的陰涼地裏睡著了。

蘇小南點了根煙,看著倚在旁邊的支架上。看著頭頂上結成串的青澀葡萄。

睡覺的人很不滿的皺了皺眉。

“抽煙對身體不好。”他站了起來,奪掉了蘇小南手中的煙。

蘇小南看著他的手,笑了。

“笑什麽。”奧格斯特把手背到了身後,“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嗯。”

“我辭職了。”奧格斯特說,可以想象,他此刻的眼神一定是閃亮亮的,“從今天開始,你隻對你忠誠。”

“嗯。”

奧格斯特被蘇小南的態度打擊到了。

“維爾呢?”蘇小南問。

“維爾?他調走了,好像去了情報局。可能沒了我,FBI也沒什麽意思了吧。”奧格斯特回答說。

原來真的是維爾。蘇小南輕笑了一聲:“那約翰森呢?”

奧格斯特皺了皺眉:“因為監禁的地方被兩個男人突然突破,安塞爾被帶走了,長官負全責,目前在等提審。”

蘇小南突然大笑了起來:“你們真的是損失大了,聽過一句話沒,賠了夫人又折兵。”

奧格斯特雖然很不滿,但是沒有反駁:“從結果上來看,我們確實是失敗了,根據長官的意思,我們隻要控製住安塞爾,就可以得到我和july,但是或許正如你所嘲笑的那樣,我們很失敗,但我不允許你侮辱那些位正義死去的戰士。”

蘇小南的目光淩厲了起來:“戰士?不是隻有你們才死了人。你現在腳下的踩的,就是為了你們這些實驗體付出性命的人,你們也未必就比黑手黨更純粹明白黑與白。”

“因為那個少年的死,安德烈家族和西蒙家族的關係很緊張,兩家似乎都已經放棄了對我們這些實驗體的爭奪。”奧格斯特尷尬的笑笑,雖然他已經辭職了,可是這麽多年的職業習慣一時改不了,“所以我們並不算非常失敗。”

“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我和JULY,剩下的兩個人是誰,我想要保護他們。為了我們這些人而爭奪流血,實在太愚蠢了。”奧格斯特說。

蘇小南抬起頭,看了眼奧格斯特,淡淡的說:“在你腳下。”

奧格斯特愣了下,看著蘇小南要走,趕忙上前幾步。

“我們可以一起照顧JULY麽?”

蘇小南沒有停下步子,隻是揮了揮手:“我們都晚了一步,C已經接管了。”

“那,我可以照顧你麽?我會保護你一輩子,一輩子隻對你一個人好。”奧格斯特大聲說。

蘇小南的步子放慢了一些,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那年的那個夜晚,那個少年稚嫩誠懇的許諾在耳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