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傷逝
劍小天一說起來，便沒了完，直到天蒙蒙亮。
泠泠揉了揉眼睛，她是個魔法師，如果不是冥想，是一定要休息的，沒有武者那麽強壯的體質。隻是聽得太入迷了，直到劍小天住口，還沉浸在劍小天的敘述中，不能自拔。
“你好可憐哦……”半晌，泠泠發出這樣的感歎，“要是我啊，就一定不會喜歡上你。”劍小天無奈一笑，道：“這話怎麽說？”泠泠皺眉道：“你想啊，你這麽優秀，一定有很多人愛的你無法自拔，我又何苦去摻和？為了避免以後受傷，還是現在就不要喜歡你的好。”泠泠想了一會兒，堅定地的點點頭，道：“一定不能喜歡你！”
劍小天當真哭笑不得，看了看天，道：“好了，我們該出發了——你受得了吧？”泠泠點頭道：“還行——你要不要去找藍珂？”劍小天又是一怔，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沒想到她還要問，道：“我也不知道。”說罷，便飛了起來，泠泠隻能跟著飛起，跟在他身後。
那晚長談之後，劍小天便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經常一天下來都不說什麽話，泠泠也不覺得悶了，因為她也陷入了沉默當中，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兩人各懷心事，到達了中州帝國。同時碰到了劉啟天他們兩隊，看來他們還真是心有靈犀。
劉啟天請客，眾人去大吃了一頓，這薩米爾城中認識他們幾個人的人可著實不少，四人喬裝打扮了一番，才敢進餐館吃飯，劉啟天興奮不已，道：“這才是名人嘛！聽阿來那小子說，他們那兒的名人，出門都是套著大衣服，戴著什麽鏡子才敢出門，我們這裏多簡單。”劉啟天扯扯自己臉上的麵皮，道：“多高明的易容功夫。”眾人笑罵。
在這裏眾人便真正分開了。泠泠在吃了一頓飯之後便開朗了許多，跟劍小天有說有笑的，劍小天不忍打擾她的興致，也隻好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泠泠總是說他不認真，劍小天總是苦笑著回答：你說到底怎樣才算是認真的？
有這樣一個女伴陪著，沒有複雜的想法，隻是單純的朋友，該多麽好。劍小天這樣想，好幾天，竟然都有睡意了，每晚都能做個好夢，這都要謝謝www。qb5200。Com泠泠每天和他鬥嘴。泠泠也覺得，這人倒也不像外表那麽冷冷的，不知道另一個叫阿夜的是不是也這樣？
這樣一來，劍小天倒是不著急了，兩人每天隻有極短的時間在飛行，大部分時間都在漫步，仿佛是閑遊的公子小姐，哪兒像是要去報仇的？這樣一來行進速度自然大大減慢，十天之後，他們才走到天棄沙漠邊緣，又走到了那個劍小天他們救下兩個精靈族少女的地方，劍小天這幾天健談了許多，當即便和泠泠說起自己在這裏的事情。
泠泠拍手讚道：“看來外人說你們都是好人的話說的沒錯嘛！”劍小天嗬嗬一笑，“當時隻是少年義憤，不過現在要是碰上了也一樣會管，這是每個人都應該有的正義感，沒有什麽值得誇耀的，就是在那時候，和精靈族搭上了關係，我們團中的兩位精靈族少女便是那時候救下的兩位，精靈族女王也經常來串門的。”泠泠立時瞠目結舌，精靈女王……這是何等存在？
“好了，”劍小天笑道：“我們該走了，這邊的環境比較複雜，我們要小心點。”
天色已晚，兩人便找了一家旅店。
“這裏的旅店難道都是這樣的嗎？”泠泠皺眉看著這用沙土堆起來的房屋。劍小天道：“也極為不容易呢，隻能就地取材了，先將就著吧。我去讓他們把食物送到我屋子裏，咱們一塊兒吃吧。”泠泠點點頭。
不一會兒，店小二便將食物送了來，看到劍小天，微微錯愕，眼中露出不敢相信的目光，泠泠喝道：“看什麽看，沒看過美女跟帥哥吃飯嗎？”那店小二連連道歉，劍小天笑道：“好了，你出去吧，可別惹這位大小姐——還有兩個菜，抓緊時間送過來。”小二唯唯諾諾的去了。
“各人有各人的尊嚴，不要隨意罵人。”劍小天淡淡道。泠泠點頭稱是，坐到劍小天對麵。
最後兩道菜便很慢了，劍小天他們快要吃完，才送來。那小二聰明了很多，放下東西便趕緊出去了，劍小天和泠泠對視一笑。
吃晚飯，劍小天感覺身體微微有些發脹，看來是吃的太多了，這幾日來，晚上的功課落下許多，今晚趁著有床，要好好補一下了，等泠泠回到自己的房間，劍小天盤膝坐了下來，腹內發脹，正好也好好消化一下。
時近淩晨，劍小天依稀聽到旅店下有人喧嚷，微微一皺眉，也沒有在意。複而有些奇怪，自己靜坐的時候，外界應該是很難打擾到自己的，難道幾天沒有打坐，便倒退了？劍小天搖搖頭，自嘲笑一聲，這想法也太荒謬了，感覺有睡意了，正是精神放鬆的表現，便不再勉強自己，沉沉睡去。
……
一早醒來，劍小天如往常一般，首先運轉一遍真氣，讓自己清醒一下——誰知，竟然出問題了！
劍小天大驚，自己的真氣竟然提不起來！這代表什麽，非常清楚，或是自己的修為毀於一旦，亦或者被什麽藥物之類的東西給壓製了，可是在不知不覺能壓製自己修為的藥物，會是多麽強大！回想半晌，也隻有在昨天的飯菜之中，才可能有機會！猛然想起，那店小二當時是仔細看了自己幾眼的，難道……
劍小天知道越是此刻，越是不能慌亂，當即冷靜下來，心神沉入丹田，順著奇經八脈查看自己體內的情況，這麽一查，便知道了那些藥物的作用處，正好是自己全身各處大穴，抑製了真氣的運轉，這樣才會有瞌睡的感覺。想要逼出這些藥物，最少也要半個時辰了，但是那些人既然下藥，肯定有所求，就是不知道泠泠怎麽樣了，隻是自己現在就連下地也是不能，還談什麽走路？當務之急，便是集中精神衝破阻礙才是。
剛剛這麽想，門碰的一聲便被人砸開了。
劍小天沒有這個人的印象。
來了十二個人，修為八階左右。劍小天這樣感覺著，幸好自己的感官同樣敏銳，隻是現在的情況，別說是十二個八階了，就是一個八階他也打不過。當下沒有理會他們，凝神逼毒。
“小子，還記得我吧？哈哈，上次你攪了大爺的攤子，可是威風的很哪！英雄救美，大義凜然，很是威風啊！”那人冷笑一聲。劍小天微微皺眉，心神稍亂，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不再管他們。
“你料不到會有今日吧？”那人仍在打擊著，“告訴你，毒是大爺我下的！告訴你，十個時辰便能讓你上西天！從你吃飯到現在也有九個多時辰了吧？等死吧！還要告訴你，大爺我不會讓你這麽輕易就死的，還要讓你受點零碎的苦頭——上。”那人到底心中存有疑慮——他是不是中毒了，所以讓手下先上。
“給我削，一片一片的削。”那人狠聲道，看到自己手下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了，劍小天還是不動，這才放心。劍小天渾然不覺，用心逼毒。
突然右臂一陣疼痛，火辣辣的疼痛，劍小天咬牙，仍然沒有出聲。接著，自己的全身各處都痛了起來。便是如此，劍小天愣是沒有發出一聲痛哼。那人看著劍小天竟然不開口求饒，狠聲道：“滾開，沒用的東西，讓我來！”
那些人散到一邊，領頭的走上前，抽出幾根針獰笑著，道：“你要是開口說幾句軟話，說不定我一個好心，讓你幹脆的等到毒發，但是現在……”抬起劍小天一隻手，長逾數寸的銀針，慢慢的劃入了劍小天指甲的縫隙當中。劍小天眉頭擰在了一塊兒，額頭上豆大的汗粒滾落了下來。
一根針完全進入劍小天指頭當中。劍小天顫抖著，緊守著心神不要失手。那人的第二根銀針已經開始插了……
第三根、第四根……
劍小天顫抖不止，痛不欲生，便在此時，緊鎖的眉頭突然一鬆，渾身上下的疼痛一下子緩解了許多，隻聽坐在床邊的人惡狠狠地道：“還不求饒、還硬……”
“你等不到我求饒那刻了……”
冰冷的聲音，宣判了他的死刑。那人一怔，接著脖頸一陣冰冷，再也感覺不到生的氣息了。屋內眾人看到老大如此，作鳥獸散。劍小天此時也顧不上追，強忍著疼痛，一甩手，將右手五根手指當中的銀針甩了出來，急忙奔向泠泠所在的房間。
推門。
劍小天怔在當地，他沒有看到，他看不到，隻是感覺到了，這間屋子沒有生的氣息了……一片死寂。
“不——！”劍小天吼叫著，撲向那張床，**，一個姣好的女子靜靜躺在那裏，胸口，插著一柄長劍，神色安詳。
劍小天雙手顫抖著撫摸著泠泠的身體，忽然覺得還有些溫度，急忙扶起她，右手抵住她的後背，真氣翻湧，湧入她的身體，一邊吼著：“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啊！”聲音沙啞，撕心裂肺。整個旅店的人都被吵醒，過來一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扶著一個胸口插著長劍的女子，眾人都被眼前的情景嚇壞了，怔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麽。
“咳咳……小天，不要、咳……不要喊那麽、那麽大的，咳……聲音嘛！”泠泠緩緩睜開了眼睛，胸口的傷已經感覺不到了，有種靈魂脫離的感覺。
“你醒了，你醒了！”劍小天欣喜地喊道，手中也不敢停止輸送真氣。
“小天，聽我說……”泠泠艱難地說道，每說一句話，生命便流失一分。劍小天急忙道：“你先別說，等你好了，我陪你說，你說什麽我都陪你……”話被泠泠截住了，道：“不、不要騙我，聽我說……”不知不覺間，劍小天淚流滿麵，帶著哭腔道：“好，好，我聽你說……”
泠泠微笑一下，道：“小天，你、你知道、知道嗎？我一直都很崇、崇拜你……”劍小天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隻是我不值得你這麽崇拜啊……！”泠泠艱難地抬起手，輕輕搖兩下，道：“不、不，你很好，你值得我那麽崇拜你……你、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想和你這樣、這樣的英雄……一輩子，陪我說話，遇、遇到危險，咳……可以保護我……一輩子……”
這話說出，如同五雷轟頂，劍小天立即怔住了，怔怔看著泠泠，手下稍停。泠泠劇烈的兩聲咳嗽將劍小天喚了回來，劍小天急忙輸送真氣，口中道：“我們慢慢來，慢慢來，一輩子很遠的……我們先好起來，先好起來啊……”
“不。”泠泠道，聲音虛弱，但是卻讓人無法拒絕，“小天——我可以這樣叫你吧？嗬嗬，都叫、叫了一路了……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抱、抱住我好嗎？”沒有任何疑問的，劍小天將泠泠摟在懷中。
“對了，這、這樣我就不冷了……記得，我說、說過，永遠不會喜歡你嗎？我、我騙你的……我騙你啊……其實，在、在一開始，我就喜歡你了……很久以前，我聽到你的名、名字的時候……小天，多麽可愛，多麽簡單的名字、我、我就是這樣簡單的喜歡上你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那不是喜歡、是……”泠泠一皺眉，咳嗽兩聲，道：“是愛啊……無可救藥的愛啊……”
劍小天哭喊著，“你、你別說了……別說了，會好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泠泠又是輕輕搖頭，道：“小天……答應我一件事。”泠泠的語氣突然很急切了，也不再那麽斷斷續續，沒等劍小天點頭答應，便繼續道：“答應我，把藍珂找回來，好好愛她……愛她一輩子，她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也是你愛過的人……我、我知道，她也是一樣的……不要猶豫了，找她……”
泠泠的手垂到了床邊，安詳地閉上了眼睛，頭靠在劍小天懷中，秀發搭在劍小天的右臂上。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隻是、隻是你快醒來啊……”劍小天無力地哭喊著，聲音沙啞無力。半晌，泠泠的身體終於涼透，劍小天的心也涼透了……
門外，聚集著數十人，看著這一男一女，不少人眼眶濕潤。
劍小天輕輕抱起泠泠，仿佛懷中的，是一個熟睡中的女子，不敢稍微用力。走到門口，劍小天冷冷道：“讓一下。”眾人被他氣勢所懾，讓開了一條道路，劍小天先前棄到地上的月落雷華閃漂浮在他身旁，微微震顫。
劍小天走到樓下，驀的抱著泠泠衝天而起，長劍亦然，衝破沙土做的房頂，直衝九霄。一式驚天，帶著劍小天的憤怒，重重斬下。轟然一聲巨響，整座旅館瞬間倒塌，煙塵彌漫之中，劍小天足踏廢墟之上，冷冷地看著周圍受傷在地上呻吟的人，道：“有十一個人，你們看到他們哪裏去了。”仿佛自然而然，劍小天用上了命令的口吻。劍小天渾身浴血，恍若魔一般。
“我、我看到他、他們向西北方、方去了……小、小兄弟受了傷……他們人多勢眾，是不是……”一個人哆哆嗦嗦沒有說完，劍小天便朝他指的方向去了。
果然感覺到了那十一道讓他無比憎惡的氣息，竟然還沒有離開，在另一家旅店當中。那些人看到劍小天抱著一個女子走進來，手中長劍散發著懾人寒芒，一個個全都嚇得不輕，紛紛跪倒在地。旅店當中不少人都散開，圍住了劍小天和那跪下的十一個人。
“大爺，不、不是我們、我們要做的啊……是他、他、他……”其中一個人他、他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自己老大，才想到早已經死了，隻能無語，連連磕頭。劍小天冷冷道：“還有用麽？”禦劍術一出，人頭落地。周圍眾人齊聲驚呼，有些膽小的已經跑了出去。跪著著其他人看到那人分辨了幾句便落得如此下場，均是心驚，不住磕頭，誰也不敢說什麽了。
劍小天可沒空跟他們耗著，一個個斬過去，泠泠之死，隻因他之過，每殺一個人，仿佛對她的歉意便減少了一分。直到隻剩最後一個……那人磕頭都磕的機械了，看到同伴一個個死去，萬念俱灰。
“喂，隻是知道殺手無寸鐵之人，算什麽本事？”
劍小天眉頭一皺，聲音是裏麵傳來的，他都沒有注意裏麵尚有一個人不和其他人一樣聚到門口，而是在淡定地喝著酒，修為……十三階，也算是個高手了，而年紀，估計和自己差不多，想必也是個驕傲的人物。
“閣下還是不要管的好。”劍小天冷冷道。
“我還管定了！豈容你濫殺無辜？”那公子哥模樣的人朝劍小天走了過來，手中折扇輕搖，道：“這普天之下，人豈是隨你殺的？”劍小天心中煩悶，道：“不知道情況滾，不要逼我發火！”那公子身邊還有一個仆役，哪裏見過公子受到過這樣的侮辱？喝道：“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誰嗎？”
劍小天淡淡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不想和他們一樣，就滾開。”那仆役兀自道：“你……”話剛出口，忽見眼前銀光一閃，那公子一皺眉，閃身而出。當的一聲，長劍和那公子手中的折扇相撞，那公子後退幾步，劍小天巋然不動。
那公子微微有些得意道：“你速度不及我，雖然你修為較深，但是誰勝誰負可還難說的很哪……”
“是嗎？”劍小天冷笑一聲，身體電射而出。那公子大駭，劍小天此時速度比剛才出劍的速度更快了十倍不止！剛才那一劍他可以輕鬆擋下，但是現在……
劍小天已經掐住了公子的脖子，冷然道：“沒有那個實力，就不要多管閑事，會要了你的命的。”驀的鬆開手，對地上那人道：“算你走運！”抱著泠泠走出了旅店。周圍眾人唏噓不已，那公子揉揉自己疼痛的脖頸，實在沒有想到，那人在重傷之下，仍然有那麽快的速度，極大打擊了他的自信，不由得沮喪。身邊的仆役安慰道：“我看那小子不過如此，他的第一劍還不是被少爺擋下了？再說，若是少爺先出手的話，還不定時什麽結果呢！”那仆役阿諛地笑著。兩人身邊跪著的那人隨著劍小天的離開，連滾帶爬的跑了。那少爺用折扇打了那仆役一下，道：“你知道什麽！他若是願意，我們兩個也如同這些人一樣了！”那少爺沒好氣地說道，看著劍小天離去的方向，喃喃道：“沒想到我剛出來便遇到了這等人物……看來我的修為還是不行啊……阿福，我們還是回去吧。”那少爺領著仆役走出了旅店。
外麵下起了雨。
濕冷的衣服貼在傷口上，疼痛到了極點。劍小天咬牙抱著泠泠，終知這樣不是辦法，便找了一家棺材鋪買了一口棺材，將泠泠放在了裏麵，口中含了一顆劍小天做任務時留下的一顆上等的追風逐日獸的內丹，至少可以保證數十年她的肉身不毀了。
埋葬了泠泠，劍小天便用那柄插在泠泠胸口的劍，上麵刻上：摯友泠泠之墓。劍小天跪在她的墳前，隻覺天地之大，實在沒有自己可去的地方，什麽仇怨，全都拋諸腦後，就這麽跪著，淋著雨，身體的疼痛漸漸麻木，漸漸什麽也感覺不到，劍小天就這麽跪著，任由自己的身體由風雨吹打著。
整座城中的人都來看這個奇怪的人了——劍小天將泠泠的墳墓弄在了城市的中央。沒有人來勸劍小天節哀，沒有人敢。
天地一片肅靜，隻有大雨打在地麵的聲音，雨幕漸漸將劍小天身體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