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偶

第52章 態度

第五十二章態度

天際微白,晨光熹微。

換上深紫色朝服的蕭景泰從容走出內廂。

房門口的一抹清新的湖藍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駐足抬眸望去,視線裏,晨曦一襲婢女服飾、亭亭淨植般站立在那裏。

廊下的燈籠尚未熄滅,暈暈的光亮從她身後透進來,仿佛她本身就是個發光體,熠熠閃動,瀲灩生輝。

蕭景泰的目光淡淡的從她瓷白的小臉上滑過。

雖然隻是輕輕的一掃,可他還是捕捉到了她那雙濃若點漆的眸子在接觸到自己的視線時那不假修飾的笑意。

那樣的微笑,帶著某種勝利的意味!

是了,從他在停屍莊內說出“滿意”兩個字後,她便贏了。

而他也得踐行承諾,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麽目的接近自己,都得同意她留下來。

不過他是誰?

刑部名聲在外的鬼見愁,區區一個小女子,難不成還治不了麽?

再說從長英秘密調查回來的資料裏,晨曦身家清白,並不曾與外界任何人有密切往來,不存在為人棋子眼線的可能!

蕭景泰不留痕跡的將晨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內心有些微的詫異。

昨晚從停屍莊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四更二刻。晨曦跟自己一樣,幾乎是一夜未眠的,沒想到此刻看起來,倒是半點兒不見疲態!

蕭景泰斂眸,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的風寒尚未痊愈,又這樣少眠熬夜,眉心處有種不適的酸脹感。

將自己的這副狀態和晨曦的一對比,他便覺得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內心不免惆悵的暗歎一聲: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殺豬刀啊.......

“端過來!”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是!”晨曦唇角微揚,提著黑漆描金食盒往前走了幾步,將一個甜白釉青花瓷底的湯盅取出來,掀開蓋子,送到蕭景泰麵前。

今天這一盅五穀羹,她可是花了好些心思做的呢。

昨天下午在大廚房學習五穀羹的製作方法時,晨曦順便了解了一下五穀羹的營養價值。

從桂花的口中,晨曦知道了五穀羹有養固營衛之氣的效用。

蕭景泰風寒未愈,又熬夜傷身,可不正是需要固養營衛麽?

看在勞模的份上,晨曦早上毫不吝嗇的給他加了點兒料,讓他好好補補身子!

“郎君,請慢用!”晨曦含笑禮貌道。

蕭景泰嗯了一聲,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瓷盅,修長的脖頸微仰,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下。

味道感覺有些怪,羹露也比之前的濃稠,有點兒難以下咽。

蕭景泰皺了皺眉,因趕著去上朝,便忍著沒挑剔,隻看了晨曦一眼,放下瓷盅漱了口,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蕭景泰的反應,讓晨曦產生了’第一次下廚便很成功‘的錯覺。

她自信心瞬間爆棚,自我感覺越發良好。

出於本分以及自我要求進步考慮,晨曦決定去拜桂花為師,堅決將她那一手廚藝學到手......

......

早朝過後,蕭景泰的頂頭上司刑部尚書韋鍾磬推門進了衙署的書房。

蕭景泰在裏麵等著他。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蒼白而虛弱,隻一雙眼睛灼灼燦亮,神色不屈而堅定。

在早朝前後這一個時辰裏,蕭景泰已經跑了不下六次茅房,錯過了今晨的早朝不說,此刻渾身脫力,泄得他連說話都提不起力氣。

“你這個樣子怎麽不早些回府歇著?”韋尚書皺著眉頭問道。

蕭景泰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他這個模樣,肯定跟晨曦那一盅說不出來古怪的五穀羹有關係,隻是現在還不是追究她責任的時候。

蕭景泰抿了抿有些幹燥脫水的薄唇,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謝韋大人關心,在下沒事。在下在書房等著大人您,是想跟大人談一談安慶伯府世子夫人的案子!”

韋鍾磬睨了蕭景泰一眼,邁步走到案幾後麵,斂衽跽坐下來,應道:“案子的事情早朝時我已經稟明陛下,餘氏的死因並無可疑,已經準備落案。”

“大人......”蕭景泰猛的抬頭看他,聲音分貝也提高了幾分:“餘氏的死並非投河自殺那麽簡單......”

“夠了!”韋鍾磬不等蕭景泰說完,便揚聲打斷了他:“景泰,我知道餘氏是你名義上的舅母,有這層關係在裏麵,你多想一些、慎重一些也是正常的。都怪我之前考慮不周才讓你接手這個案子,再者你目前身體狀況也不大好,不如先回去好生調養著,餘氏的案子,就交由敖東負責吧!”

韋鍾磬口中的敖東,是刑部的另一位侍郎葉敖東,科舉選拔出身,比蕭景泰年長七八歲。因是韋鍾磬親自提拔的緣故,葉敖東對恩師一貫敬重有加,對恩師的任何指令,那是絕對的服從,絕不敢像蕭景泰這般與他頂撞。

看著蕭景泰瞪大的雙眸,韋鍾磬此刻是有些生氣的。

蕭景泰可說是他現在最得力的副手,雖然個性有些自我有些傲慢,但在他看來,這樣的個性不全然就是缺點、毫無用處。

在刑部這樣一個機構做事,不乏難啃複雜的案子,其中牽涉到一些複雜人事關係的,韋鍾磬便需要像蕭景泰這樣的人去查辦。因為他出身高,個性傲,軟硬不吃,使得很多案子得以圓滿解決,這是他信任看重他的地方。

但此時此刻,這種執拗,卻讓他十分的反感。

這廝,究竟將他這個上司置於何地?

他同樣瞪大眼睛,氣勢威嚴的緊盯著蕭景泰看。

在準備結案的當口,將案子轉交給葉敖東負責,這代表什麽?

蕭景泰明白,韋鍾磬這是不希望自己再查下去。

因為他這般強硬的態度,蕭景泰越發有理由相信韋鍾磬似乎知道了什麽,又想要刻意隱瞞包庇什麽。

或許餘氏死亡之初他將這個案子交由自己調查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內情,但之後,有人對他說了什麽亦或者施加了壓力,使得他不得不將餘氏這個案子倉促結案?!

沉吟間,房外有人敲門稟報:“韋大人,荊世子來了!”

“請進來!”韋鍾磬說完,從案幾後起身,迎了出去。

蕭景泰轉頭望向門口。

一襲武將朝服的荊世男麵容憔悴,步履虛浮的走進來。

短短幾日功夫,他似乎蒼老了五六歲,胡子拉碴,神態倦怠,雙目紅腫,與往日裏那個氣宇軒昂、神采飛揚的明威將軍,判若兩人!

蕭景泰聽到韋鍾磬對荊世男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世子爺不要過分悲痛,保重身體要緊。接下來你還要打起精神處理世子夫人的身後事,讓她早日入土為安!”

荊世男木木的點點頭,啞聲道:“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我愧對嶽父嶽母大人,愧對孩子們......”

他說著,粗糲的大手一把抓住韋鍾磬的手臂,懇切道:“聖上下了旨意讓刑部介入調查,請韋大人一定盡心將內子死因徹查清楚,隻要是我的責任,絕不推卸!”

韋鍾磬深歎了一口氣,微帶同情的拍了拍荊世男的肩膀,安慰道:“別想太多了,世子夫人的死因並無可疑,屍檢結果還有當時在秦淮河畔的幾個證人,都能證明世子夫人是跳河自殺的。”

蕭景泰聽到此處,青白清雋的麵容慢慢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