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

29

我一下子就慌了,望著收銀小姐那張微笑著的臉,我支唔了半天才說明白是怎麽回事。收銀小姐臉上的笑立刻就沒有了,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我。我極不自然,仿佛身上長了很多丟人的癩瘡。我越不自然,收銀小姐越是盯著我不轉眼,最後她譏諷的笑了笑,並且向門邊揮了揮手。

我一看,過來幾個牛高馬大的保安,一個個橫眉豎眼,擋住了我。其中一個撇撇嘴道:“就你這身打扮也配進這裏來吃飯?”

我這身打扮怎麽就不配了,我四處一看,這才發現所有客人都在盯著我。那些男人都身著名牌,女人都高貴嬌豔。原來這竟是個有錢人來的地方。

我很後悔,當初進來時竟隻想著填飽肚子,竟連這裏是什麽樣的也沒多看見。更糟糕的時進來之前沒摸摸自己的口袋。要不然,現在也不會落到這種丟人現眼的田地。那些有錢的男人那麽高高在上的嘲笑我;他們身邊的女人那麽不屑一顧的藐視我;更有擋在我身邊的保安逼視我。

我知道無論我怎麽解釋他們也不可能讓我就這樣走了,這是一個金錢的社會,太現實了。沒有什麽可以無緣無故的得到,得到了驅逐饑餓的晚餐,就必須付出……我看到那些保安緊捏著拳頭。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再沒什麽可值錢的了,除了柔娜今天早上才送給我的手機。我心動了動,也許它可以讓我逃過此劫,可那是柔娜的無限深情啊,我怎麽可以?!

有個眼尖的保安盯住了我放在口袋裏的手,嚴厲的道:“身上有什麽值錢的都拿出來,不然……!”

我的手竟打了個顫,指尖觸摸到了一張紙條。我一下就特別高興起來,仿佛那不是張紙條,而是一個在水中垂死掙紮的人,瀕臨絕望時抓住的救命稻草。這正是池豔和我分手前寫給我她的電話號碼的紙條!

本來池豔把電話號碼給我時,我隻是應付的把它放進了口袋,說不清,但我卻覺得有很多理由讓我不想知道她的電話號碼,也決不會給她打電話。也許是多年前我對她的冒犯讓我至今無顏平靜的麵對她;也許是因了她那狠狠的巴掌讓我對她隱隱有些恨;也許是因了那個經理跟前的女子背影跟她太相像,讓我覺得她不再是從前純潔的池豔,她是我的竟爭對手,一個可恥的女人。

可是現在,為了既能平安的走出這家飯店又能保住柔娜送給我的手機,我咬了咬牙。我撥通了池豔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好聽的彩鈴聲,陳瑞那首讓人心碎的《白狐》中最經典的幾句:

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

海誓山盟都化做虛無

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

隻為你揮別時的那一次回顧

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

天長地久都化做虛無

手機鈴聲反複吟唱,差不多手機都要斷線了,池豔才接。她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聲音有些朦朧,她問:“是子揚嗎?”

估計池豔口中的子揚就是我白天看到的那個經理,我心裏有些生氣,可我不得不故意裝著無所謂,我說“是我,尋歡。”

池豔一聽是我,似乎特別有精神起來,她問:“尋歡,怎麽這麽晚還沒休息?來了陌生的地方不習慣嗎?”

我沒心情回答她,我把我的尷尬處境給她說了說,她一下子就著急起來,問我:“你現在是在哪裏?飯店叫什麽名字?!”

我剛才進來時什麽也沒看,我怎麽知道這飯店叫什麽鳥名。我把手機遞給收銀小姐,收銀小姐不耐煩的對池豔說了,然後把手機拿在手裏把玩,大有得池豔來付了帳才還給我的意思。

我說不出的氣憤,雖然我對池豔遠不如多年前那麽好,但到底是我欠了飯店的帳,池豔又沒欠飯店什麽,收銀小姐憑什麽對池豔也那麽冷談?更可恨的是那手機是柔娜送給我的,收銀小姐那雙被金錢弄髒的手怎麽可以把玩它,玷汙它?!

但我卻不得忍受著。

其實池豔來得很快,我卻有度秒如年的感覺。池豔來的時候,我聽到飯店門口有急急的刹車聲,然後從車上走下個打扮驚豔的女子。我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我怎麽也想不到,燈光下的池豔,身著晚裝的池豔和白天是那麽不同。眼前的情景仿佛不是現實,名車美女,分明是一本時尚雜誌的封麵。隻是那車和我白天看到的南娛公司經理的車很相似,這讓我深深的受了打擊。看來池豔和那個經理的關係比我想象的還要非同一般。

池豔著急的往飯店裏張望,大門口的迎賓小姐立刻迎了上去。

池豔沒理會迎賓小姐,隻是微笑著向我走了來。然後走向收銀小姐。

餐廳一下子便鴉雀無聲,池豔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卻異常的響亮。池豔的美麗征服了每個男人。那些剛才高高在上嘲笑我的男人,眼睛直直的望著池豔,挑在手裏的菜竟忘了往嘴裏送,停在空中,一動不動的,好像被濟公點了穴。氣得身邊的女人們一邊用手推他們,一邊向池豔投來又羨又恨的目光。

圍在我身邊的幾個保安立刻鬆開緊握的拳頭,整了整姿勢,換上陽光燦爛的笑容。

收銀小姐不敢相信的望望池豔和我,有點目瞪口呆,語無倫次的道:“小姐……你……你是……?”

池豔沒有和她說話,看了看帳單,把四百塊錢往櫃台上一丟,拉著我轉身就要往外走。也不要收銀小姐找零了!收銀小姐剛才那麽狗眼看人低,那麽羞辱我,還在電話裏對池豔不客氣,現在也該她嚐嚐被羞辱是什麽滋味!我忽然好感激池豔,她給我帶來了報複人的快感。

比起剛才我好像換了個人,一時精神煥發,把頭昂得高高的。我從收銀小姐手裏奪回手機,然後跟著池豔出了飯店。

池豔讓我上了車,這時收銀小姐追出來大喊:“找你們零錢!”池豔卻不理會她,發動車飛也似的走了,她的聲音被遠遠的拋在後麵。

遠離飯店後,池豔放慢了車速,她邊讓我欣賞南充的夜景邊問:“今天有誰接近過你,怎麽錢包掉了也沒感覺?”

我想來想去,隻有劉若萍。我畫畫正專心時劉若萍碰過我,莫非她並非對我畫畫感興趣,莫非她接近我竟是為了拿走我的錢包?這麽說來,池豔的錢包被她拿走也是真的了?

我忽然感到特別難受,劉若萍一個外表那麽可愛的女孩的內心卻如此醜惡。我自己更是愚昧還幫她躲過了池豔的追趕,我和那傻得救狼的東郭先生有什麽區別?

我有些覺得對不起池豔了,也許是這些年的分別,這些年最下層的生活,讓我對居住在城裏的池豔不自覺的有了某種隔閡,也許今天我對她的一切理解都是誤會。

池豔見我不高興,便岔開話題。她問我“阿姨現在怎麽樣?過得還好吧?”

無論我對池豔有多麽誤解,但此時我也不能怪池豔,她不是有心的,她並不知道我的媽媽已經不在人世,她隻是真心想知道我媽媽的近況。

我忽然眼淚就流了出來,在柔娜麵前我都不會輕易流淚,但在池豔麵前我卻無法把持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我們正是兒時青梅竹馬的玩伴,少年時唯一的朋友。

池豔像是預感到了什麽,變得很緊張,追問我:“阿姨到底怎麽了?!”

我哽咽的把媽媽去世的消息告訴了池豔,我看到池豔雙眼裏滾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她無言的望著前方,忽然把車開得飛快,比離開飯店時還要快。

我知道池豔是真的傷心,我在想池豔也許並沒有變壞,也許她的內心還是和從前一樣純潔,隻是出於某種不得已的原因,她的身體出賣了她的靈魂。這些年也許她的難處比我還苦不堪言,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是不是該選擇放棄?是不是該為她迷倒那個好色的經理出一臂之力?

可是我就真的不再回重慶了麽?可是我就真的放得下柔娜放得下雪兒麽?

我左右為難胡思亂想時,池豔卻把車開進了一高檔小區,然後停下,對我說“到了。”

我腦子裏亂得很,傻傻的跟著池豔下了車,坐電梯上了二樓。

池豔打開二樓的一家房門,把我帶進客廳,對我笑笑,眼角還有淚水:“尋歡,這就是我的家。”

我一下子就急了,心裏像有隻兔子要竄了出來,我急急的把房間掃了一遍,像一個小偷被發現進了別人的房間。我好想逃,我怕池豔的媽媽,我怕池豔媽媽多年前那雙欲將我碎屍萬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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