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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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出了那是子揚的聲音。

這麽說來,子揚竟如願以嚐,和池豔結婚了。這麽說來,我的這個不適時宜的電話,正擾亂他倆夜半的美事了。

我一下子就窘迫得厲害,原要對池豔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甚至慌亂得差點找不到語言。好不容易才語無倫次的問了些池豔媽媽是否到家,可曾一路平安的話,打算匆匆把電話掛斷,沒想到子揚比我還掛得快。

子揚什麽也沒問就在我之前把電話掛斷了,他心情一定很不愉快。換了任何人都不會比他好受到哪去。想想這夜半三更的,我一個男人用了那麽溫柔的語氣給他老婆打電話,而且我還和他老婆曾經青梅竹馬,他能不想到別處去嗎?他能相信我單單是為了問候池豔的媽媽嗎?如果是單單問候池豔的媽媽,我為什麽不直接把電話打給她媽媽,反倒把電話打給了她?

我的心情一下子壞到了極點,我知道我的這個電話,一定會給子揚和池豔的夫妻生活,帶來不少麻煩,但我忽然就比什麽都悲觀絕望,卻不是因了這個。

我是因為剛剛才燃起的希望,忽然就遭到了意外的破滅!

我打給池豔的電話她接不到,就算她接到了,現在也不比以前了!即使她想幫劉若萍,也會因為子揚而不能幫。

我忽然覺得劉若萍臉上的傷竟真像夢裏的蜈蚣,竟比夢裏的蜈蚣蠕動得還要厲害,竟在得意於我對它們的猖狂無可奈何。

我閉上了眼睛,我如劉若萍所願那樣,把頭枕在她身邊的床沿上閉上了眼睛。我本要對池豔說的話沒有說,劉若萍並不知道,我那個電話為什麽打得那麽匆忙,又結束得那麽匆忙。

她多半以為我真可以靜下心來好好休息了。她哪能知道我的心竟比先還要煩還要傷!

一晚上我都沒再抬頭看她,不是我不想看她,實在是我怕看她。一看她,我就會看到她臉上有兩隻蜈蚣在對我得意的張牙舞爪。

第二天很早我就離開了醫院,卻不是像昨天一樣想見到憶蘭,柔娜或是劉一浪中的任何一個。

我是想逃,逃得越遠越好。但是,逃得再遠除了公司我又能逃到哪裏去。就算我真能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逃離得了那個惡夢的折磨?

我見到了憶蘭,昨天想見到她卻見不到她。今天願望沒那麽強烈了,反倒相見了。

柔娜和劉一浪仍沒來。

憶蘭高昂著頭,走向她的辦公室。

所有人都對她微笑,像昨天對我微笑那樣對她微笑。略微不同的是,因為她是上司,那微笑裏或多或少有了些敬畏和巴結的成分。

但她沒看到那些微笑。她揚起的臉沒有柔娜習慣性的冷豔,卻更多了幾分茫然。除了她的辦公室門,她什麽地方也不曾看。

她也根本就不曾看我。

但我知道她感到了我的存在。

不然她不會一進辦公室,就把辦公室門匆匆的關上。

關門的聲音很輕微,在別人也許聽不出與以往有什麽不同,但我卻分明聽到那是一聲沉重的歎息,歎息裏有著太多的嗔怒和怨恨。

一整天我都有意無意的去看那扇門,期盼那扇門突然打開,她終於想通了,從裏麵探出頭來,對我嫣然一笑,我們立刻就冰釋前嫌。

但我望穿秋水,那扇門動也不曾動。

我又不能主動過去敲開那扇門。我知道,那扇門沒主動為我打開,就說明她還不想給我機會,我如果貿然進去,把那些解釋強加於她,隻能適得其反。

更何況,真要解釋清楚,隻有子鬱才是最適合的人。

世上很多事都這樣,明明與你自己最有關,但旁人可以解決,你自己卻拿它無可奈何。

我在無可奈何中等待,我不再把希望寄托到子鬱身上,我等待憶蘭從那扇門走出來,就算沒對我嫣然一笑,給我一個聽我解釋的機會也好。哪怕不給我機會,給我一個怨恨之極的眼神,也比她這樣對我不聞不問讓我好受得多。

直到下班,直到同事們都一個個離開。

我站在長長的過道上,四周好靜。

我終於聽到那扇門打開的聲音,像一縷陽光劃破黑暗。

我心情其實一點都不好,但卻無比的興奮。

憶蘭經過我身邊,和我擦肩而過。

卻始終沒看我,也沒和我說話。

我等到現在,她也沒對我表示絲毫特別。不要說被我打動得心存感激,就是一點詫異的表情也沒有。

她完全當我不存在。

但我知道她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她打開辦公室門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我的存在。

我心酸楚得難受。

我輕輕的叫了聲:“憶蘭……”

她沒有半點停留。

我說:“讓我陪你一起回家,好嗎?”

其實我最想說的是關於那個按摩女,關於我們的婚禮的事,但我不能。這遠遠還不是時候,我怕一提起,她就離我越來越遠。

事實上,我沒提起,她還是離我越來越遠了。她的腳步不快,卻向前走得那麽堅決。

有時候有些人,沉默便是默許。但我知道此時憶蘭的不回答,卻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我隻有心痛的看她遠去。

她卻忽然停住了,但沒對我轉過頭來。

她遠遠的道:“好幾天沒看到柔娜了,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她的聲音很冷,她問的也不是我自己的事。然而我卻有了些喜悅,畢竟她肯和我說話了。

我知道柔娜出了什麽事,我知道柔娜為什麽不來公司。她是怕見到我,更怕見到劉一浪。畢竟那晚發生在2046裏的事,對於一個女人,尤其是她那樣強要麵子故作冷清的女人,太不光彩。

但是,我卻不能說。對劉若萍難於啟齒,對憶蘭又何償不是?

她們都是女子,我一個男人,怎麽可以對玉潔冰清的女子說出那種事。

更何況,我已知道柔娜其實是舍不得我的,那晚她對我做那些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怎麽可以反壞了她的名聲?

我隻好對憶蘭說:“我不知道,這幾天我都沒回2046。”

我一直等到現在,就是為了取得她的原諒,但我卻不得不欺騙了她。

如果我沒答應替劉若萍保守秘密,如果我提到了劉若萍,也許憶蘭就不會對我誤會更深了。

憶蘭的身子明顯的在顫抖,她的聲音也在顫抖,但她卻極力把話說得很輕,說得毫不在乎。

“我原本就該想到你和她在一起,但我卻糊塗得忘了。柔娜的事我不該問你,不但問了也是白問,還分了你的心。”

憶蘭說的“她”竟是那個按摩女,她竟以為我這幾天沒回2046是和那個按摩女在一起!

我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顧不得我是不是會陷入愈解釋愈解釋不清楚的境地了。我急急的對憶蘭道:“不,我沒有和她在一起!從來都沒和她在一起。她也不是池豔,她隻不過是個按摩女,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更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破壞我們的婚禮……”

我不能自己,我聽到我的聲音像在哭泣。

然而憶蘭卻笑了,笑得好慘然:“按摩女,按摩女……”

她就這樣念著,笑著,走遠了,消失了。

我是真的錯了,我是真的不該解釋。憶蘭寧願那個女人是池豔,也不願那個女人竟是個身分下賤的按摩女。她,身分高貴,敗也應該敗給一個同樣高貴的人。

憶蘭走了,我還呆呆的站了很久。最後,我沒有回到劉若萍身邊,與其在她身邊毫無用處的痛苦,還不如回到2046。

憶蘭關心著柔娜,我也應該關心柔娜。從此我要愛她所愛。也許隻有愛她所愛了,才能最終打動她。

也許我還能打動柔娜。

如果有了柔娜的幫助,我和憶蘭的合好如初便指日可待。

但是這第一步卻很難,我先得打破我和柔娜之間的尷尬。

為了曾經的承諾,為了對得起憶蘭,我不得不讓自己勇敢。

我硬著頭皮回到2046,我卻沒看到柔娜,也沒看到雪兒。

也許雪兒還在子鬱那裏,我打通了子鬱的電話。我想先把雪兒接回來,有了雪兒,我和柔娜再見麵也許就不再那麽難為情了。

但是子鬱卻在電話那邊說:“雪兒早就不在我這裏了。”

很簡短,很冷的一句話,才一出口,他就把電話掛斷了。

也許是為那天在餐廳裏的事生我的氣,也許是把我當作了劉一浪那樣要通過雪兒報複柔娜的人。

劉一浪要通過雪兒報複柔娜!

那天子鬱對我講起時並沒引起我怎樣的重視,而此時一想起,我竟緊張得厲害!那天劉一浪被子鬱騙著服下了安眠藥,雪兒安全了,可是藥醒之後呢?!

子鬱在電話裏隻說雪兒不在他那裏,卻並沒說是不是被柔娜接走。我再顧不得那什麽難為情,我撥打柔娜的電話。

可電話卻已關機!

怪不得憶蘭要問我柔娜到底出什麽事了,她一定早打過柔娜的電話,柔娜的電話也一定早就關機了。

難道柔娜這幾天沒來上班,竟不是因了怕見我和劉一浪,竟是因了雪兒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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