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

117

柔娜比我還要震驚,本來因我的驀然回首而稍有驚喜的臉,立時變得蒼白,表情比那個女護士還要驚慌失措。

她的身子猛地搖晃了下,向後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我衝過去,一把扶住她無力的身子,她卻一把推開我,踉蹌著撲向那個女護士,雙手死死的抓住她的雙肩,拚命的搖晃,憤怒得聲嘶力竭的問:“你在說什麽?你是怎麽做的護士?連雪兒都看不住?!”

柔娜雖然總有那麽些時候,因了我不完全明了的原因,在人前故作冷漠,但她骨子裏卻是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人。她此時變得如此凶悍嚇人,蠻不講理,全是因了雪兒。女護士帶來的雪兒失蹤的消息,讓在婚禮上才經曆了一次重大變故的她,不堪重負,以至失去了理智。

本來就驚慌失措的女護士,幾乎被柔娜嚇得傻了,就那麽任憑柔娜拚命搖晃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仿佛雪兒不是因了某種原因而不見了,倒是她自己親手把雪兒給弄丟的。

看著她嚇成這個樣子,我竟心生憐惜。我相信,雪兒的失蹤若不是意外,也必定另有原因,卻決對不是她故意疏忽造成的。

從劉若萍住進這家醫院那次起,我就一直以為,她是個熱心而又負責的護士。

曾經如此,現在如此,將來,我也如此以為。

我過去,輕輕拉了下柔娜,道:“柔娜,放開她,現在不是責怪的時候,聽她說說具體情況,我們好想法盡快找到雪兒。”

很輕很柔的聲音,對於柔娜,我也不能有絲毫責怪,隻有無邊的同情和憐惜。就是我自己都快要被雪兒突然失蹤的消息逼瘋,更何況她是雪兒的母親,一個貌似堅強,內心卻也許柔弱得像水一樣的平凡女子。

柔娜鬆開了緊緊抓住女護士雙肩的手,稍微恢複了些理智,卻並不為自己的失態表示歉意,她是顧不得表示歉意,又或是根本就忘了表示歉意。她咬了咬嘴唇,努力使自己堅強鎮定,等待著女護士的描述。

她一定如我一樣,希望女護士的描述言簡意賅,既能讓我們在她的描述裏明白雪兒失蹤的原因,又能讓我們發現能找到雪兒的線索,但卻不能耽擱太多的時間。

人的一生都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耽擱,所以有人說浪費別人的時間就等於謀財害命。

更何況,我們心急如焚,此時此刻度秒如年。

雪兒才剛剛從今天那場嚴重的昏厥裏搶救過來,經曆不起另一場為我們所不知的折騰,她還沒有完全恢複。醫生早已說過,她的病情在一日一日慢慢加重,如果不送她去更好的醫院做最好最徹底的治療,她也根本就不能完全恢複。她比任何人都經不起太長等待。

我和柔娜已騙得胡總的信任,他已答應隻要雪兒稍有好轉,就帶雪兒去上海做最好最徹底的治療。

就算平時丟失了雪兒,我和柔娜也會感到揪心的痛。更何況是在雪兒已有了完全康複的希望,卻再經不起太多延誤的緊要關頭。

尋找雪兒的下落已是那麽刻不容緩。

但女護士卻傻傻的,還沉浸在柔娜帶給她的驚嚇裏,好半天也不能恢複過來。

柔娜很是著急,其實我心裏並不比她輕鬆,但我卻輕輕拉了拉她顫抖的玉手,示意她克製自己,不要過於激動,不要催促,更不能再把憤怒表現在臉上。

如果那樣,反而會讓女護士在驚嚇裏沉浸得更久。

女護士終於有所醒悟,開口說話,但仍難掩滿臉的驚慌失措,極力想放快語速,卻如含了顆石子一樣吞吞吐吐,她對柔娜說:“我是……主治醫生安……排來……專門照顧雪兒的……我是看你一直守在雪兒身邊,我才抽空去拿了點……可能雪兒醒來……會喜歡的東西,我回來的時候……病房門關著,雪兒也還在,隻是不見你了,想必你是跟他……”她望了望我,接著道:“出去了,本來……你不在我……是不會再離開的,但我還沒……關上病房門,就有位行色……匆匆的……女士,從門外……經過時……忽然停下,問我去廁所怎麽走。她捂著肚子,臉色痛苦,一看就知道……她是想拉肚子……得厲害。我便走出病房,也沒走幾步,就帶她……到十米之外……的拐角處,給她指了指方向,她剛向廁所……去了我立時……就回到病房,卻發現雪兒不見了。我嚇了一大跳,我急急的……四處找你,我隻能……期盼雪兒是……被你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她表達得那麽困難,但她卻還在繼續說下去。她不是想為自己辯解,她隻是太過焦急,跟我和柔娜一樣的焦急。

但我和柔娜卻根本再無心聽下去,本以為可以從她的話裏聽出什麽來,卻到頭來什麽蛛絲馬跡也沒發現。

我們不能苛責她,也無時間無心情苛責她,除了立即四處尋找雪兒,再沒有別的辦法。

但願雪兒是醒來時,發現自己竟躺在病**,想起了自己昏厥前發生在婚禮場上的那一幕,她因擔心自己的媽媽而走出了病房,卻在醫院裏的某個角落迷失了方向。

我和柔娜分頭尋找,雖然那個護士先前焦急的尋找柔娜時,醫院的很多地方,她可能都已找過。但為了不疏忽每一個角落,為了我們心中那急切而又渺茫的希望,我和柔娜還是要把那些地方再找一遍。也許不隻一遍,是反反複複,如果不見到雪兒,我們就永遠這樣找下去。

那個女護士,也很快尋覓著走向了另一個方向,也許在那個方向還有她不曾找過的地方。

我聽到柔娜焦急的喚著雪兒的名字,離我越來越遠,那麽傷心欲絕,我就快要包不住眼裏的淚水。我也喚著雪兒的名字,聲音哽咽,離柔娜越來越遠。

我不知不覺來到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我太熟悉不過了。過道的盡頭就是急救室,劉若萍在那次嚴重的車禍後,就是在這裏被送進去又被送出來的。

還有雪兒,隻是雪兒卻不隻一次來這裏了。而每當這個時候,隻要我知道,我都會在她被送進去和送出來之間,在過道外麵心驚膽戰的等待。

我多麽期望能在這裏看到雪兒迎麵向我走來,悲喜交集的問我,媽媽在哪裏,是不是還在酒店?她是想回到酒店保護媽媽,不讓劉叔叔破壞我和她媽媽的婚禮,卻在這裏迷了路。

但我沒看到雪兒,卻看到了憶蘭的哥,他背對著我,在過道裏來回的踱來踱去,不時向急救室那扇緊閉的厚門張望。

表妹鵑子,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緊張的踱來踱去。高跟鞋和地板碰撞出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尖厲刺耳,像一把鋸子正來回的鋸著我的心。

無論是憶蘭的哥,還是表妹鵑子,都沒有看到我,竟管他們一定都聽到了我先前喚雪兒的聲音,但他們都沒有轉過頭來。他們已顧忌不得別的,他們一定都神色緊張得厲害,隻專注於那扇急救室的厚門。我對雪兒的呼喚,於他們隻是耳邊的風,隻是經過,卻沒有停留,更沒能鑽進他們的心。

憶蘭一定就在那扇緊閉的厚門裏麵,一定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急救室的手術台上,毫無知覺的接受醫生的搶救。

如果她有知覺,也許,她會流出淚水,是求死不能的淚水。她心已死,已決意放棄一切,為什麽醫生還要救她?

我哽咽的喉嚨不再呼喚雪兒的名字,我已不能呼喚,已忘了呼喚。我心愈加悲痛,但此時的悲痛卻與雪兒無關,完全是因了憶蘭,因了憶蘭的毅然決然的自殺,的狠心棄我而去。

不過我又那麽驚喜,我想不到,她還在急救室裏被搶救,隻要在被搶救,就說明她並沒有香魂杳然,即使是奄奄一息,她至少也還尚有一線生機。

我感謝上天!重慶那麽多家醫院,她哥卻果然就偏偏把她送到了這家醫院。而雪兒偏偏會在這個時候意外的不見了,我又偏偏會在尋找雪兒的過程裏撞見她哥和鵑子,知道她就在眼前的急救室裏被搶救。

柔娜喚雪兒的聲音是那麽撕心裂肺,由遠及近向我這邊急急而來。我們出發時雖然走的是兩個不同的方向,但我們卻最終都找到了同一個地方。

她的喚聲已沙啞,但卻終於引起了憶蘭哥和鵑子的注意。

他們神色緊張的臉終於別了過來,看到了我,和我身後正力喚著雪兒的名字,邊向我走來的柔娜。

於是,我便看到了兩雙恨不得把我和柔娜撕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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