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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戰(四)

她甚至沒有回頭去看剛才是誰說話,因為她此刻手中牢牢緊握的利刃,獨屬一人而已。即便所有天涯人大多使用的無情劍,沒有一柄有這柄劍來得靈性,來得特異和強大。單單簡介上多出來的“可成長”三個字,就比其餘所有的無情劍多出了無限的未來。

這把劍伴隨它的主人足有十數年,跟著主人一步一步成長,如今被迷蕭握在手中,竟已經能夠感受到它衍生出來的如他主人一般淡看天下的氣息。至於這柄劍是否已能夠評為神器,迷蕭也未可知。因為她從沒有接觸過神器,所以不敢斷言神器的達標評定。隻是單就那能切實感觸到的如有靈魂的靈性,她也知曉這劍早與其它同類有了天壤地別。

那玄鐵劍已可斷定乃是神兵,這靈性十足的無情劍的主人說它能夠與之抗衡一二,輕描淡寫的言語卻將自信彰顯盡致。這自信不止是對他自己的自信,更是對伴隨他成長的無情劍的信心,那口氣平淡到聽到的人都覺著他說的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迷蕭更不可能懷疑。

王故手還放在空餘的劍鞘口上,拇指慢慢研磨著漸見光華的吞口。他的目光清湛,麵帶毫無含義的微笑,沒有看場中自信十足的虛行,像是絲毫未把他放在眼中般,隻是看著迷蕭,和他的那把劍。

迷蕭支撐身體的力量重新回歸,不代表她會忽然盲目自信,所以俏臉有些凝重之色,明顯把對麵的虛行當做值得重視的一個強敵。

虛行咧嘴笑笑,他覺得很是無趣,明顯的不敵依舊如白癡般受旁人鼓動便重拾回信心,也不知這脆弱的自信還能撐這女人多久,更不知若是連這虛假自信都被打破,女人會不會真個崩潰。這卻不是他需要注意的問題了,此時互立場中既代表立場不同,所以對麵的赤劍指著他後,他也隻能又握緊住他的玄鐵重劍。

沒有誰是真的愚木癡傻,虛行自小就不覺得自己是個笨人,雖然也曾懷疑過,但也僅僅隻是懷疑罷了。事實上虛行的確不是個笨人,初生悟性就高達四十七的他,又怎可能是個笨人。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大眾路線,在虛行小時候的江湖,但凡劍法均走得是輕靈迅疾的路子,可惜虛行偏偏就不喜歡,全真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以他高達四十七的悟性,僅僅一日多些就把本不算深妙的全真劍法入了門。他修習幾次,哪想卻是愈發覺著蹩腳,隻覺某些招式上若是更直接些,威力該會更大,索性便隨著自己的性子來,用了三個月的時間竟將一套好好的全真劍法練得麵目全非。說麵目全非興許不對,因為他暗自對比了一番,自覺即便是與那被人捧在天上的虛妄相互拆招,二十招後虛妄已是必敗。

虛妄興許真可稱為才,是在大眾接受範圍內的超越常人,此一類實被稱為人才。而大多如虛行者,往往不會被常人接受發現,他們偏有超乎大眾想象範圍的某方麵天分,此一類稱之為天才。人才不常有,乃是萬中無一的珍品,天才呢?天才偶見,乃是千萬人中或能尋到一二的神品。

但凡天才者,或多或少均有怪癖,且善走偏鋒,是以非伯樂不能識之。虛行的怪癖便是不善言辭,加之天天思索改變招式的問題,常常陷入沉思,所以常人隻以為他乃愚人,隻有軒詩的師父偶然得見虛行修煉改良的全真劍法,才猛然震驚,半強迫半誘騙將之歸入了古墓,然後極有心機的將其雪藏,這一藏便是足足二十年。

越長大,虛行就越討厭聽信旁人的話,特別是那些所謂的建議,他覺得常常聽信這些隻會迷失自我,失去對自己的直觀準確的自判,形成極為危險的泡沫自信。對自己的不自知,將會導致覆滅。

而常會被他人言語左右,也是一種極不自信的表現,所以虛行極為鄙夷這一類人。麵前的女人,在他眼中已被歸類到此中,他決定用手中的玄鐵重劍以最直接的姿態將她擊敗,徹底破碎她虛假的自信。他覺得自己是在幫她,如此之後她終會清醒,或是沉淪為二流高手,永遠彌補不了心境的破綻,但至少不會因不自知而可笑的喪命;或是一震之後苦修一段時間,早早將心境的破綻彌補過來,如此則她日後必將跨入一流高手的行列。

點化一個人,造就或是覆滅,虛行忽而覺得很有趣,這就像自己掌控或引導了一個其他人,似乎是一件極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是這樣想的,他也是這樣做的。

虛行主動攻了過去,那黝黑無鋒的玄鐵劍也不知有多重,隨著他動作竟帶起了一陣微風,對於對麵的迷蕭來說,就不是一陣微風可以形容的了。她隻覺得迎麵撲來一陣狂猛的大風,那沉凝厚重的壓迫感使她頃刻間喘不過起來,好像麵前的空氣瞬間被抽離,成了真空。

迷蕭不是缺乏實戰經驗的菜鳥之輩,麵對這種劍未至威壓已至的強敵,她不可能坐以待斃,等待那明顯凶猛至極的攻擊降臨,她急中生智,腳下生風以無痕身法順風而動,眨眼間已後退兩丈不止。

虛行的動作在不少人眼裏絕稱不上快,堪堪達到江湖中流的水準,可以想見他手中玄鐵劍的重量對他還是極有影響,可是這影響不全都是負麵的,也極大的增加了他的攻擊力。迷蕭的優勢便在於她的速度比虛行要快上不少,若是能夠抓住這個優勢,也極有可能反敗為勝。

可惜虛行又怎會不知自己的弱點,他對自身把握達到了一個極高的程度,當然不會任由迷蕭將她的優勢盡情發揮,迷蕭退後他那一劍刺空,沒有留下絲毫停滯破綻,劍不動身體向前一步,左手搭在肩上,雙手猛折肌肉暴脹,一陣沉凝灰芒散出手臂,接著倏然盡數灌入玄鐵劍中,舊力未盡新力已生,玄鐵劍刺速稍緩瞬息,已然加速再刺。

這一刺竟比第一次還要快上幾分,幾乎拖離了常人心中的常理,偏偏事實就是如此,饒是迷蕭已然警惕異常,依舊被這拖離了常理的一劍驚了瞬間,不及變招,她隻能咬牙借著比方才還要猛烈的狂風迅速後退。

長發在空中朝後飄逸的虛行第一刺跨越了四丈距離,這第二刺又一次跨越了五丈長短,兩人一息之間偏離了場中,逐漸向場邊kao近。

迷蕭見虛行二刺逃不了再次落空的結果,妙目精芒一閃,握緊劍柄正要變招,虛行卻做了一件讓無數人瞪大了眼珠的事情。

他大跨兩步,後仰上身,左手抓牢虛空中的玄鐵劍,右手倏地後撤,緊接著化掌運勁猛拍劍穗處,整隻重劍此次速度沒有絲毫停頓,劍柄受力竟是再次加速,形成了威力更猛地第三刺!

兩側正麵狂風逼麵,可說是寸步難行,迷蕭隻能再退,側目間才猛然發覺他們兩人激鬥正酣,她渾然不覺中已然退到了接近邊角,此時即使再退兩步也離不開虛行這第三刺的攻擊範圍,她這才怵然一驚,心底方知虛行的好算計,以狂猛攻勢給她心理壓迫,緊張情緒使她忽略了周邊環境,如此詭秘三刺竟將她逼到了近乎絕境!

迷蕭不是不能用劍格擋,手中的乃是王故常年攜帶的可成長無情劍,而王故的語氣和劍在手中時能感受到得靈性,也讓她對它充滿了信心。可對手的劍畢竟是神兵,即使是再強大的信心在那毀滅性的破壞力麵前,也不免有些氣虛。哪怕是稍稍磕碰出點滴缺口,也足以毀了這把日後甚有可能成長為神兵的靈劍,那時候即使是王故不會怪罪,迷蕭自己心裏恐怕也極為過意不去。

可如此近乎絕境之時,唯有用劍格擋方才能夠拖出困境。虛行該是對他手中神兵甚有自信,才會用出如此招數,逼迫迷蕭無法再利用靈巧速度逃離,隻能與他硬拚,而他料想中結局就是方才一幕再次重演,迷蕭劍破人敗。

迷蕭緊咬銀牙,渾身內力瘋狂運轉,刹那間內力已過十成,渾然不顧如此對身體的傷害,盡數運力於劍,赤色無情劍被濃鬱紫色掩蓋,側劃狂力擊打在迎麵刺來的玄鐵劍劍身上!

似有金屬刮劃的聲音傳來,攪得眾人牙齦發津,難受之極。紫色與灰色猛烈對撞,內中兩柄劍也在極猛烈的對撞!

雖不是正麵對撞,可玄鐵劍的材質豈是尋常長劍能夠撞擊的?那女人手上的劍如此猛烈的擊打在他的劍身上,加之刺擊的迅速摩擦,那柄赤劍竟然不止未碎,連缺口磨痕都沒有出現,虛行不禁眉角微挑,尚是首次見到遇玄鐵劍不碎的劍,不得不讓他有些小小的驚訝。

可是如此又如何?

虛行運勁於腿,死死定住了自己前衝的腳步,重劍前刺的慣性使他雙手繃直,他竟是牢牢控製住了重劍前刺的巨大慣性,一頭長發如同尖刺般盡數直指前方。緊接著雙手徒然後縮,重劍似半球般的劍尖已然貼上那赤劍的劍身,瞬移般鼓蕩起來。

迷蕭根本來不及變招,手中無情劍已是被那無縫重劍死死套牢,莫名傳來一陣忽左忽右的拉扯之力。迷蕭瞬間臉色狂變,方才強行運勁傷了經脈,此刻更是難以調動依舊狂暴紊亂的內勁,再次陷入前次失控的境地。

哪裏容得她多做思考,“呯呯”脆響已經響起,迷蕭聽來如同喪鍾敲響,死死盯住了手中的無情劍,生怕也如那柄莫傷劍一般似紙片輕易被敲成碎片。頃刻間她就發覺了不同,王故所言非虛,這無情劍竟真就經得起如此敲打,脆響了十數聲,劍倒是被打得左偏右偏搖擺不定,可劍身之上依舊毫無缺口裂痕。

迷蕭終於放下心來,小心翼翼調動有些失控的內力,開始嚐試控製自己的身形和隨著劍亂擺的纖手。

虛行罕有的皺起了眉頭,那柄赤劍在他眼中已有些討厭,他從未想到世上會有一把劍與他的玄鐵劍同樣堅硬,這本是極不可能發生的事,偏偏就這麽發生了。

既然碎不了劍,那就隻剩人敗,如此雖少了不少趣味,可此時也隻能如此。於是虛行雙手內力運轉衣袖鼓蕩,重劍猛地後縮,迷蕭一如先前被帶得朝前一傾失去重心,虛行再次朝前一刺,柔勁一收剛勁乍放,赤劍以一種極迅猛的力道速度朝後急退。

虛行雙瞳倏然收縮,沒有停招,緊接著極速轉身,帶動重劍旋轉平斬而出!

原來迷蕭方才沒有失去重心,她一腳重踏,死死踩在石板之上,那力道震得石板上的裂紋如蜘蛛網一般蔓延開來。迷蕭也不是笨人,同樣的失誤怎可能出現兩次,先前對手中無情劍徹底放下心來後,她悄無聲息的控製住了自己的身體,待無情劍被朝回急甩的時候,順勢一個彎腰,讓無情劍的飛勢逐漸降低,在她雙手朝後繃直赤劍即將拖手時,無情劍後退的勁道終於降低到她能夠控製住的程度。

虛行這一旋轉平斬的時機也拿捏得極準,正在迷蕭將劍控製住的瞬間,料想中她會有刹那的心神鬆懈,這一斬已到了麵前!

迷蕭彎下腰尚且來不及直起身來,一斬已到身前,她左腳倏然踏到右腳右邊,身形隨之扭轉,無情劍很是及時的擋下了這一斬,迷蕭借著劍身傳來的猛烈撞擊力抽身猛退,真正從虛行的連番攻擊中拖離了危險。

她沒有退多遠,剛好四丈左右,這個距離虛行一刺就能跨越,她不可能想不到,她要幹什麽?

她要反擊。

無情劍朝虛空猛揮三下,空中留下三道尖細欣長的紫色能量條,如同三把微微彎曲的尖銳長矛豎立在虛空之中,長均是約有一丈,凝而不散,陽光照射下竟顯出晶瑩剔透的晶體感,絢麗而充滿殺戮感。

迷蕭俏臉冷豔,無情劍舞了個劍花,三把紫色長矛隨之舞動,矛尖匯集到一起,形成一個鷹爪的尾鉤模樣,直指虛行。

虛行平斬被擋,他麵色冷峻,也是借回返之力扭腰反轉,這一轉就再未停息,場中頃刻間掛起了大風,卻是空氣被逐漸加速的玄鐵劍重量慣性拉動。待虛行十數轉過後,似有空氣被轉速拉扯壓縮,形成了數道恐怖的白色布條,圍繞中心的虛行跟著重劍開始極速旋轉,漸有呼呼的風雷之聲傳出,好似是一個小龍卷風已然成型。

那極速旋轉的重劍和壓縮凝聚出白色的空氣也不知有多麽恐懼的能量,虛行雙腳此刻已是離地在空中不斷扭轉,身形在氣旋中若隱若現,一若神魔。

“鳳爪——倒刺!”

迷蕭高聲一喝,腳步急踏,怡然不懼虛行招式,牽引著那三把長矛形成的鷹爪尾鉤似的能量體猛力朝虛行刺去!

二人展現的能量形態迥然不同,虛行旋轉形成的龍卷風高已過五丈,席卷籠罩周身三丈方圓,威勢磅礴驚人。迷蕭的倒刺鷹爪本也極有震懾力,如同三把鋒銳的利刃,隻可惜每條能量隻有指寬,長不過一丈,後來尖角融合矛尾張開,如此也不過是個邊長一丈的平行等邊三角形,在虛行的招式麵前,便顯得小巧纖細,毫無威懾力可言。

這不是兩人實力差距過大,隻不過內功偏向不同,導致招式的差異。迷蕭所習為無的心訣,無心訣屬性偏陰,功力越深內力越是凝煉,外顯時多是細膩高度凝縮的形態,講求點線式的攻擊,殺傷力更為集中。而虛行明顯是偏陽的內功,陽性內功功力越深越是沉澱厚實,外顯時多是大氣磅礴威勢驚人的模樣,講求麵式攻擊,全麵打擊對手。

隻有新手不知其中玄妙,若是觀此一戰,肯定會被虛行那威勢衝天的招式嚇到,繼而認為迷蕭必敗。但是今日觀戰之人大多為江湖名流上層,又豈會不知玄妙而小覷迷蕭?

在眾人看來,這是兩人攻擊力幾乎對等的一次碰撞,而這一戰的勝敗也該揭曉了。

迷蕭目光專注迎著狂亂的風暴,盯住了氣旋中偶然可見的虛行的身影,覷得一個時機,已然帶著義無反顧的氣勢迎風吐劍!

正在此時,虛行倏然變招,筆直的身體猛地傾斜,與地麵呈四十五度角,連帶著龍卷風也徒然傾斜扭曲,玄鐵劍極為準確迅猛的自斜上而下與無情劍相撞!

“嗙”一聲巨響,如若晴天霹靂般震蕩人心。

虛行這一招不止夾帶自身內力攻擊,更是巧妙借用了空氣極速下形成的破壞力,單從招式上來說,已比迷蕭尚不懂借勢的招式的境界要高了一籌。

玄鐵劍隻是略作停頓,便被周圍旋轉的空氣帶動繼續旋轉起來,迷蕭的攻擊被虛行這一擋便咋然而止,能量鷹爪彌散無蹤,無情劍被擊打的斜飛出去,人更是被反震斜撤了幾大步方才穩住身心。

迷蕭隻覺麵色一白,已然受了內傷。

虛行卻是沒有留手,借著招式未完再次攻來,這次似乎是要徹底擊敗迷蕭,那架勢卻更像是要把迷蕭斬殺於場中!

場中迷蕭身側倏然多了一個人,虛空中突然多了一把劍,那劍不是實劍,乃是內力凝聚而成,紫芒熠熠流轉,長足有三丈,充滿了君臨天下的凜冽霸氣,劍尖冷對逼近的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