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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歲月悠悠亂世局(中)

兩家精銳之師,挾著摧枯拉朽之勢洶洶而來,彷佛要一次性將全真徹底抹除,那般堅決,可惜最後倉惶慘敗而回。

隻是全真三名不清楚輩分年紀的老道,一人出了一劍,十一名意境級高手皆盡內傷,如此駭人結局,實在讓人不敢再看輕了名門,江湖人這才清楚,這十一家名門之所以搖搖晃晃票過了數千年依舊沒有坍塌過,自有它堅挺的基石,也自有它不倒的道理。

若是以原來無心訣層次劃分,這三名輕描淡寫抹去了滅派危機的老道,算得上八層中段的實力,或許與下段也隻是一線之隔。

若是以如今的說法的描述,三名老道均是意境接近圓滿者,比暮晨一流初踏意境者內力凝煉純粹了不知多少,對自身能量的掌控也已經精確到了巔毫,出招不會有一絲浪費。暮晨幾人與他們之間的差距好似隔了層天險一般,天地雲泥之別。更何況三人許是太長時間共處,出手吐招無須刻意,便已然配合得天衣無縫,暮晨等十一人等若是敗在三人聯手之下,也算不得什麽冤屈。

但是這三名老道這局勢出手,頗有些以大欺小的嫌疑。他們的輩分若是認真算下來,隻怕是大得嚇人,輕易便比暮晨等人大出了三五輩出去。他們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全神貫注,這才一人一劍很是華麗的擊敗了暮晨等人,更枉論十一人那時處在層層超一流高手的圍殺之中,如此看來,這三名老道也算不得什麽強悍。

事實就是事實,無論全真贏得多少有些不光彩,但就是贏了,贏的滿麵春風。

所謂的天罡北鬥陣,匯聚同輩七人,結成北鬥七星之陣型,威力豈止是倍增,這陣法的奧妙強悍之處,此一戰裏也顯現得淋漓盡致。原本意境級高手,可抵擋成百上千超一流高手而立於不敗之地,可是七名全真超一流高手結此陣型,僅需三個陣型便可與一名初踏意境的高手抗衡,此間威力提升了幾何,隻是算算便讓人駭然一驚。

是以或許沒有那三名清字輩的老道出麵,單憑全真那一群隱藏的上萬超一流高手,再加上這絕妙的天罡北鬥陣,或許也能勉強抵擋住末世海角兩家這一波來勢洶洶的滅門之襲,但那屹立了數千年的太祖三清殿能否保得下來,就是個天大的問題了。

如果這象征著全真門麵招牌的三清寶殿都被人給生生拆毀,那即便是勝了,全真也絕難找回一丁點兒臉麵回來。

所以古祥思前想後了半日一夜,帶著惶恐敬畏的表情,敲開了塵封了不知多少年的終南山後山的大門,恭迎出三名年歲約有一百五十開外的三名老道,隻為了確保三清殿不會失守,否則古祥這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的掌門,就愈發對不起全真的列祖列宗了。

說到古祥莫名其妙的接任,隻要是個江湖人,都聞出了其中的貓膩味兒。

前一任全真掌門詭異的一夜暴斃,且這時間與名門武學係統全麵開啟,差不了十天半個月。權且不說那本已踏入意境的全真前一任掌門的實力如何,但至少練武之人本就身強體健,往日裏絕少生病,更何況意境級高手,即使是他自個兒想病,也早已是癡心妄想了。更何況暴斃的時間,不早也不晚,偏生就在名門睜眼便能看見黎明的時候,眼看就要手握震懾天下的權威,卻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有時候想想也替他覺著可惜,就好似中了巨獎的路人甲,怕是都已經在幻想著日後的飛黃騰達了,做夢都會笑醒了。可是這巨獎揣在懷裏,還沒等他把錢捂熱,轉眼間遇著搶劫的了,不止巨獎沒保住,還為此陪了唧唧性命,實在可歎。

而就在這個全真群龍無首的時候,我們被王故栽贓陷害弄得焦頭爛額的古祥,那時候險些連長老席位都難以保住的他,毅然決然的站了出來,那般的大利凜然,打著一切為了門派的大旗,長袖一揮,居然有超過半數的弟子投票支持了他,其中道道兒且不去說它,我們落魄中謀劃了大計的古祥長老,搖身一變穩當當的坐上了全真的新一任掌門之位。

許是覺著心中有愧,虛得不行,所以上任了的古祥也沒有按照慣例前去終南後山請安,他知曉自己這些想破頭顱的計謀,在那些枯坐了無數歲月的老輩兒眼中,幼稚得可笑。上任那一天他隻是派了虛妄去後山叩首了小半日,將這事情稟告了過去,此後再也沒有提起。

若不是這一次簍子捅得太大,而古祥心中奔湧的野望也委實太大,否則古祥絕對不想推開後山那一扇破舊的木門。生怕門後輕飄飄一劍,就讓他這耍計謀上位的掌門步了上一任的後塵。

江湖人常言,野心有多大,膽子就有多大。這句老話確實不假,並且在古祥身上完美的得到了驗證。這位欲望遮蔽了心目的全真新掌門,將王故圓圓兩人逼落懸崖之後,沉思了半天一夜,做了激烈思想鬥爭前思後想了許久的他,終於對踏入後山自己的小命有了些許底氣,倒也不是亡命之賭。

更何況要成大事者,若沒了些許搏命的膽氣,又談何成其大事。燭火漸熄東方泛白的刹那,古祥咬咬牙,眸中凶狠之色一閃而沒,起身出了書房,片刻後忽而又折轉而回,將腰間寶劍拿在手中揣摩了許久,終究將那寶劍重重拍在了書桌之上,就這麽身無一物的去了後山。

古祥兩袖清風一個人推開了後山那扇破損厲害的木門,走了進去,沒有他心中惶恐驚懼的明晃晃一劍,他已是放心了大半,知道自己最起碼已經賭贏了一半,轉過身去將那開了僅夠一人出入的木門故作鎮靜地小心翼翼地,合了起來。

後山裏麵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即使是號稱江湖中知曉秘聞最多的組織必應,也隻能無奈的將這信息劃入到他們永恒追求但遙遙無果的十分之二裏麵,成了江湖中最為隱秘的秘聞之一。

一進去就是大半日,等古祥出來的時候,殘陽已然西斜,他臉上的虛汗隻留下些許痕跡,換上了自信十足春風得意的笑臉。

他如花般的笑臉刹那收減,濃縮成了可稱之為謙卑的讒笑,轉身微微躬下身子,迎出了清夢、清醒和清空三位全真老祖宗。這三人眸目半闔,光華不顯,周身一圈低調瑩瑩亮著的淡青色,隻要不是細致觀察,都絕難發覺。黑布白幫的三雙布鞋,輕巧自然的踏入了他們百年未進的三清殿,此後再不見出來。

此後的此後,便是三人一人一劍逼退十一名意境級高手的華麗出手,驚豔了整個江湖。

再後來,三人便悄無聲息的隱回了後山木門裏麵,那木門吱呀一聲合上,再也沒了動靜。

上一任掌門的莫名暴斃,拖了一年半載,終於在那木門合上之後,毋庸置疑的蓋棺定論。古祥理直氣壯的宣布,經過長時間的考論調查,上一任掌門得了絕學內功,太過於情緒激動,導致修煉的時候心境不穩意境驟破,內力走火入魔而最終暴斃。

表麵下的情理,極好推理出來。無非就是全真上一任掌門雖是意境級高手,但生性怯懦保守,做事束手束腳放不開,與往常倒極適合全真的掌門之位。可惜一夜風雲雨,天大一個名門武學係統開啟,正好是全真數千年來崛起的最好機遇,若還是他在位子上,以他那柔弱謹慎的性子,極有可能憑空錯過,白白放過了這麽個大號時機,所以終南後山之中,也討論過讓其下位。

倘若是平時往日,退了也就退了,後山的話他莫敢不從。以他入了意境的實力,退位之後也絕對能進入後山,生活無憂,退位也絕不是什麽壞事。可惜那時候作為掌門,他是第一個修習門中上古武學的人,一種快要掌握在手的絕強武力,使他那謹慎的心境也滋生了些許貪婪的野心,妄想著於江湖記載之上,自己也能搏出一字半句,流芳百世。

能悟出意境的人,絕不是笨人,更是天底下頂尖的聰明人,隻可惜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忽而多出的巨大實力蒙蔽了他的心智,使他沒有再正確的思考,於錯誤的時間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他很是滑頭的以門派尚不穩為由,小心翼翼地拖延時間,隻望能拖到絕學有成一日,再不用觀望後山傳出的眼力行事,領著一派人物做些記在史書中的事情。

明知對抗的結果,縮手縮腳的依舊做了,選擇了卻存著奢望,結果卻不是他的奢望。後山沒有強製性的動手,反而是他身邊的人悍然出了手,結果沒有超出他自己的預料,自己以莫名其妙的原因失去了所有,包括自己的小命自己規劃的未來,什麽也沒有守住。

而古祥呢,作為全真擺在台麵上的三兩個意境級高手之一,自上一次被王故陷害之後,混得極為不如意,可惜這人偏生就是不認命的主兒,在如此時候,依舊鍥而不舍的倒騰著自己的大事,隱忍著精心謀劃了不知多少歲月,尋了個絕妙的時機,悍然義無反顧的出手,一擊而成,如此人物,當得起梟雄二字。

正值局勢將亂,亂世之中,乃是梟雄揮舞長袖的最好時機。說不上梟雄需要亂世,還是亂世需要梟雄,或者說兩者是互相需要,這才演繹出數不盡的傳奇故事。

或許也隻有古祥這等有狠勁又不乏野心的梟雄人物,才能真正抓住這次名門武學係統開啟後全真的絕佳機遇,也才能更大的使用這次機遇,將全真推上另一個高度。

事實真是如此,此一戰之後,全真的鋒芒險些掩蓋了整個名門聯盟,連帶著名門聯盟,也讓人有一種諱莫如深的忌憚,好似那深淵,探不清其中的深淺了。

因為隻此一家全真教,便私下藏了九千超一流高手,還有那等驚才絕豔的老祖宗,若是其餘十家也皆是如此,那這新成立的名門聯盟的真正實力,還真就讓人駭然聽聞了。

隻此一戰,海角末世兩家重傷了五六名意境級高手,對於兩家來說,絕對是一次致命的打擊,更枉論其餘人手的損傷,巨額的數字實在讓人看著就頭疼。

若是同輩之間吃了些虧還說得過去,技不如人而已,可這虧竟是吃在了老不要臉的老輩兒身上,這種虧吃得可就實在咽不下去了,就算是暮晨幾人能夠悶不吭聲,可是極西那方懸崖內的小盆地裏,隱於角落的那方聖地卻絕不會吃這樣的虧。

才隔了兩日,末世殿的大門再次被人砸了個稀巴爛。

那刺目的日光暴射進來,刺得暮晨幾人睜不開眼睛,雙手緊握身旁無情劍,虛咪著眼妄圖看清來的是何人。

他們緊握的手卻是漸漸鬆了開來,見到門口一個點頭哈腰的魁梧身子。那虎背熊腰的丈高漢子,做著諂媚的事情,臉上像是能笑出一朵兒花來,雙眼眯成了一條縫,腰彎成了九十度角,做著恭迎的姿勢。

隨之走進來的,不過是兩名黑發白眉的冷峻男子。這兩人長相頗有些相似,乍一看毫無分別,均是柔順的披肩黑發,刻薄得如刀片的薄唇,淡漠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雙眸,頜下清爽無須,一身淡雅的紫色素袍和長靴,背上一人一把長劍,很是簡單。隻是這簡單之中,偏生就有一股天下無物可入眼的睥睨之氣,讓人望之敬畏。

“師父!”

紅樓香倏地站了起來,快步迎了上去,很是激動地高喝了一聲。哪裏想到那諂媚得讓人生厭的魁梧漢子轉頭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了紅樓香的腦袋上。

“沒大沒小的!也不看看情況!還不快叫師祖還有師叔祖!”魁梧漢子罵罵咧咧地低喝,那一巴掌看似重若泰山,實則隻是輕輕拍在了她的頭上。

暮晨幾人聞言均是心中一驚,已然再次加快了腳步,衝上前來,躬身抱拳齊聲喝道:“恭迎兩位師叔祖(師祖)!”

左邊那位男子輕眸瞥了一眼幾人,冷漠地臉上終於掛上些許輕笑,輕聲道:“不錯不錯,小小年紀竟都快要進入七層中段了,比小三當年要爭氣的多。”

三長老摸著頭嘿嘿傻笑,好似不是在貶低他,而是得到了莫大的誇獎一般。

右邊那人忽而冷笑兩聲,鄙夷道:“可惜卻還是被人一人一劍削下了山去,實在是丟我天涯的臉麵。”

左邊男子白眉微蹙,輕聲替暮晨幾人辯解道:“怎還能怪這些個小輩?清夢、清醒和清空三個老無賴,也就會做做這些個欺壓小輩兒的事情。想當年我等還不是被他這般欺負過,還好是我倆師傅出麵,才狠狠教訓了他們一頓。”

右邊男子眸中冷光一閃,似是回憶起了當年的往事,又是哼哼冷笑了幾聲,“比我們師傅還大上一輩兒的人物,居然被師傅一挑三百招殺敗,也夠他三兄弟丟臉的了。如今更是好笑,還不用師傅出麵,隻需我兩人,便要給我天涯找回這個麵子!”

左邊男子輕笑,眸中卻是殺機隱現,依舊口氣柔柔道:“真是可笑至極,這是否代表了他們又被一代人給超越了?”

“出來本就是借機報一報當年的舊仇,算一算昔日的舊賬,否則我倆人何至於主動請纓出山?”右邊男子起手摸了摸lou過肩膀的劍柄,很是邪魅地哼哼冷笑。

“不若……”左邊男子側目望向同伴,輕笑間四眼對望,心意已然互通。

“即刻動身!”

兩人高笑著同時喝出這四字,爽朗高亢的聲調不知傳出了多遠。話音未落,原地人影早已消散,隻激起了陣陣薄霧般騰起的灰塵。

餘下眾人驟然抬頭,隻能自蔚藍的蒼莽之中尋到兩個迅速消散的紫點,三長老一急,破口大喝一聲道:“忘情師父!忘我師叔!你們倒是等等小徒啊!“

說著嗙一聲巨響,他也是激射而出。他原本所站的地方那灰塵還未落下,便再一次狠狠地揚起,連帶著腳下堅硬的黑岩石板也轟然碎裂了三五塊。

隻留下兀自睜大著雙眼的暮晨幾人,看著虛空中那漸漸遠去的兩個紫點,和再後麵一點那個拚命追趕的紫衣壯漢,一時被三人這瞬來即去打的大腦一片空白,任由那徐徐落下的微塵沾得滿頭滿臉滿身均是,好不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