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會大遊戲

第103章 君名為何

第103章 君名為何

“真不是自殺。三寸人間”葉淩星的否認在關理看來是死鴨子嘴硬,“我隻是假想一下死亡的感覺。”

“假想死亡?”關理非常自來熟地找到位子坐下,一副“你繼續說,我聽聽”的樣子。

葉淩星不想多談,“我以為……沒必要告訴你,我們之間還沒有熟到那種程度。”

“有必要。”關理顯然不這麽覺得,“不問清楚,我一出門你自殺了怎麽辦?”

“……”

“作為生前最後一個見過你的人,我會被當成犯罪嫌疑人盤問好久吧。”雖然問心無愧,但他也不願意去應對那些額外的麻煩,“所以,解釋一下。”

到底是什麽情況?

葉淩星觀察著他的神情,權衡一番,覺得自己大概是沒辦法蒙混過關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那……

“以前還傻的時候試過自殺,那種瀕死體驗來一次夠了。”他把取下的手表戴回到左手手腕,金屬質地的表帶將下麵觸目驚心的舊傷遮蓋得嚴嚴實實。

“現在沒這種想法了?”關理的語氣帶著理所當然的懷疑。

“偶爾還是會這樣想,但我知道這種情緒的源頭,更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隻有那些從未接觸過死亡的人,才能輕飄飄地說出“想死”這種話。

隻有輕視生命者,才會輕易地選擇放棄生命。

“我不能死。”這是葉淩星為自己樹立的底線,“卻可以想象自己的死亡。”

想象銳利的刀鋒劃破皮膚,在力度的作用下深深陷入肉。

粘稠濃重的血液從血管裏湧出,蜿蜒出流淌不息的河流。

那些溫熱**下落至地麵,濺射塗抹成向外生長的紅色圖騰。

想象生命隨時間流逝,死亡步步逼近的感覺。

宛若夕陽將墜的薄暝。

或許很久之後才會有人發現他的自殺,或許沒有任何人會為他而悲傷,或許他將由此被世界遺忘。

所幸那全都隻是想象。

“有人告訴過我,死亡是很孤獨的幽藍色,聽起來像盛開在深夜的迷迭香。”

“通感?”

“啊,對,通感。我想起來了,她患有聯覺症。”葉淩星試圖回想更多,卻發現對自己的記憶無從下手。

不是遺忘,至少不是正常的遺忘。

他能感受到記憶在那裏,不過被某種淺薄的東西遮住了。

隻需要用力掀開一角……所有沉睡的過去驟然蘇醒。

“你知道嗎?我以前有個女朋友。

“我們從高一開始交往,她倒追我,理由現在想來很異,但我那個時候並不覺得。

“我以前還沒學會偽裝,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自己裝作正常人,嚐試著去融入他們的圈子,無論怎麽看都是個很孤僻的家夥。

“其實你也差不多吧,關理?

“對很多常見的領域毫不關心,哪怕那些東西經常在自己前麵出現,隻要沒興趣,根本不會投入任何精力去思考,愛好一點都不廣泛。

“與之相對的,可以被自己感興趣的事物輕易點燃,這種遠常人更加激烈的情緒反應,隻出現在‘我們’願意去沉迷去深度理解的少部分領域。

“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麵,總是冒出很多別人無法理解的想法,與主流違背又如何?也不那麽在乎他人的看法。

“隻有幾個較要好的朋友,隻跟喜歡的人講話,講話時一般不看人的眼睛。也不會主動去接觸認識什麽人,害怕遭遇不熟悉的人,因為會覺得自己不合群。

“但隻要碰到了與自己有共鳴的人,能夠放下一切隔閡與陌生,願意討論一切討論各種想法與見解。

“很難去替他人考慮,經常忽略別人的感受……小時候總是被教訓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要隨時隨地關心其他人,可我是做不到。

“不懂諷刺,也不懂那些字句背後可能蘊藏的意思,更不懂要怎樣讀懂所謂的氣氛。他人沒有明晰表達出來的情緒與想法,對我來說是一片無從探索的迷霧。

“我不會揣摩別人的用意,聽話隻聽表麵意思,總是發生把氣話當成真話的可笑事件,哪怕因此被嘲笑,仍舊無法理解。

“為什麽要在意與當前不相關的東西?為什麽在交流之後還持有原先的想法?有些道理其實已經很明顯了,為什麽還要重複?

“還有很多問題,得不到回答的問題。

“我這一切的表現,隻被父母認為是情商低,認為是不會社交的緣故。

“關理,你也是這樣吧。”

被問及的關理沒有說話,係統看了看他們兩個,估摸著這氣氛很嚴肅,明智地決定不出聲。

葉淩星預料了關理的反應,他也不需要回答。

其實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這確實是一種精神方麵的病症,阿斯伯格綜合征,屬於高功能自閉症。”他自顧自講下去。

“我們自稱為‘AS’,人數不少也不算多,大概有1%-3%的男性,還有0.4%左右的女性——這可能是‘女生情商往往男生高’的原因。

“與AS對應的,普通人被稱作‘NT’,這個詞或許可以被譯作‘凡腦’。

“AS無法理解NT的世界,NT也難以明白AS的世界。

“你看,我們的世界充滿了艱澀的死理性思維方式,隻想要盡可能直白無誤的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不顧可能造成的後果。

“跟誰都不那麽親密,在感情也從來不主動,不在乎榮譽感不在乎正義感,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那麽容易激動。

“一直孤獨,習慣孤獨,直到終於學會偽裝,學會使用嚴苛的規則約束自我。

“關理,我其實有些羨慕你。你我更高效,更深刻地融入了這個社會。

“我隻能照著自己設定的‘劇本’演下去,代入那些顯而易見的‘社交公式’……用智商和邏輯彌補所謂情商的缺陷,實際做起來也不是那麽困難。

“而你甚至能夠完全模擬他們的思維,設身處地成為與他們相同境地的人……”葉淩星感歎道,“這是我前所未見的,完美的同理心。”

完美的社會性偽裝能力。

“好的,我知道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關理打斷他的話語,沒說正確與否,“你之前說的貌似不是這個,你女朋友呢?”

葉淩星從善如流地跳過一個論點,“還能怎麽樣?分了唄。”

“分了?”

“嗯,我們高三說好一起自殺殉情,我自殺了,她沒有。”

“但你沒死。”

“所以我開始厭惡那些把生命當遊戲的人,那些同蝴蝶一樣追逐主流美感的跟風者。”

隻是覺得一個人的顏色罕見而漂亮,能去追求。

隻是突然對某樣事物感興趣,會忍不住去碰碰。

純粹感性驅動的生物。

無法擔負責任的人類。

“那你挺慘。”關理這四個字絕對是真心實意的。

通感症,又名聯覺症,一種先天性神經異常造的異病症。

擁有通感的人,幾種感覺可能是聯結在一起的。

——聽一首歌時,眼前自動浮現出色彩斑斕的畫麵,隨旋律不斷變幻,又或是從聲音聞到不同的味道。

——字有顏色,數字有性別,偶數很暖,數有點冷,質數非常孤獨。

——有些人會帶著朦朧不清的光,特別耀眼的白光性格太強勢,彌漫的藍色一般較聰明,大紅色的人都很值得信任……

研究此種現象的專家相信,每二十三個人當可能有一人患有某種程度的“通感症”,盡管症狀都非常輕微。

他們生活在更加豐富多彩的世界,能夠使用許多感官層次的語言去描繪一個事物,仿佛天生的藝術家。

葉淩星口的她應該是其的佼佼者。

她的通感能讓自己聞到聲音的味道。

但聞到死亡散發出來的迷迭香……

這是一種象征溫柔的花,代表著對死亡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