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11章 1958-1965一愛到底新 (11)

”舒曼急了:“這是兩個城市調動,哪有那麽容易的?耿直是從來不求人的,為你們的事他都找了老首長,可他的首長和戰友都是部隊上的,也不懂地方上的事兒!求人也需要時間的!”舒露卻是不急:“我們來這邊都半個多月了,常媽媽帶來的東西都吃完了,你們倆那點定量你們都不夠吃的,怎麽不急?”舒曼:“你急有什麽用呢?”舒露:“我不急有什麽用呢?”舒曼一屁股坐下,低聲:“那你回去等好了。”舒露淡笑:“曉得你煩我們,我跟常媽媽講好了,我們今天去買火車票,明天就走。”舒曼一聽這話,急道:“唉,我沒這個意思啊,是你一天到晚老著急!”舒露笑著:“我們窮親戚寄人籬下,看人臉色,我們還賴下去做什麽?”舒曼氣得要哭出來:“你這叫什麽話!常媽媽,常媽媽。”常媽還沒出來,耿直先出來,一見耿直,姐妹倆都不說話了。耿直坐下,語氣沉穩:“你剛才的話我聽到了,我聽著還是很有道理的,我也是這樣跟首長講,你們是專業知識分子,國家花大錢培養你們,當然需要你們為國家效力,首長要我轉告你們,請你們放心,隻要你們有真才實

學,國家不會埋沒你們的。”舒露聽著,臉色漸暖,頭低下一點,淡笑道:“妹夫啊,小妹知道的,我這個人別的都好,就是嘴不好,我有時候說話一針見血的,你看小妹麵子,好包涵一點的啦。”耿直與舒露目光相遇,耿直坦然一笑。舒曼姐夫調動的事情有了一點眉目,舒露和常媽也不好老待下去,準備先回去等消息,耿直和舒曼送她們去車站。舒露挽著舒曼含淚道:“你也不要生我氣,我真是被你姐夫的事急得亂講話。”舒曼摟一下舒露:“你別難受了,我向你保證,我走之前肯定把你和姐夫調過來!”常媽眼淚汪汪拽著舒曼不鬆手:“你去那麽遠那麽冷的地方,常媽媽也不能陪你,一年也見不上一次,你要好好待自己哦,能早點回來就早點回來,姑爺人雖然性格粗一點,生活習慣差一點,人可是好的,是真心疼你的,你要好好過日子,早點生個小寶寶,我來北京幫你帶!”舒曼眼淚刷地下來了。常媽媽和舒露走了,忽然少了兩個熱鬧的人,屋裏安靜很多,兩口子一下子找不著感覺,彼此壓著聲音說話。舒曼:“洗腳了嗎?”耿直:“洗了……想喝水嗎?”舒曼:“不渴……”耿直:“噢。”兩人互相看著,忽然哈哈大笑,聲音一下子提高。耿直四仰八叉躺在**,歎道:“總算能隨便說話,隨便上廁所啦!”伸手摸向舒曼。舒曼略一遲疑:“我們明天要去照相了——”耿直繼續撫摸著妻子,明顯心不在焉:“照什麽相?”舒曼略一遲疑:“下個星期就要辦護照了。”耿直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不說話,隻是看著妻子。

舒曼:“你說話呀!”耿直:“說什麽?”舒曼:“說什麽都行!”耿直的嘴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他輕輕撫摸著妻子的臉,繼而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舒曼默默盯著丈夫,無聲地歎了口氣。耿直到醫院檢查工作,邊走邊跟身邊跟著的工作人員說話:“醫院在環境衛生方麵應該是標兵,做各單位的典範,絕不能有死角!”一身白大褂的季誠從樓門走出,正與耿直相遇。季誠麵對耿直站住,誠懇道:“我一直對你有誤解,我覺得你不了解知識女性,不懂舒曼,現在事實告訴我,我錯了,舒曼留蘇,你大力支持,說實話出乎我意料,我還以為你會拖後腿呢。”耿直停下,一臉淡笑:“你們留蘇,學本事造福咱們國家,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為什麽要拖後腿?”季誠頻頻點頭:“您到底是解放軍英雄,覺悟真高!”耿直仍是那副從容模樣,長者般說道:“小季啊,你們醫院就你們兩個人去,舒曼是女同誌,從小也沒受過什麽苦,你是男同誌,你要多照顧她。”季誠激動地說:“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耿直點頭:“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耿直離去,心情十分複雜,既有嫉妒也有羨慕也有無奈。

該來的總會來的,這天下了班,耿直正在看報,舒曼悄然繞到他背後,伸手將護照用的照片擺放在他麵前。舒曼又問:“好看嗎?”耿直:“好看。”舒曼:“我多洗了一張,給你。”耿直接過照片,默默看著,神情黯然。舒曼從後麵輕輕抱住丈夫,喃喃地:“明天就要交照片了——等護照下來,就是板上釘釘子,想改也改不了了。”耿直站起來,故作豪爽地笑道:“好啦,別自己折騰自己了!早就定好的事,改什麽改?”舒曼:“季誠說他今天看見你了,他很佩服你!”耿直頓時沉下臉:“我用不著他佩服!”舒曼坐到耿直懷裏,頭抵到耿直胸前:“真的覺得好快啊,有點怕。”耿直像哄小孩:“你還真是小孩,也不是你一個人去,那麽多同誌呢,你怕什麽?”舒曼緊緊依偎著:“就是舍不得你嘛。”耿直有點難受,笑著:“別招我啊,我肚子可沒油水,那個不得,頭暈。”舒曼盯著他:“我再問一遍,你真舍得讓我走?”耿直突然嘿嘿一笑:“走吧!走吧!現在走正好!反正也吃不飽飯,心有餘力不足,眼不見心不煩!”舒曼依舊盯著他:“那我真的走了?”耿直一笑,拿出寶貝相機:“老婆一走四年,讓我這寶貝兒給咱留個念想吧!”舒曼還是沒有想好,走還是不走,糾纏著她,有些神思恍惚,走到院辦公室,舒曼停住腳步,從兜裏掏出裝照片的小紙袋,遲疑著。季誠興衝衝趕上來:“唉,照片交了嗎?”舒曼:“還沒有。”季誠:“趕緊交啊!辦護照就等照片了!”舒曼略一遲疑:“可是,我、我還沒想好。”季誠一愣:“沒想好什麽?”舒曼沒有說話,默默看著手中的照片。季誠:“是不是耿直又說什麽了?”舒曼搖搖頭,繼而轉身慢慢往回走。季誠趕緊追上:“哎,你幹什麽去?”舒曼聽若未聞,繼續前行,季誠跟在後麵。

舒曼突然停步,沒好氣地說:“你老跟著我幹什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季誠盯著她:“一定是耿直拖你後腿了!他這個人怎麽這樣啊?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跟我說得多好聽啊,還要我照顧你——”舒曼喃喃地:“你照顧我,可是誰照顧他呀?”季誠:“他還用人照顧?”舒曼突然提高了聲音:“當然用啦!他現在一個月的定量才二十多斤,他那麽大個子,飯量本來就大,我要是在,還可以勻一些給他吃!可我要是真走了,”神情黯然,“他可怎麽辦哪?”季誠:“你要是為這個擔心,大可不必!報紙上說了,困難隻是暫時,國民經濟很快就會好轉的!”舒曼:“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季誠:“這跟自私有什麽關係?我們是醫生,我們醫療水平的高低,會決定患者的生死!蘇聯的醫學水平比我們高許多,四年的時間可以學到多少知識啊!”舒曼:“這些我當然知道。”季誠:“這次學習條件多難得,全院就我們兩個人,去的可是蘇聯最頂尖的醫學院——”舒曼焦躁地:“好了,你別說了!”

季誠:“那你還猶豫什麽?”舒曼避開目光,看向遠處,輕聲地說:“他也曾經是個非常出色的軍人,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一定會當上將軍,統領著千軍萬馬——那是他一生的夢想!”舒曼聲音哽咽,眼中有淚光在閃爍。季誠略一遲疑:“當一個最出色的醫生,也是我們的夢想。”舒曼慢慢轉向季誠,神情平靜:“你知道婚姻對我意味著什麽?”季誠緊張:“什麽?”舒曼聲音很慢:“從今以後,我不能隻為自己活著!”舒曼在廚房做飯,耿直推門進來,手扶著門,直喘氣,舒曼端碗出來,見狀嚇一跳,趕緊過來扶住耿直:“怎麽回事兒?”耿直笑著搖頭,坐下:“中午沒趕上飯點,沒吃飯。”舒曼急得直轉:“怎麽能不吃飯呢?你本來飯量就大,天天減食已經營養不良了,再不吃飯是要出毛病的呀,哎呀,家裏也沒什麽可吃的,我去外麵買點兒——”舒曼著急往外跑,耿直一把拽住:“別大驚小怪,當兵的餓肚子經常的事兒。”耿直說著往起站,這下子頭暈目眩,一頭朝地上栽去,舒曼嚇得一把抱住他。耿直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舒曼正給他喂糖水:“在對門要了點白糖,真不好意思,人家小孩的一點糖票。”耿直笑著:“你們去蘇聯也夠受罪的,成天吃列巴、黃油、酸黃瓜、起司,聽著就飽,那油悶春筍你是別想了,對了,你們的護照該辦下來了吧?”舒曼神情平靜,繼續喂他糖水:“換別人了,我不去了。”耿直一驚,“騰”地坐起來。舒曼“哎呀”了一聲:“小心點,多珍貴的糖水呀!”耿直一下子懵了:“怎麽回事?”舒曼:“沒怎麽回事。”淡然一笑,“蘇聯又跑不了,這次不去,以後還有機會。

來,再喝兩勺!”耿直一把奪過水碗:“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舒曼:“你當年離開部隊,不是也沒跟我商量嗎?好了,不要再說了,事情都過去了!說老實話,我一決定不去,心裏一下輕鬆了,欠了幾年的債,終於還清了!”耿直緊緊抱著老婆,激動得說不出話,好容易想出一句:“你不要後悔啊,傻丫頭!”舒曼抬起頭看耿直:“這次不去,不等於永遠不去。”耿直抱起舒曼轉著圈:“生完孩子再去,我和兒子一起送你走。”舒曼嚇得:“停下快停下,別摔倒了。”耿直這邊早已歪歪倒倒,舒曼嚇得雙手伸出,抓住門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有一天,耿直正在吃飯,舒曼走進來。神情黯然地把一張報紙遞給耿直。耿直接過報紙,輕聲念道:“蘇聯政府單方麵決定撤走全部在華專家——”舒曼:“我們院長告訴我,去蘇聯留學的計劃,無限期停止了。”耿直欲言又止,上前輕輕抱住了妻子。舒曼喃喃地:“我不後悔。”耿直點頭:“我知道。”舒曼:“你也不許後悔。”耿直點頭:“我知道。”到這個時候,舒曼才放聲大哭,耿直緊緊摟著老婆,一句話也說不出。

牛 牛既然不去留學,耿直也年過三十,夫妻倆就想要個孩子了,舒曼是個完美主義者,既然決心要孩子,就一定要生個優質孩子,她翻看許多報紙雜誌,又請教了姐姐舒露這位過來人,製定下懷孕方案。這天下了班,舒曼精心布置了家,換了蘇繡桌布、窗簾,弄點花花草草到處擺放,牆上貼著畫報上剪下來的胖娃娃大照片,都是大眼睛高鼻梁,健康漂亮。她將一台電唱機擺在臥室牆角,將唱針擺放到唱盤上,按了開關,響起了悠揚的音樂聲。舒曼退到床邊坐下,聽了聽,覺得聲音過大,又起身來到電唱機前,調小了聲音。

耿直無精打采地爬樓梯,整個樓道很安靜,隱隱似傳來音樂聲,耿直抬頭辨認著,似乎從自己家傳出,他遲鈍了片刻,手放在門上,剛想敲門,門自然開了,屋內燈光幽幽,耿直抬頭四望,到處是漂亮娃娃衝自己樂,瞪大眼睛,不由道:“哦?”傳來舒曼幽幽的聲音:“進來。”耿直一進門就撞上床角,疼得剛想叫“哎喲”,一見室內氣氛,不敢叫了,看不見老婆在哪兒,拐著腳往屋裏走,隻見屋內大燈關上,床頭櫃上的古老燭台一點熒火,風吹搖搖,兩人的照片擺放在床頭櫃上,似在微笑,忽地響起一陣音樂,飄飄渺渺從窗外傳來,真如仙樂一般,耿直完全傻掉,不知道老婆在哪裏,自己該做啥?舒曼一身輕薄衣衫偎在**輕喚:“過來呀!”耿直跌跌撞撞過去,差點撞翻蠟燭,舒曼要關心蠟燭,又要保持浪漫情調,左右不是,耿直是明白人,知道老婆苦心,那情緒也漸被調動起來,一邊走一邊脫衣服,一件一件往下脫,到了**,就要壓過去,舒曼趕緊:“唉,不是這樣的。”耿直呆住:“哪樣?”舒曼細聲細語:“從今天起,我們要製定一個方案。”耿直聽著直暈:“啥方案?”舒曼:“最佳生育方案。”舒曼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張照片,遞給耿直:“我姐姐的小囡,又聰明又漂亮,小人精,人見人愛,為什麽呀?”耿直看著照片發傻:“為什麽呀?”舒曼:“環境好呀,我姐姐在懷孩子問題上可動了大腦筋的,她的原則是要麽不要孩子,要麽要最優秀的孩子,我覺得她說得蠻有道理,你說呢?”耿直:“有道理有道理,這環境怎麽講?”舒曼環顧四周:“這階段不可以隨心所欲,你也曉得,女性是有周期的,不是想懷上就能懷上的,最佳受孕期每個月就那麽幾天,所以你不可以想來就來,要克製的,那個之前,雙方情緒都要飽滿,要有**到那個最佳點上,才是最好的。”耿直聽得頭大,隻得點頭:“哦,好好,我都聽你的現在我做啥?”舒曼聲音越加溫柔:“你聽音樂。”交響樂低緩的樂聲,耿直聽著開始犯困,嘴裏還強撐著:“貝淑芬?莫愁湖?舒曼?”舒曼聽得情緒溫柔:“舒伯特小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