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風雨情

第52章 1966-1976人到中年 (28)

人了……”耿直又是一驚:“你去醫院幹什麽?”劉鐵梅:“帶我姐的孩子看病。您愛人好像對我有點意見,不是很友好。”耿直有些緊張:“你跟她說什麽了?”劉鐵梅:“別緊張,我能說什麽呀?”嫣然一笑,“您慢慢吃,再見!”劉鐵梅說完,一轉身,走了,一路哼著樣板戲:“我家的表叔數不清——”耿直呆坐著,繼而氣惱地推開飯盒。門推開,楚建進來,笑道:“豔福不淺哪!剛

被老婆趕出來,就有美女送飯。”耿直沉下臉:“別胡說啊!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再說她也有對象了!”楚建:“什麽小姑娘,也快三十了!我早看出她居心叵測,一直不結婚,對象又不

讓人看,我調查過了,她說的那對象根本不存在,她呀,是惦記上你了!”耿直一臉不可思議:“她怎麽能惦記上我呢?我有老婆有孩子。”楚建:“你跟老婆不是分居了嗎?”耿直:“胡說!這怎麽是分居呀?隻是、隻是有點意見分歧——”楚建:“你就胡扯吧你!叫你不回家,叫你跟你老婆冷戰!蒼蠅不叮沒縫蛋,現在

特得意吧?這回可真是撞上桃花運了吧?”耿直:“去去去,桃花個六!這種話可不敢亂說啊!傳到我老婆耳朵裏可不得了!”楚建:“你以為你老婆不知道?那天舒曼在我家為什麽突然走了?連小喬都看出

來了!”耿直愣愣地看著楚建,突然猛地跳起來,衝向房門。楚建:“你幹什麽去?”耿直:“我得找我老婆說說清楚。我們兩口子的事本來就夠麻煩了,再攙進個小鐵

梅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舒曼值夜班,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看書,耿直走進。舒曼有些驚訝,但神情是淡漠

的:“你怎麽來了?”耿直:“我剛回家一趟,才聽說你值夜班——吃飯了嗎?”舒曼:“都幾點了?當然吃了。”耿直神情不太自然,明顯沒話找話地:“吃的什麽呀?”舒曼放下書:“別問東問西了,有什麽事就說吧!”耿直勉強笑笑:“看你說的,我就不能關心關心你?”舒曼冷冷一笑:“白天你那位會唱戲的女同事來過,你突然跑過來,和這件事有

關嗎?”耿直頓時亂了方寸:“我不知道她來,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我要是事先知道,

我不會讓她來的!”舒曼:“為什麽?怕我多心?”耿直:“說哪兒去了!她就是我們一個女同事,你多什麽心啊。”舒曼盯著耿直:“哦?”耿直臉都漲紅了:“我、我確實是怕你多心。上次在楚建

家,你就因為她不高興了,我怕她今天又惹你不高興。她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舒曼冷冷道:“她憑什麽惹我不高興?什麽叫她不該說的話?”耿直越發艱難:“好好好,不管她說什麽,也不管你是怎麽看這事兒,我今天來,

就是要告訴你,我和她隻是同事,一點別的關係都沒有!”

舒曼搖搖頭,淡然一笑:“你我夫妻這麽多年,我還是多少了解你的……”笑容一收:“要是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就憑你一貫的大男子主義,你會這麽緊張?會專程跑來解釋嗎?”耿直急了:“咱倆現在情況特殊嘛,我不是怕你多心嘛!”

一個家長帶著一個孩子走進:“大夫,我孩子發燒了……”舒曼:“稍等一下……”轉向耿直,“你出去吧,我要看病了……”耿直:“不行,話沒說清楚,我不走,我在外麵等你!”舒曼:“你隨便吧……”轉向家長,“試表了嗎?”家長:“剛試完……三十八度六……”舒曼轉向孩子:“來,張大嘴,讓阿姨看看你的嗓子……”耿直走出房門,並未離去,靠牆站著,盯著舒曼。舒曼焦躁地歎口氣,繼而起身,

上前關上房門。被耿直這一鬧,舒曼處方就開錯了,第二天就被小賀叫到了辦公室,小

賀把一本病例舉到舒曼麵前:“這個病人是你看的吧?”舒曼接過病例:“是我……”小賀:“你仔細看看你開的處方,一個三歲的孩子,能用這麽大劑量嗎?”舒曼仔細看著,難以置信地:“對不起,是我筆誤……”小賀冷冷道:“這起醫療事故很嚴重,病兒的聽力無法完全恢複,你從現在開始停

職檢查!”下班時分,舒曼告訴耿直有話要說,耿直從辦公樓匆匆走出,快步來到舒曼跟前。

耿直驚訝地:“出什麽事了?”舒曼麵無表情地盯著他:“那天晚上你到醫院找我,我正要給一個孩子看病……”耿直:“對,我記得,怎麽了?”舒曼:“我心裏亂,寫錯了處方,那孩子耳朵聾了!”耿直一驚:“還能治好嗎?”舒曼搖搖頭:“我是醫生,可我卻毀了這孩子的一生!”說著眼淚流出。耿直急切地說:“別著急!咱們再想辦法……”舒曼:“沒有辦法了……”耿直:“不,我可以聯係別的大醫院,我們找最好的專家。走,跟我到辦公室去!”

舒曼掙脫開耿直,神情漠然:“算了吧,能想的辦法我們都想了,沒用的!再說我找你

也不是為這個……”盯著耿直,一字一字地,“我們還是分開吧!”耿直愣了一下,苦笑:“我承認這件事我有責任,我知道你在氣頭上……”舒曼:“不,我現在很冷靜……這是我仔細考慮的決定,我們分開吧,不要到最後

全是仇恨,真成敵人了。”耿直欲言又止,默默看著舒曼,二人對視。舒曼不再說話,隻是冷冷地、麵無表情地盯著他。耿直深深歎口氣:“如果你一定要這麽做,我還能說什麽呢……好吧,我同意……”兩個人都不想再當麵說什麽,舒曼跟耿直打了一個電話:“我要去醫療隊,明天

就走。”耿直:“去多久?”舒曼:“一個月……孩子就交給你了……”

耿直:“知道了,我明天晚上就搬回去住。”舒曼停片刻:“我這邊離婚介紹信已經開好了,你的呢?”耿直:“我們這邊麻煩一些,組織上要先調解……”舒曼:“調解?還有這個必要嗎?”耿直:“不是我要調解,是組織上必須走這個程序……”舒曼:“好吧,那就等我回來再說吧!”耿直剛要說話,舒曼已經掛斷了電話,耿直氣惱地用力摔下電話機。舒曼在家把行李收拾好了,走出門,兩個兒子幫著拎行李,剛走幾步就聽虎子輕聲

道:“爸爸。”舒曼怔一下,趕緊回頭,見耿直抱著耿耿走過來,一見舒曼,停下,沒

有表情,放下耿耿。耿耿撲向媽媽,叫著:“媽媽,媽媽——”舒曼抱起孩子,看著耿直,耿直平靜站立,沒有表情。舒曼轉向兩個兒子:“你們

先帶妹妹進屋吧!”耿耿、虎子、牛牛離開,夫妻二人默默看著他們的孩子。耿直:“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呢。”舒曼:“你好像在刻意躲我。”耿直:“沒有,你**了。”兩人同時笑笑,然後看表,舒曼:“我得趕車去了。”耿直客氣:“我送送你吧。”舒曼:“不用,行李不沉……”耿直:“我的離婚介紹信也快開下來了,你回來咱們就去辦!”舒曼輕輕應到:

“好的……”二人再也沒有話可說,舒曼提著行李慢慢離去。耿直一直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看

著越走越遠的妻子,繼而深深地歎口氣。季誠同舒曼一起來到了唐山一個村醫療點。舒曼一直心事重重,季誠覺察:“你和

耿直真的就——”舒曼忙答道:“對,結束了,回去就辦手續。”季誠歎口氣:“你知道我這個人,最不愛管別人閑事。可你不是別人!你是我最好

的朋友,耿直也是——”舒曼:“你們不是經常吵架嗎?他什麽時候成了你的朋友了?”季誠:“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聽說你們要離婚,我突然覺得很難受,為

你,也為他……你已經幾個月都沒笑容了,你得承認你離不開他!”舒曼冷笑:“是嗎?我要證明給你看,讓他看看,離開他我能不能活,能不能活好!”季誠:“你賭這個氣有什麽意義!耿直雖然有毛病,可他真是個好人,是個好男

人,你得承認這點。”舒曼:“我不是賭氣,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我們在一起時間太長,距

離太近,我看不清了。”季誠:“我總覺得你和他是有什麽誤會,是不是因為那個唱樣板戲的女孩子?”舒曼頓了一下,一笑:“別人這麽以為就算了,你這麽了解我,也這麽想真是荒謬。”季誠聲音很輕:“別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你也是女人,我敢打賭,這件事兒上,

你想得太多。”舒曼:“別說這些好嗎?好不容易要忘掉了,你又說三說四。”季誠欲言又止,歎口氣:“好吧!”

時間到了7月28日晚,耿直忽地被驚醒,本能去摸身邊,空空無人,他呆呆地躺在**,準備下地,瞬間,地板劇烈抖動,天旋地轉,黑暗中就聽兩個兒子驚恐的喊聲:“爸爸,爸爸——”

耿直在黑暗中狂吼:“兒子!地震了!趴下!趴下!”

第二天,廣播裏反複地播放著一條消息:“1976年7月28日3點42分53秒,河北省唐山市發生裏氏7.8級地震,震中在唐山路南區的吉祥路一帶,北緯39度38分,東經118度11分,震中烈度達12度,震源深度12公裏。”

耿直坐不住了,闖進楚建辦公室:“我要去唐山!”楚建道:“一起去吧,局裏正在緊急組織醫療隊!”

唐山市一片廢墟,抬擔架的軍人、民工,人來人往,一輛救護車疾駛而來,停下,耿直跳下車,看著眼前廢墟,二話不說,開始指揮:“不要亂!分成小組,跟我先救人!不要用鋤頭,用鐵鍁,人住的房屋,用手扒,要注意聽有沒有動靜、要喊話!”耿直一邊說著一邊操起工具開始幹活,他繃著臉,用力幹著。

這邊楚建查到了舒曼醫療隊的地址,叫上耿直直奔醫療隊去。季誠蹲在路邊,正在為傷者處理傷口。吉普車疾駛而來,在路邊停下,耿直跳下車,撲到季誠麵前。

耿直死死盯著季誠:“舒曼在哪?”

季誠神情木然,喃喃地:“為了搶救一個肺病患兒,她連續工作了二十個小時,青黴素納鹽用完了,她非要親自進城買藥……一個小時後就地震了,我去過藥店了,都塌了,什麽也沒有了。”

耿直一把揪住季誠衣領:“藥店在哪兒,你帶我去!”

藥店成了一片廢墟,耿直撲到地上,開始用手扒拉著廢墟。遠處戴著紅袖標的工人民兵擺手吼著:“有餘震!快離開!離開!”

耿直完全聽不見,隻是瘋了般挖著,根本感覺不到手指已經挖爛,雙手滿是鮮血。季誠一旁看著,流下淚來,上前攔著,哽咽著:“別挖了,她不在了,不在了!”

耿直一把甩開季誠,怒吼著:“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她在!她活著!她不可能死!”

耿直一夜未睡,一臉憔悴一身是土,又來參加大部隊搶救,他聲音嘶啞著指揮眾人抬擔架:“不要擠,一個一個地走,先送重傷員,輕傷員、兒童、婦女、老人先走!”

一輛擔架過來,一個女人頭垂著,側影很像年輕時的舒曼,耿直恍惚著,舒曼的影像一閃而過,他撲上前,啞著嗓子喊:“舒曼——”年輕女人沒有聲息地躺著,不是舒曼,擔架工迅速將擔架抬走。耿直呆站著,擔架撞著他,他回過神來,轉身繼續嘶吼:“救護車往前開!”

耿直一邊參加救援,一邊瘋狂挖掘,太陽落下,太陽升起,一天又一天,耿直衣衫越來越髒,胡子越來越長,眼睛越來越紅,雙手已經結痂。他一邊挖一邊瘋了般嘀咕著:“你跟老子捉迷藏啊,你說你個穿白大褂的,你也沒打過仗,你藏得過我嗎?你看我抄你後路,堵你個正著。”

季誠蹣跚走來,從後麵抱住耿直,哽咽著:“她不在了,你已經挖了十天,十天了!你別挖了,你別挖了!你讓她靈魂安息吧!”

耿直完全感覺不到身邊人與事了,仍然挖著嘀咕著:“老子還就不信了,你個小資

產階級知識分子,你跟我玩兒……”

一身白大褂的舒曼,幸運地沒有遇難,她不知道耿直在瘋狂地找她,她隻是忙著救人,無意間經過藥店廢墟,遠遠就見一個男人伏在地上,拚命用手撥拉著廢墟。舒曼怔一下,拔腿奔過去。

耿直已經筋疲力盡了,他一下一下挖著,嘀咕著:“老婆!你給老子回來!隻要你活著,你愛跟誰就跟誰,老子不攔你!你得活著!你活著!”舒曼在耿直身後愣著,顫抖著:“耿直——”耿直聽不到了,他隻是瘋狂地機械地

挖著。舒曼聲音大一點:“耿直!”耿直已經完全瘋了,機械動作著,嘀咕著:“你跟老子吵啊打啊,你不吵老子還不

舒服,你吵,你再吵——”舒曼衝上前,抱住耿直,攔住他那雙鮮血淋淋的手,哭出聲來。耿直艱難回身,看

著抱著自己的女人,發愣:“噫,你活著?還是我死了?”舒曼哭著捶耿直:“我活著!我活著!”耿直舉起一雙鮮血淋淋的手,看著眼前的妻子,人癱下去了。舒曼趕緊抱住丈夫,

一點點撫摸那張麵目全非的憔悴的臉。耿直臉上浮起笑容:“好了,你可以離婚了。”舒曼雙手無力地捶打著耿直,連哭帶罵:“你討厭,你腦子裏就想這一件事兒,你就盼著跟我離婚是不是?是不是?我就不離,我偏不離,我就纏著你,我纏死你。”耿直將老婆緊緊摟在懷裏,眼睛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