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榮

第001章 雲初

第001章 雲初

“阿初,是我對不起你”。

雲初奄奄一息地躺在**,聽到這一句,很想笑笑,卻隻能扯了扯嘴角。

她費力地撐起眼瞼,看著窗邊,背對她站著的那個男人。

穿著與初相識時差不多的淡藍色錦袍,羊脂玉的發簪,將一頭如墨的頭發束起,單看高挑秀雅的背影,就能想象這人,是如何的風姿無雙、蘭芝玉樹。

與這昏暗的庵房格格不入……

卻是自己的丈夫。

她抿了抿嘴角,想說點什麽,但剛剛吃了藥,藥效上來越發沒了精神。

“阿初,你是知道的,我最愛的是你。”男子轉身走近她,清雅的眸子蓄滿淚水,讓人看了就覺得傷心。

“如今新皇登基,李氏家裏有從龍之功,不同於往日,況且,你父之事,新皇也有些忌諱,我也是沒有辦法。”

李氏……她知道這個人,自己“生病”以後,男子又娶了一房平妻,是李侍郎的女兒,主持府中內務。雖未見過,聽丫鬟們說,小小年紀手段了得,將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

新皇?與父親?

雲初想開口詢問,忽覺頭一陣陣的暈眩,身子越來越軟,提不起絲毫力氣。

“阿初……若是有來生,我必好好對你。”男子有些哽咽,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他想要握一握雲初的手,伸到一半不知想到什麽,又縮了回去。

哽咽聲,在空蕩簡陋的庵房裏,顯得格外刺耳。

眩暈感漸漸消失,雲初睜開眼,看到自己的魂魄,慢慢剝離身體,浮在房間上空。

男子的肩頭,如葉子般抖動,似是承受不住悲痛。

過了幾息,哽咽聲漸止……

男子顫抖著手,伸向她的鼻息,感覺不到絲毫生氣,他幽幽地歎了口氣,直起身理了理錦袍,臉上早無一絲淚痕。

雲初不解地看著他,又被他身後漸漸顯出的魂魄,吸引了注意。

那是自己的父親,悲傷地看著自己,不說一句話。

她張口想問,卻見男子起身走出室外,父親的魂魄也跟在他的身後。

這是她住了三年的小院,坐落在掩梅庵偏僻的角落。院內四五個深衣小廝,將她的兩個貼身丫鬟—宮芷和角荷塞了嘴,死死按在地上,看到男子出來,她們驚恐而絕望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大奶奶已經病歿了。”男子麵沉如水,看著被按在地上的兩個丫鬟,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輕描淡寫地交代:“宮芷和角荷,忠心隨主,觸柱身亡。”

雲初大怒,想衝上去問個清楚,忽一股大力襲來,遂失去意識。

……

“初兒,初兒,你醒一醒!醒一醒!……”

耳邊傳來陣陣聲嘶力竭的哭喊,雲初使出渾身力氣,勉強睜了睜眼。

身邊圍了好多破碎的“軀體”,男女老少、應有盡有,像一個一個會動的破布娃娃,圍成好幾圈在她周圍。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像那些軀體一樣,被碾碎了,腦袋像要炸開一樣疼。

這是阿鼻地獄麽?眼前的一幕震撼至極,卻又有些似曾相識。

她看到那些“軀體”將她層層圍住,頭微微上仰,她也費力地翻起眼珠往上瞟。

隻見一青衣女鬼,雙眼緊閉懸於半空,眉心一朵奇異刺青,冒著刺目青光,嘴唇微動,似在吟誦咒語……

漸漸地,女鬼眉心的青光開始旋轉,越轉越快,皮膚之下,隱隱有紅光湧動。

突然,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女鬼不再吟誦,眉頭緊鎖,嘴角似有鮮血湧出。她睜開雙眼,在半空冷冷地俯視著雲初,露出詭異一笑。

緊接著,紅光從她體內撕扯而出,炸成一圈又一圈的波紋,一襲紅光射入雲初額心,劇痛傳來,雲初再次遁入黑暗……

……

三個月後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雲初從黑暗中悠悠轉醒,怔怔地看著頭頂的青紗帳。

又重生了,她依稀記得上次重生時,自己還懵懵懂懂,以為和小說裏寫的那般,主角光環籠罩,金手指開滿路,終抱得美男歸,歡歡喜喜過一輩子。

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到頭來黃粱夢一場,糊糊塗塗,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而那良人,嗬嗬,如今看來,倒像是催命的毒藥。

她本生在現代,自幼隻要入睡,靈魂就會不受控製地往外飄,而後就會看到鬼魂。

好在幼時,她睡醒後的“胡言亂語”,驚嚇了父母一把,那一世的父母,千辛萬苦從高僧處求得一串鎮魂佛珠。

隻要睡覺帶上佛珠,便可保她入睡之後不會離魂,雖有過幾次不大不小、忘帶佛珠入睡的意外,也算有驚無險地長到二十八歲……

二十八歲那年,她碰上大地震,被埋在樓下,直至生命耗盡……而後重生在大梁王朝,同是大地震被埋在大慈悲殿下,同叫雲初的女孩身上……

後來便是十年的愛恨癡纏。

最後,二十六歲,稀裏糊塗地死於“良人”之手。

再次重生後這三個月來,雲初日日躺在**,將過往的事,細細想了很多遍,那些隱藏在背後的算計,不知何時開始,如藤蔓般包裹她,最終悄無聲息地將她勒死。

她一個穿越女,竟被鈍刀子給殺了,還是死後才發現的!

每每想來,刻骨的悔和恨,像螞蟻般密密麻麻地吞噬著她的血肉。

如今老天讓她重活一遍,倒要看看那些魑魅魍魎,究竟是何模樣!

“娘子,可醒了?”輕柔的女聲打斷她的思緒。

“嗯。”雲初低低應了,呼出一口濁氣,坐起身來。帷幕隨之被拉開,一張帶笑的圓臉出現在眼前,正是她的貼身丫鬟宮芷。

宮芷身穿蔥綠的窄袖上衣,下麵係了條秋香色的襦裙,手上托著一件淡粉色衣裙,十七歲的年紀,花朵一般。

還記得剛剛醒來那會兒,看見宮芷,她的心就像被人揪緊般的疼,眼淚止都止不住。

想想那一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自己而去,隻剩下宮芷和角荷兩個,在蕭瑟的掩梅庵,一年一年地,守著自己這個半死不活的人。

看見宮芷,就像看到那些,昏暗庵房裏,心如死灰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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