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榮

第090章 旺夫

第090章 旺夫

午後,雲初站在窗前,正在修剪美人瓶裏那幾枝梨花,聽著張媽媽低聲稟報:“大夫人回去以後,直接去了西跨院,進了白姨娘的房間。”

雲初眉毛輕挑:“白姨娘?”

“就是那個長得和大夫人有幾分相像的姨娘。”張媽媽細心提醒道。

雲初腦中浮現出一張模糊的麵容,眉眼和周氏有些相像,一身素衣,麵上卻總是一副倨傲的神色,仿佛不是個妾,而是正室一般。

她以前確實是個正室,是周氏遠房的一個表妹,年紀輕輕便死了丈夫,來雲府做客的時候,被雲茂看上,竟被雲茂給強了!

那時周氏和他還是新婚不久,為此,周氏狠鬧過一場,雲茂自知理虧,任由她打罵出氣。

雲周和許氏沒辦法,隻得讓雲茂將她抬進府裏。

盡管後來雲茂很少去她房中,她卻是大房眾多姨娘裏麵,唯一懷過子嗣的。

雖然孩子沒成,白姨娘在府中卻頗受人敬重,隻因當年有算命的曾說,她有旺夫之相,誰要是娶了她,將來必會平步青雲,旺夫旺子。

隻是一點,若天生氣運差的男子,沾身即死,她原先那個死鬼丈夫,便是如此。

雲茂糊裏糊塗把她上了,非但沒死,自從將她收進府裏以後,還多了點小氣運,對這話更加深信不疑。

雲周也曾看過她的麵相,確實是旺夫之相,也就沒說什麽,隨他們去了。

雲初記得,上一世白姨娘好像在她嫁進伯府以後,沒多久便病死了。

想到此,她笑了,“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趙媽媽這幾日去了東郊的莊子上,如今是大房的產業。”張媽媽又道。

雲初停下剪刀,側身回頭,杏眼微眯,“大房的幾個郎君,何時到家?”

“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幾天了。”張媽媽不知雲初為何問起這個,“可是有什麽不妥?”

雲初默不作聲,想了幾息,又開始徐徐修剪起來,過了半晌,她看著瓶中修剪一新的梨花,幽幽說道:“媽媽,這一回,我要和她比上一比,看看誰的手更快,更狠。”

日影西斜,雲初獨自抱著七弦琴,走到梨花樹下。

大概因為阿晚的關係,這樹梨花的花期要更長一些。

隻是,此時已是暮春,終是抵不過天道輪回。

清冽的花瓣,鋪了滿地,雲初站在樹下抬頭望去,隻見阿晚一襲白衣躺在樹間,雙目微閉,極淡的眉眼,在滿樹梨花的映襯下,顯出令人心驚的深刻。

她席地而坐,將七弦琴置於膝上,輕緩撥動起來。

阿晚聽到琴音,徐徐睜開眼睛,長袖一揮,頃刻間躺到她的身側,眼神悠然看著花瓣飄灑,唇角微微上揚。

“心情不好?”阿晚悠悠問道,聲音如梨花般清冽動人。

雲初垂下眼眸,沒有回答。

素手撥動出的琴音,仿佛是在大江之中茫然漂泊的一葉孤舟,沒有目的亦辨不清方向。

阿晚不再追問,閉上眼睛,安靜地側耳傾聽。

又過一會兒,雲初琴音一轉,帶著肅殺之氣撲麵而來,音律之中似有錚錚的嗡鳴聲,讓他的氣息一亂。

他猛然坐起身,轉頭隻見雲初雙眼緊閉,眉心微擰,麵上似有痛楚。

“停下!”他大喝一聲,兩手按向琴弦。

琴弦被他按住,雲初的手指卻是沒停,隻聽“錚”的一聲,琴弦崩斷,琴音戛然而止。

雲初回過神來,看到阿晚那雙離得極近的眸子,灼灼盯著她,神色間帶著痛楚。

她低頭看去,素白的手指被琴弦割裂,血珠四濺,阿晚修長的手就停在她的手邊,鮮紅的血珠濺在他的手指和衣袖上,氤氳成一朵朵詭異的血花。

雲初驚呼一聲,想要伸手去擦拭,血珠卻從傷口中洶湧而出,滾滾滴落在他的手上。

“呲”的一聲,阿晚痛呼出聲,雲初抬眼看去,隻見他牙關緊咬,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的痛楚。

雲初覺得手指的痛感在不斷加劇,低頭看去,血珠如線一般往阿晚的手上射去。

她突然意識到,阿晚的痛楚可能來自於此,慌忙抽出帕子,將自己湧著血的傷口死死按住。

阿晚雙眼緊閉,渾身上下顫抖不已,雲初仿佛能夠聽到他骨頭裏傳出的格格聲。

“阿晚!阿晚!”她慌亂無措地喚著他的名字。

她伸出沒有受傷的手,想要擦掉他手上的那些血花,卻發現手指從他手上穿了過去,根本無法觸及到他的魂體!

而那些血花,卻在他的手上一點一點擴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鑽進他手指的脈絡,凝成一條血線,向全身擴散而去。

雲初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遠處傳來丫鬟的腳步聲,她大喝一聲:“不要過來,我沒事,讓我靜一靜!”

宮芷一臉擔憂地止住腳步,見雲初一直看著自己,福禮躬身退下。

雲初低聲輕喚:“阿晚,阿晚,你怎麽樣了?”

回答她的,隻有那越來越響的格格聲,和阿晚漸漸因極度痛苦而扭曲成一團的臉龐。

雲初焦急踱著步子,眼睜睜看著那道血線爬上他的脖頸,往臉上衝去。

她心裏很害怕,不知道將要麵對的究竟是什麽,她腦補了很多畫麵,但最害怕的是……他像那些冤魂一樣,魂飛魄散,消失不見。

她一刻不停低喚著他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把他留住一樣,她看見他**在外麵的皮膚,被血線密密麻麻覆蓋住,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阿晚全身發出巨大的格格聲,那是骨頭被劇烈擠壓才會發出的聲音。

雲初根本沒辦法去思考,為什麽魂魄這種沒有骨頭的東西,會發出這樣的聲響。

她什麽都不能做,隻是跪坐在他的麵前,雙手虛無地“環”著他的魂體,一遍一遍輕喚著他的名字。

夕陽西沉,月滿長空,仿佛經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煎熬,阿晚漸漸平靜下來,那些血線一點一點淡下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消失不見……

雲初的聲音已變成沙啞,卻一刻不停輕喚著他的名字,而他像是沉睡一般,沒有任何回應。

宮芷提著一盞風燈,遠遠走過來,看見自家娘子怔怔坐在鋪滿梨花的地上,臉上帶著不可名狀的哀傷,心中十分詫異。

她關切地喊了一聲,隻見雲初雙眼無神地看著她,粗啞著嗓子說:“不用管我,你且先回去吧。”

宮芷聞言,默默按下心中的疑慮,再次躬身退了下去。

夜涼如水,又過了許久,阿晚才幽幽醒來,如大夢初醒般長歎一聲。

雲初慌忙抬眼看去,隻見他一臉憂傷地看著自己:“我沒事了,夜已深,早些休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