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榮

第201章 正邪

第201章 正邪

雲初不反抗,也沒有驚懼的神色,隻是攥緊了手心,目光如炬地看著他。

慈雲的手在離她喉嚨一寸之處,猝然停下,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許久,才垂下手臂,長歎一口氣。

“聽聞大公主府的二公子曾經差點死於邪術?”慈雲問道。

雲初不知他為何在此時,突然會問這樣的問題,點頭回答道:“還有顧家嫡長女,顧婉容。”

顧婉容死在般若寺裏,又是最大的功德主,太子定然不會瞞著慈雲。

她與顧婉柔對峙之時,還未淨場,圍觀眾人裏有不少僧侶,想必也會將對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他聽。

慈雲又恢複老僧入定的模樣,麵容卻帶著灰白之色。

“當年貴妃抱著秦王殿下來寺裏之時,般若寺正值生死關頭。一撥來曆不明的黑衣人,以墓穴的秘密作為要挾,想要住進竹樓,讓整個般若寺成為他們的掩護……”

說到此,他頓了頓,“師兄曾經說過,那些人對於青炎族的一切十分了解,若讓他們盤踞在此,不隻是般若寺,這天下恐怕都會有禍事發生!”

雲初恍然大悟,“所以慈惠大師甘願自斃於竹樓,換來秦王殿下常住於此,以守住般若寺的秘密,保般若寺十幾年的安寧?”她沉聲問道。

“竹園下麵便是鎖魂陣,離魂之人住在竹樓,可讓魂魄不至於亂跑,師兄再以亡魂之體,加以保護和教導,方可令殿下安然長大。”

慈雲道聲佛號,繼續道:“之前施主費勁心思,難道不正是要借助鎖魂之陣為自己改命麽!隻是老衲今日倒想問問施主,不過及笄之年,連你生身父親都不知道此處,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此間陣法,又能將其驅動的?”

雲初背脊一涼,全身緊繃,聲音有些顫抖:“改……命?我為何要改命?”

“既能驅動此陣,必是聖女血脈。那日黑衣人帶來青炎族闔族被血洗的消息,師兄曾經說過,青炎族此番大難,雖然是被奸人所害,卻也是天道反噬的結果。你既為聖女後人,又懂得如何催動陣法,若非為了改命……又是為了什麽?”

慈雲眼中似有利刃,朝雲初看過來,“拋開佛法不談,巫者,自詡通天意,下達地旨,通達天地,中和人意,而你們因一己之私,把無辜孤魂鎖困在此,將亡魂之力為己所用,又如何當得人間智者?”

雲初麵色煞白一片,她親眼所見,原主眉心一道青光閃過,千餘亡魂瞬間消失無蹤……

這還僅是她匆匆一瞥的場景,若當日與水陸道場相仿,鎖魂大陣幾十年從未開啟過,那天下間飄蕩的亡魂不知要有多少!

一夕之間,所有亡魂被鎖進陣中……她實在不敢往下想。

此刻,對於慈雲的話,她竟無法反駁分毫!

慈雲見她無言以對,麵色凝重地又說:“用青炎語吟誦超度,本就耗費心神,自從次施主開啟陣法以後,這幾日還是第一次行超度之事,相比之前卻更加艱辛……恐怕鎖魂大陣仍留有餘威,被鎖困的亡魂數量龐大才會如此……施主既然能通鬼神,可曾看過在這墓穴之中,陣法之內,究竟有多少亡魂在苦苦掙紮?”

他的聲音充滿悲憫的意味,讓雲初身子一僵,轉身朝廣場看去,燭火的光隻能照到石階的最下方,那茫茫的漆黑裏,又有多少雙呆滯的眼眸禁錮在石壁之中!

他們活著時,曆盡苦難,死後無人收殮,變成孤魂野鬼,又被囚禁在此……

聖女、族人、血脈、仇怨……這些東西,原本與她毫無關係,如今卻同她生死相連!

所謂的“巫者”,究竟是正還是邪,她現在更加看不清了!

沉默許久,盡管對於原主和這鎖魂之陣仍心存抗拒,她卻想要遵從心中的意願,為這個國巫之族辯解兩句:“大師,若非前朝聖女手刃暴君,這天下恐怕還在苟延殘喘……大師既與慈惠大師感情深厚,慈惠大師數十年守候在此,雖是青炎族人,也熟讀佛法,如此得道高僧,又怎會因為愚忠被邪佞之人所驅使?倘若果真置那些亡魂於不顧,又怎會有超度之事囑托於你呢?”

說到此,她突然自失一笑……

腦中似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若重生那日的亡魂真是被原主的巫咒所犧牲,那麽這些超度之事,也不過是為了贖罪而做,與那些“殺死你,再對你說聲對不起”的人,又有什麽兩樣……

想到此,她頃刻間整個人都蔫了下來,前朝聖女為報殺夫之仇開啟陣法手刃暴君,犧牲死去的人,救天下萬民於水火之中,還算說的過去。

而原主呢?僅僅為了改變自己和族人的命運,又再次啟動陣法……又該作何解釋?

天賦血脈和異能被用作一己私欲,對於那些無辜被犧牲的亡魂,又何談公平?

慈雲沉默地看向她,見她臉籠一層頹色,不由得放緩了語調:“施主所言也不無道理,既然前塵往事盡忘,施主當日啟動陣法的動機已無從得知,隻是……若蘇公子和顧大娘子真如昨日顧二娘子所說,頭皮有印記的話,那麽顧大娘子死於非命,恐怕便是被那撥黑衣人所殺!”

“什麽?!大師如何能肯定殺死大娘子的黑衣人,和威脅慈惠大師的是同一撥人?”雲初被這句話驚了一跳,瞬間打起精神,趕忙開口問道。

“師兄曾經說過,青炎族的秘辛,恐怕隻有那撥黑衣人和他最為清楚。且師兄在坐化之前,曾讓我親手將圖騰刺在他的頭皮之,又囑咐我把他葬於竹園之內,若當真蘇公子和顧大娘子頭皮皆有圖騰,必是同一撥人無疑!”慈雲悲聲說道。

話音剛落,穹頂之傳來晨鍾的聲響。

“咚……咚……咚……”一聲一聲,似有魔力一般,有力地敲擊在雲初的心,讓她原本淩亂的心神瞬間平靜下來……

“時候不早,老衲還要主持水陸道場,先走一步。”說完,他看了雲初一眼,徑自咬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滴在石台的圓心之。

雲初眼睜睜看見落進圓心裏的血,在接觸到圖騰的一刹那,倏然不見蹤影。

“此處便是陣眼,需用守穴人的血液激活,方可行超度之事。施主的血萬不可滴落在此,否則必會再次驅動法陣……”慈雲見她眼底閃過茫然之色,慎重解釋道。

說罷,他雙手合十朝雲初道聲佛號,轉身朝墓穴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