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施魅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施魅

秦槐遠見女兒這個樣子,心中哪裏還有不懂的?

逄梟生的那般容貌,有氣魄,有謀略,稱得上是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英雄人物,他對待秦宜寧肯用心,加之前後救了她多次,秦宜寧又不是鐵石心腸,哪裏會無動於衷?

仔細打量自家女兒一番,秦槐遠禁不住笑著搖了搖頭,也難怪逄梟那樣的英雄人物都難過這一關。

“罷了,為父不多問你們之間的事,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自己該有分寸。”

秦宜寧赧然,不過也有些意外:“父親不反對嗎?”

“反對什麽?他是個梟雄,配得上你。”

“可是我與他之間,畢竟有太多的阻隔。”

秦槐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負手笑著道:“其餘的暫且不論,隻說逄中正之死。若他真是個糾結此仇不放的人,現在為父必定已經不能活著站在這裏。當年我的確是用了離間計,但逄小王爺想必心裏也是清楚,若非北冀皇帝早就猜忌逄中正,也不會借題發揮了。”

“而且你或許不知道逄小王爺的身世。”

秦宜寧聞言,好奇的看向秦槐遠。

秦槐遠道:“逄之曦的母親姚氏,當年是逄府的一個婢女,逄中正一次酒後亂性,強迫了姚氏,逄中正的嫡妻是個極為善妒的,得知姚氏被逄中正看上,不等抬為姨娘就給趕了出去,為防備有庶子生出來,背後還暗地裏派人去謀害過,幸而姚氏聰慧,蒙混了過去。”

“逄中正一直不知與自己春宵一度的姚氏什麽時候被打發了,所以更不知道她後來有了身孕,後來他們一家壞了事。逄中正到死也不他在世間還有一絲血脈。”

“這麽說,逄小王爺對他的生父和嫡母,都沒有感情了。”

秦槐遠點頭:“可以這麽說,而且他年少時,是被強迫參軍的,他恐怕還很怨恨自己的身份。”

“這是怎麽說?”

秦槐遠歎息道:“你當他是如何一步步成為殺人不眨眼的煞神的?他原本跟著他外祖一家和他生母,在小鎮上過安逸的日子,他外祖一家利用姚氏回去帶的銀子開了個小飯館,雖不算富貴,可也吃穿不愁。但是周帝李啟天當時著力於推翻北冀的暴政,是以利用逄中正的舊部,找到了姚氏,待見到了逄之曦後,隻看容貌就能確定他的身份了。”

“周帝當時不過是個農民起義的首領罷了,並無多少號召力,他便將逄之曦強行帶進了軍中,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的哄著他從了軍,其實隻是為了扯著為護國將軍報仇的大旗招兵買馬,逄小王爺當年入伍時,是直接被人從家裏綁走的,起初也是不肯的,不過後來慢慢的接受了現實罷了。”

“原來他竟不是自己主動去參軍的。”

原來他竟還有這樣的過往。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原本一直在過平靜的生活,忽然之間就被告知自己是逄將軍的後人,被周帝拉到了軍中,所要麵對的,絕對不隻是充滿血腥的戰場,恐怕還有許多的爾虞我詐。

李啟天扯過了逄中正的大旗,推翻北冀名正言順,其實就不會在乎逄梟的死活了。

那樣的環境,恐怕逄梟要想活下來,一定經曆了許多的苦難。

學會武藝,學會殺戮,學會爾虞我詐,在一場場戰役之中磨煉自身,學習兵法,收買人心,發展自己的勢力,一步步走到一個周帝都不敢直接殺了他,反而要將他封為大周唯一一個異姓王的高度。

這其中的艱辛, 她隻這樣分析都覺得能夠將人壓垮。

可逄梟卻已經辦到了。

他沒有得到過一天父愛,對生父也沒有感情,但是命運卻因為那個身世而被左右。

秦宜寧忽然就明白秦槐遠的意思了。

逄梟對他那個血緣上的父親,恐怕沒有一點感情,或許還有怨恨。除了他身不由己之外,還因為他的生母受了極大的委屈。

所以逄梟才能冷靜、客觀的去思考當年的事,才不會武斷的去判秦槐遠的死刑。

經過一番分析,秦宜寧莫名的覺得心情輕鬆了不少。

“想不到父親對逄小王爺的事了解這般多。”

“他對我的女兒有心思,我當然會去調查清楚。”秦槐遠直言道:“我總不能眼看著他為了報仇而算計我女兒。”

秦宜寧臉上緋紅,心下卻很雀躍。

父親的能力她是信任的,父親這樣說,那就說明逄梟對她的接近並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真心對她。

隻是,不考慮家仇,還有國恨……

她不免輕歎了一聲,現在想那麽多又有何用?一切順其自然便罷了。逄梟臨走前還特地告訴她,一切他都會處理妥當。

秦宜寧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下意識的接受了逄梟對她的獨占欲,也接受了逄梟擺平一切後就要求娶她的事實。

秦槐遠沉思片刻,道:“你回府吧,先前為父已經安排了唐姑娘回府,就說送行一事是為父帶你去的,旁人如何議論,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秦宜寧頷首道:“父親乘車吧,我騎著白雲回去。”

秦槐遠點了點頭,看著秦宜寧從隨從手中接過韁繩,又看看那匹神駿的白馬,複雜的再度歎息,“他這般謀劃,也真是計謀無雙啊。”

“是啊,他也算送了一份大禮給咱們。”秦宜寧翻身上馬,並沒聽出秦槐遠的一語雙關。

秦槐遠搖搖頭,到底沒有將後麵的話說出來,“你回去吧。”

“是。父親,女兒先回去了。”

秦宜寧心情輕快的騎著白雲回了府。

而秦槐遠卻是站在原地,又沉思了片刻,才去求見皇上,將韃靼人行刺忠順親王,忠順親王一路逃出了大燕,已經震怒的消息告訴了皇帝。

皇帝聽聞此事,當時並未表態。

秦槐遠次日又於大朝會上當殿稟了此事,請求皇上徹查韃靼人是如何摸清了逄梟啟程的時間和路線的,斷定知曉忠順親王行程的人之中必定有韃靼的細作!

皇帝原本就對曹國丈忌憚,加之曹雨晴呈上曹國丈暗中勾結韃靼公主的證據,還有韃靼追殺逄梟有可能帶來的後果,三下結合,將皇帝氣的大朝會上當殿就斥責了曹國丈。

吏部尚書王玉賢是曹國丈的得力門生,十幾日後也被皇帝一怒之下尋了個由頭褫奪了官職。

前後加起來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曹國丈就被砍掉了一隻臂膀,於朝中的地位大大降低。

而秦槐遠作為和談的功臣,又是彈劾曹國丈的能臣,加之他素來良好的風評,此時已是風頭無雙。

秦宜寧一麵看著昭韻司的賬冊,一麵聽鍾大掌櫃細說這些暗地裏得來的消息,禁不住蹙起了眉。

見她如此,鍾大掌櫃收斂笑容,問道:“東家,可是其中有什麽不妥?”

秦宜寧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曹家能夠屹立不倒多年,可不是能隨意叫人捏扁搓圓的,怕隻怕,他們還有後招。”

正如秦宜寧所料想的,此時的禦書房裏,皇後低垂螓首,抽抽噎噎的嬌聲呢喃:

“……臣妾娘家男丁單薄,父親也就那麽幾個門生,做個窮官兒,也不至於叫外人嘲笑我們曹家後繼無人,隻求多個照應罷了,皇上卻將王玉賢的官給免了,這不是為難臣妾的父親麽……臣妾被淑妃、香嬪她們嘲笑,這些日吃不下,睡不好,您看看,臣妾的眼角都有皺紋了,臣妾人老珠黃了,皇上您是不是就不疼臣妾了?”

委委屈屈的一番話說罷,人已軟軟的靠在了皇帝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