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早就知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早就知道

冰糖離著秦宜寧近,將秦宜寧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一聽是打仗,冷汗都流了下來。

雖然她現在是婢女,還曾做過一陣子的小道姑,可實際上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出身,自小也沒有受過什麽苦難,比秦宜寧這個才做了不到一年大家小姐的自然又不同。

原本她隻聽說過戰爭的可怕,但沒有親眼見過,印象也並不直觀,就是上一次陪著秦宜寧去奚華城和談,也隻是見過那浩瀚如海列隊的兵將。

如今麵前這多男女老少一窩蜂似的狂奔,如此狼狽驚惶,甚至不等人來殺,彼此就發生了踩踏,慘叫和大哭聲不絕於耳,這還隻是經過他們麵前短暫的一會兒。

他們是從哪裏來的?這麽遠的一路上,恐怕如此令人絕望的場麵就一直在連續發生!

冰糖第一次近距離體會到災難臨頭的那種恐懼。

“姑娘咱們怎麽辦,小王爺若是,若是帶著人打過來了,會不會傷到您,他手下的兵未必認得您!”冰糖嗓音幹澀,腦子都不夠使了,半晌才順暢的組織處一段言語。

秦宜寧麵色蒼白,一手握著冰糖的手,一手抓著自己的衣襟,直將襟口的料子揉的像梅幹菜似的,才緩緩的放開。

反複深呼吸幾次,秦宜寧安撫的拍了拍冰糖的肩膀:“別怕,不至於這麽快就打過來的,逄之曦他們這次離開是已經退出了梁城的,雖皇上割地賠款,邊境的幾座大城都已經賠補給了大周,算是大周的國土,但是虎賁軍那麽多人馬,想要悄無聲息的一眨眼就打到咱們京都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可那麽多流民,明顯就是被被嚇的往京城逃命去的啊。”冰糖用袖子擦額頭的冷汗。

秦宜寧道:“咱們先回去,找鍾大掌櫃好生打探一番,我也聽聽父親那裏的消息。畢竟他們得來的消息可要比咱們在這裏胡亂猜想來的準確。”

冰糖點了點頭,隨即圓溜溜的大眼睛便蒙上了一層水霧,聲音略有一些哽咽:“可是,姑娘,我這心裏頭還是覺得冷颼颼的。”

“別怕。別怕。”冰糖雖然和秦宜寧同歲,但是長得小,就像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似的,秦宜寧禁不住將她攬過來,一下下拍著她的背,道:“若真是確定有什麽不測,我會放你們走的。你們到時候就離開京都,往南海沿子那方向去。”

冰糖吸了吸鼻子,“那姑娘呢?”

秦宜寧卻隻是苦笑,並未回答。

若是真有個什麽,秦家的主子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了的。以她父親的身份和名氣,大周皇帝豈能放過?

“起來,咱們先回去。打探清楚了再說。說不定是我想的太多呢。”秦宜寧笑著站起身,將冰糖拉了起來。

冰糖這才不好意思的擦了一把眼淚,對比秦宜寧的鎮定,她著實有些窘迫。

而一旁的寄雲一直眼神柔和的望著秦宜寧和冰糖,見他們兩個小女子這麽快就冷靜下來,心內不免生出佩服之感,上前來仔細幫秦宜寧摘掉身上的草屑和刮在衣料上的小樹枝。

三人騎上馬,走小路繞開了那群流民,便沿著官道快馬加鞭的趕回了京城,進了外城門,立即飛奔著直往鍾大掌櫃家中去。

鍾大掌櫃正打著算盤在對賬,聽聞下人稟告秦宜寧來了,詫異的迎了出去。

到了門前,卻發現她們主仆三人臉色都極難看。

“東家,這是怎麽了?快進來吃杯茶。”鍾大掌櫃連忙親自給秦宜寧倒了一杯茶,雙手交到她的手中。

秦宜寧猛灌了一大碗溫熱的茶,這才略微緩過勁兒來,將方才的事情仔細與鍾大掌櫃說了,最後道:“我想那群人很快就要到城門前來,大掌櫃還請留心幫忙打探一番他們的來曆和情況,另外再關注一下還有什麽風吹草動。我這會子也要快些回府去,這會子我父親應該散衙了,我要與他商議一下。”

鍾大掌櫃一聽,這會子也是冷汗如瀑,用略帶顫抖的手胡亂抹了把臉,點頭道:“是,我知道了,立馬就去打探,有了任何消息就立即送到府上去。”

“好,若是臨時尋不到我,可以告訴我屋裏的人,冰糖、寄雲、鬆蘭、秋露都是可信的。”

“是。”鍾大掌櫃連連點頭。

秦宜寧又立即站起身,拉著冰糖和寄雲出門去。

寄雲滿麵複雜的望著秦宜寧苗條的背影,禁不住問道:“姑娘,您還信任我?”

秦宜寧腳步一頓,回頭看來,奇怪的道:“說什麽傻話呢。”

“我是小王爺送給姑娘的,還時常將姑娘的近況回報給小王爺。我以為,若真是要開戰了,姑娘不會信任我的。”

秦宜寧麵色有些複雜,定定的看了寄雲一會,才道:“一碼是一碼,我分得清。況且,逄之曦與我認識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大周的忠順親王了,就早已經率領虎賁軍踏平過大燕多少山河了。他的身份我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也不是一下子就變成現在這樣的。”

說到此處,秦宜寧幽幽的歎息了一聲:“到底是不同國別,立場不同罷了。周帝的野心,不會甘心偏安一隅的,他征伐的腳步會對準大燕也是意料中事,不隻是大燕,甚至是北方的韃靼。即便現在大周國力未必夠,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征伐之心日益擴大。”

寄雲望著秦宜寧,心內由衷的敬佩起來。

怪道王爺會將她看的那麽重,當成心尖兒一般的寵著護著,她心思敏捷,遇事冷靜,又不似尋常的閨中女子那般幾件事在腦子裏攪合不清,看事理智,遇到事了也能從容應對。

寄雲到此時,心裏已將秦宜寧看做是自己的第二個主子,心裏再無半點抗拒了。

三人上了馬,沿途往安平侯府而去。

城中依舊是那般繁華景象,路人尚不知一場戰爭即將來臨,集市上照舊有擺攤挑擔的,買賣吆喝的。路旁依舊有穿著破衣爛衫的孩童追逐嬉戲著,也有推開破舊木門探出半邊身子的女子叫自家孩子吃飯的……

看著麵前一切,秦宜寧心裏一陣揪緊。

她也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大燕朝恐怕隻剩下京都這麽一片淨土了,是不是連大燕的最後一片淨土,他們也即將失去了?

三人回到侯府,如往常那般走外院南門,先將馬匹送入馬廄。然後才從角門走巷道穿出來進了外院。

秦宜寧隨意問外院當差的小子:“侯爺回來了嗎?”

“回四小姐,侯爺正在外院書房呢。”

秦宜寧便點頭,疾步往書房去。

誰知剛到書房院門前,就見秦槐遠迎麵出來。

“父親。您要出去?”秦宜寧行禮。

秦槐遠笑道:“不出去,這會子要去看看老太君,你祖母今兒打罰了好幾個下人,這會子想還在生氣。我看西邊群房那方才還亂了好一陣子,說有人又要上吊又要投河的,怕你祖母處置不好,所以想去瞧瞧。”

西邊群房住的都是秦家家仆,拖家帶口的仆從有一部分分了那一片的房子住。隻有當值時才進府裏來。

秦宜寧想著外麵即將亂了,家裏還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纏扯不清,麵色就有些難看。

“父親,老太君那裏的事情不急,女兒有要緊話與您說。”

秦宜寧的麵色凝重非常,將秦槐遠看的也臉色嚴肅。

“怎麽了?可是外頭有什麽事?”

秦槐遠最先想到的,是皇後又要弄什麽幺蛾子來害他的女兒!

自從皇後要秦宜寧的血肉來駐顏不成,反倒將淑妃和香嬪害了,皇帝不但不罰皇後,反而還對皇後越發寵愛,秦槐遠對皇帝和皇後就又多了幾分防備之心。

加之近日來他風頭越發鼎盛,與門生被貶又無官職在身的曹國丈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曹國丈曾一心想籠絡他這個姑爺,現在恐怕也看出是籠絡不成了。兩家的仇估計一輩子也解不開,皇後和曹國丈聯手,還不知又會弄出什麽奸計來。

秦宜寧搖搖頭,麵色認真的道:“父親,恐怕戰事已起了。”

秦槐遠聞言,素日裏一貫平靜的麵孔也有片刻的凝重。

秦宜寧再度將方才所見細說了一遍。

秦槐遠負手踱了幾步,麵色越發的的嚴肅起來,許久方道:“事情恐怕正如你所猜測的,是真的要開戰了。隻是逄小王爺的人也未必是真的就打到了京都來,恐怕那些流民身上也能找到一些緣由。”

秦宜寧見秦槐遠似乎並不驚訝,不免猶豫的問:“父親,今日之事,難道您不覺得驚訝嗎?”

秦槐遠苦笑:“並不驚訝,其實和談之初,我就已經在擔憂會有今天了。大周借和談,騙咱們皇上賠補金銀,用咱們供奉的銀子去養活他們的軍隊再來打咱們。

“這話,聽起來是大周人太過詭計狡詐,不守信用,可兵者詭道,兵不厭詐,我若是周朝臣子,拿住了燕朝皇帝的膽小懦弱,我也會這麽做的。隻是,咱們身在燕朝,不得不聽皇命行事罷了。如今,大周使臣已經帶著最後一批賠償的金銀離開了咱們大燕的國土,戰事再起,也並不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