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六百零六章 司晨

第六百零六章 司晨

陸衡看秦宜寧的眼神清明,已經在無事發時的彷徨無助柔弱無依,對這樣堅強的他就越發喜歡了。

逄梟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這樣一個女子為妻?

如果逄梟能夠讓秦宜寧過的安安穩穩,倒也就罷了,他也就沒有那麽心疼。可是逄梟帶給秦宜寧的生活都是什麽?不論是婚前婚後,秦宜寧跟在逄梟身邊都是在經曆風雨,而且每次都是九死一生。能活下來不是因為逄梟保護照顧的好,而是因為秦宜寧自己聰明。

這樣好的一個女子,憑什麽要被逄梟那莽夫這樣虧待?

陸衡的心念電閃,不甘的情緒卻在心裏發了芽。

秦宜寧此時正看著兵卒們護送幸存的官員、或者命人搬運屍首下山,並未主意陸衡神色之間一閃而逝的異樣。

此時的宮中,宛若黑雲壓城,宮人行走都要躡足,生怕一星半點的動靜都會驚動了心情不好的主子,自己招來禍事。

——不見自從祟山皇陵出了事,太後娘娘宮中都有兩個小宮女被拉出去杖斃了嗎。

此時的慈安宮中,太後滿臉陰沉的端坐在首位。

皇後慘白著一張臉,無助的落著淚。

而宗親們帶著女眷,也與安陽長公主一樣陪伴在太後的身邊,一同安靜的等待著消息。

太後心煩意亂,擔憂李啟天的情況,急的飯都吃不下。

見皇後還在哭,太後煩躁的道:“好了,你也不要哭了。有了身子的人,好歹多注意一下腹中的皇嗣。”

不必太後細說眾人也都明白。若是聖上真的遭遇不測,皇後若是誕下皇子,那可就是太子的唯一人選了。

宗親們心裏的想法各異,都保持著沉默。

皇後則是心裏一動,擦了擦眼淚頷首道:“母後說的是。臣妾一定好生保重自己。”

“嗯 ,這就對了。此番聖上在祟山遭遇了危險,是因為那個叫天機子的和尚送來的字條。當日聖壽節大宴,哀家便覺得字條的內容有異常,可聖上一心為民,擔憂韃靼用兵,國庫又吃緊,就隻能想辦法去得那一筆寶藏了。”

“聖上為國操勞,臣等慚愧。”宗親們都封了爵位,也有在朝廷掛了閑職的,卻並無人掌管實權,此時能做的也隻是隨聲附和。

太後歎息道:“都是一家人,哀家便也不說那些場麵話。如今聖上失蹤,韃靼又蠢蠢欲動,還不知接下來咱們大周朝要麵臨的是什麽風雨。朝堂之上的臣子們,因為這一次的事也死傷了不少,正是咱們大周大亂,最為緊張的時候。這段日子還要仰仗各位宗親,咱們自家人好歹也要幫助自家人才是。”

太後並未讀過多少書,說的話也很直白。但是意思大家卻都清楚。

宗親們之所以能夠錦衣玉食、嬌婢侈童無憂無慮的過日子,都是因為有李啟天做了皇帝。

若是李啟天真的出了事,他還沒有男丁能夠立刻擔得起太子的擔子,到時不說韃靼,就是朝廷裏出個叛臣謀逆,都夠他們這些宗親喝一壺的。

他們想保住榮華富貴,就必須要穩住大周的江山,大周的江山姓李,他們才有一輩子取之不盡的金山銀山。

是以,眾人此時都站起身,齊齊的想著太後行禮,“太後千歲聖明。”

太後點了點頭,道:“明日一早早朝,京城還健在的四品以上官員,不論文武,一律到奉天殿議政。哀家雖是女流,但也不能放任江山社稷不管,屆時將垂簾以與臣下討論應對之策。”

皇後聞言大驚。

皇帝不在,皇太後這是想大權獨握!

平時看起來非常好說話的太後,關鍵時刻竟然如此強悍,竟想得出這個辦法來,且還有膽量去實施下去,著實令人驚愕。

太後端坐首位,平端起茶碗來把玩著碗蓋。

李賀蘭則是看到皇後驚訝的表情,挑釁的問:“皇嫂可是有什麽想法?如今是咱們一家子關起門說話,您若有想法隻管說,母後又不會不許的。”

皇後母族勢力不強,性子又厚道溫柔,是個勤儉持家的好手,但身為一國之母性子太軟,著實撐不起來,她丈夫不見了,自己還是個孕婦,如今太後已經明白的亮出目的,她若有阻攔之意,恐怕腹中的孩子鬧個不好都沒辦法平安降生。

思及此,皇後忙搖頭道:“長公主說笑了,我哪裏有什麽想法。如今我已是沒有了主心骨, 一切都聽母後的安排便是。”

李賀蘭得意的揚起嘴角,暗想:諒你也不敢!

而在場之人也都將一切看的分明,心裏早就估量好了自己的位置,有了下一步該怎麽辦的眉目。

秦宜寧守在山上,足足三日沒回家,吃用都是草草了事。

京畿衛們輪番日夜不休的挖掘,終於打開了第二道墓穴,然而裏麵除了幾個禦前侍衛是屍首,根本就沒見李啟天、逄梟和厲觀文的蹤影,往裏頭去,還有更堅硬的一塊千金大石落下來,將第二道墓室與地宮內部隔離開。

“怎麽辦?已經過去三天了。勘測地質的人發現這裏麵都是堅硬的岩石,等閑不好挖掘,這裏又有各大石頭堵著……”

秦宜寧閉上眼,她現在能確定逄梟肯定沒有在火藥引燃墓穴坍塌的時候喪命,人一定是往地宮裏去了。然而三天了,裏麵沒吃沒喝,也不知空氣是否流通,如此情況,甚至比最初還要心焦。

季澤宇三天時間,根本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眼睛裏布滿血絲,下巴上都是胡茬,頭發散亂,臉上髒汙,依舊沉穩的指揮著人,“繼續挖。”

有親隨勸說季澤宇:“駙馬,您還是先去休息,好生睡一覺,盥洗一番吧。您的身子怎麽受得住啊!”

季澤宇麵無表情的盯著地宮的方向,沙啞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不必管我,聖上隻要還在地宮之中一天,我就堅決不下祟山。”

這幾天多承季澤宇的照拂,秦宜寧對他的印象早已改觀。所謂患難見真情,不論季澤宇是出於忠誠聖上,還是出於對逄梟的友情,又或是出於對救人之事的看重,秦宜寧都很感謝他。

見季澤宇臉色著實難看,秦宜寧也勸道:“季駙馬還是要休息才是。即便鐵打的身子也撐不過不眠不休一直勞作,若駙馬倒了,此處之事又有誰來主持?我一介女流,是斷沒法子掌控全局的。”

季澤宇揉了揉眉心,知道秦宜寧說的也是正道。無奈的道:“好吧。那我便小憩片刻。”

秦宜寧道:“季駙馬回城中盥洗一番睡足了再來也不遲,你策馬來去,腳程也快。”

“這邊不必了。”對秦宜寧拱了拱手,“多謝好意。”

說罷轉身便去尋了個地鋪,平直的躺下,雙手抱胸,也不管身周的嘈雜合眼就睡了過去。

秦宜寧搖了搖頭。知道季澤宇是已經累極,便也不再打擾。轉而專心的繼續看著挖掘的方向。

就在這時,山下忽然有季澤宇的親信帶著驚蟄上了山。

秦宜寧驚訝又擔憂的看著驚蟄走近,問道:“可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家中無事。是老爺吩咐上山來給王妃傳個話。”

秦宜寧立即明白必定是有什麽大事發生,否則秦槐遠不會才下山就急著命人上山來的。

秦宜寧便站起身,由冰糖和寄雲扶著,與驚蟄去了一處遠離人群的必經之處。

站定後也不立即問話,等驚蟄檢查過四周沒有旁人,才道:“今兒個清早太後主持了早朝,大臣們奏請代為栗郡王監國,改聖上朱批為藍批,且太後垂簾聽政,太後點頭,忠臣也都讚同了。”

秦宜寧的眉頭便跳了跳:“栗郡王是哪一位?我不曾記得聖上有親兄弟,膝下也並無子嗣。”

“不怪王妃不知,栗郡王才剛回京,他是王爺的堂弟,年二十七歲,膝下隻有一女。老爺說,栗郡王性子溫和,若是栗郡王監國,也可少一些刑獄。”

秦宜寧立即明白了秦槐遠的意思。

一個性格溫和的郡王讓大臣們和太後都好擺布,而且他膝下隻有一女,如果李啟天發生不測,栗郡王被封為皇太弟繼位,將來若皇後誕下一子,皇位也是繼續要傳給李啟天之子的。

太後看起來隻不過是個尋常村婦,想不到關鍵時刻竟能亮出爪牙來,也著實人不可貌相,深藏不漏的很。

但是,現在的大周朝真的需要一個軟棉花一樣好擺布的傀儡監國嗎?

秦宜寧這些天擔憂逄梟,沒有閑暇的時間去考慮朝中的情況。

然而天機子既然擺下了這麽大的一盤棋,就不可能不抓緊時間事實計劃。這個時候,韃靼說不定已經著意動兵了。

一個軟弱無主見的監國能對國家戰事起到震懾作用嗎?

想到這裏,秦宜寧甚至覺得李啟天做皇帝比他們都強。

秦宜寧心思百轉也不過一瞬時間,驚蟄接下來的話,更是讓秦宜寧驚愕的瞠目結舌。

“早朝上,有數名大臣彈劾季駙馬保護聖上不利,太後也當場對季駙馬加以斥責。又有臣子舉薦了慶陽侯周大勇。說周大勇沉穩老練,用兵神出鬼沒,應堪當重任。太後就封了慶陽侯為虎賁軍主帥。想必不多時,宮中傳諭的太監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