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外婆留人(二)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外婆留人(二)

秦宜寧想起定國公夫人,笑容便不自禁爬上了眼角眉梢,就連眼神都變的柔和起來。

“這段時間其實並未聯絡過。但是當初外婆將青天盟交到我手上,帶領全家去往南方時,曾經告訴過我她的計劃。她在舊都也不是沒有留下人手的。讓我若有什麽困難便可以去聯絡起來。”

鍾大掌櫃聽的感慨萬千,不由敬仰的道:“定國公夫人高瞻遠矚,素來善於謀劃,著實是令人敬佩。”

秦宜寧認同的點頭:“外婆不但有頭腦,還有魄力。我若是能與外婆一樣就好了。”

秦宜寧永遠也忘不掉定國公府被抄沒時孫家的慘狀,在女眷們都失去希望時,定國公夫人不但成了他們的主心骨,帶著女眷們生存下去,甚至還加入了青天盟,當上了盟主,還給孫家男兒都報了仇。

秦宜寧自然不希望逄家也出事。

但是逄梟現在這個位置,也著實與當初表麵上烈火烹油烜赫一時的孫家不逞多讓。

秦宜寧很擔心,怕家裏出事,怕逄梟出事,跟怕自己沒有勇氣和毅力去支撐起整個內宅。

所以定國公夫人一直都是秦宜寧的榜樣。

鍾大掌櫃笑起來,“王妃何須如此自謙?您現在不就是與定國公夫人一樣嗎。”

“我還差得很遠。我心裏並不似外婆那般堅強。”

“可您才二八年華,定國公夫人在您這個年紀,可未必有您的能力。”

秦宜寧笑著擺了擺手,鍾大掌櫃的誇讚讓她覺得受之有愧。

顯然,秦宜寧對自己並沒有那麽強大的自信。

“有件事還要勞您親自走一趟。”

“王妃隻管吩咐。”

秦宜寧湊近鍾大掌櫃身邊,低聲交代道:“你去尋一尋,舊都裏是不是有一家鄭記布莊,若是找到了,就進去找掌櫃的,就說鄭氏的外孫女想尋外祖母,有事情商議。”

鍾大掌櫃立即明白,定國公夫人娘家姓鄭。

“是,我這就出門去。”

秦宜寧笑著點頭:“你可以帶著身邊信任的人去,注意改變一下裝扮,不要叫人發現了。”

鍾大掌櫃立即會意的點頭,“是,我明白。”

鍾大掌櫃出門去尋鄭記布莊時,秦宜寧就回了內室去給孩子喂奶。

昭哥兒和晗哥兒的性子不同。

昭哥兒比較安靜,不經常吵鬧,睡覺的時間要比晗哥兒多一些,即便醒來,也隻是睜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周圍的環境,見了秦宜寧還會抓著秦宜寧的垂在胸前的長發把玩,眉間的一點小紅痣襯的他小臉年畫娃娃一般可愛。

晗哥兒更活潑,也更愛撒嬌,就算乳娘時時刻刻的陪在他身邊,他還要不停的咿咿呀呀的發出聲音,去吸引周圍人的關注。見了秦宜寧甚至會咧嘴笑,笑的口水都流出來,還纏人的很,到了秦宜寧懷裏就不肯下來。

兩個孩子都是粉雕玉琢,秦宜寧斜倚著軟榻,逗過了這個又逗那個,將一隻手伸過去,兩個小孩一個抓著她的手指不放,一個抓著她淺藍色的錦緞袖口不放。

秦宜寧回頭笑著對冰糖道:“你看他們。”

冰糖將手中溫熱的帕子遞給秦宜寧,隨即撐著床沿去看兩個繈褓中的孩子。

秦宜寧為孩子輕柔的擦著小手,輕歎了一聲。

“王妃,您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王爺喜歡女兒,下次爭取給昭哥兒和晗哥兒添個妹妹就齊全了。”

冰糖一陣無言,嘴唇動了動,最後也隻是點頭:“會有的。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是啊,還長著呢。”秦宜寧將帕子遞還給冰糖,又繼續俯臥在榻上逗弄兩個孩子:“昭哥兒喜不喜歡小妹妹?晗哥兒呢?”

冰糖拖著變冷的帕子退了下去,站在廊下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憋了片刻才長長的吐了出來。

王妃還不知道,王爺已經決定以後再也不要孩子了。

冰糖摸了摸袖袋中的瓷瓶,手指漸漸的緊握起來。

逄梟要的那種藥已經製成了。若是這藥吃下去,還不知往後他們還會不會有再要孩子的機會。

在冰糖看來,將男人絕育,和剝奪女子生育的權力一樣殘忍。

或許她可以將藥性減弱一些,再研究一番,做成短期起效的絕育藥,這樣將來王妃年紀大一些,身體成熟一些,體質好一些時,王爺也還正值壯年,他們若想再要個女兒也是可以的。

思及此處,冰糖當即便定下了主意,立即打算去重新配置一番。

想著逄梟竟然因為擔心秦宜寧生產時受苦,而打算不借助外力,從自己身上徹底斷絕“隱患”,甚至連庶子庶女都不肯要,如此深情,叫她這個唯一知情的旁觀者都覺動容。

為了逄梟的健康和他們夫妻未來,冰糖決定再試一試。

秦宜寧自然不知道冰糖出去做什麽,她對身邊的人素來寬厚,冰糖、寄雲、纖雲、秋露和連小粥都是自行輪班。冰糖又經常要沉浸在醫學研究中,是以她也從來不過問他們如何輪流。

秦宜寧陪了兩個孩子片刻,不多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婢女回:“王妃,鍾大掌櫃來了。”

秦宜寧驚訝的坐直了身子,“這麽快?”

快步走向前廳,剛撩起落地罩垂下的珠簾,就看到鍾大掌櫃麵色有異的站在地當間。

方才出門還意氣風發、笑容滿麵的人,現在卻是麵色慘青、眼眶微紅。

“怎麽了?事情不順利?”秦宜寧憂慮的走到近前。

鍾大掌櫃點點頭,喉嚨幹澀的仿佛砂紙砬過,強自吞了一口唾液潤喉,才艱難的道:“王妃,鄭記布莊裏出事了。”

秦宜寧瞳孔微縮,“發生何事?”

“布莊裏批白掛素,掛起了靈幡,來往的夥計都披麻戴孝。我去時他們的掌櫃不在,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仔細打聽了一番,他們家的夥計卻都嘴嚴的很,什麽都打探不出來。

“後來我繞到了他們店鋪後院,同樣是靈幡翻飛,守了半晌,才守到了一個給他們送菜的老農,據說是他們家的老東家過世了。”

秦宜寧聽的心裏咯噔一跳,身子晃了晃,一把抓住身旁的椅子扶手,強撐著自己不要倒下,強自保持冷靜的道:“你說他們的東家過世了?他們說的東家是哪一位?”

鍾大掌櫃的臉色比秦宜寧的強不了多少,雙眼有些驚恐的看著秦宜寧,搖著頭道:“王妃,我,我不能確定。”

秦宜寧緩慢的坐在了背後的圈椅上,握緊圈椅扶手的雙手骨節漸漸泛白,一雙眼一瞬不瞬的望著鍾大掌櫃,沉聲道:“不會的。不會是外婆的。外婆的年紀雖然大了。可她身子硬朗,理應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落在唇畔,仿若蚊嚶。

她不相信定國公夫人那樣強悍的人會有什麽意外。

可是人年紀大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理,外婆再厲害,也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當初定國公府出了那麽大的事,放在誰的身上受得住?一夕之間丈夫、兒子、孫子全部死於非命,還剩下滿家柔弱女眷的未來需要放在自己身上扛,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受不住吧?

秦宜寧鼻子一陣發酸,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咬緊了下唇,才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不能慌,不能亂。

現在逄梟不在她身邊,整個家裏都等著她主持大局,她若是先亂了,其他人怎麽辦?她還有兩個孩子要保護呢!

深呼吸了好幾次,秦宜寧才將翻湧的淚意壓製下去。

如今局勢不明,她必定要親自探看個究竟才能放心。

隻是不能叫人發現她與鄭記布莊之間有所牽連。

思及此處,秦宜寧起身道:“鍾大掌櫃先在此處稍後,容我改換裝扮,稍後你我一同去看看。”

“是。”鍾大掌櫃重重的點頭,看著秦宜寧儀態如往常一般沉穩,並未見絲毫慌亂,依舊自信滿滿,鍾大掌櫃也稍微放了心。

無論如何,隻要自己不亂了陣腳就一切都好辦。

秦宜寧去內室,吩咐纖雲道:“將我的那身男裝預備出來。”又看向冰糖,“我出去一趟,兩個孩子就交給你了。”

“是。”

“王妃放心吧。”

秦宜寧如此鄭重,大家也都跟著緊迫起來,收拾了方才坐在一處笑鬧的心思,一同幫秦宜寧換裝打扮。

以白布束胸,穿上寬大的道袍,披上黑貂絨風毛領子的大氅,再於左眼角點了一顆痣,隻略作改動,秦宜寧就變成了個容貌陰柔俊美的年少公子,將半張臉埋在貂絨領子中,若不是特別熟悉的人站在麵前,想來是不會有人認得出她的。

秦宜寧隻帶了驚蟄一個,出門找了鍾大掌櫃,便從後門離開,出門乘車,直本鄭記布莊。

馬車上的氣氛極為緊繃,鍾大掌櫃是老早便與定國公夫人相熟的,他們主仆的關係也相處的不錯。誰知如今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想起以往種種,鍾大掌櫃的心裏很不好受。

秦宜寧強作鎮定,其實已是擔憂不已,又不能將驚恐表現的太過明顯,隻能在心裏幹著急。

驚蟄察覺到裏麵的氣氛,就催著馭夫加快速度。

不多時就順著鍾大掌櫃的指印,到了一處算不得多繁華的集市,在角落裏找到了大門緊閉上了閘板的鄭記布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