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六百九十章 時機成熟

第六百九十章 時機成熟

百姓們當即就是一陣歡呼。

這是他們這樣的窮苦百姓第一次戰勝了高貴的官員!

他們身份卑微,從來都是被如高典史這樣的人踩進泥裏踐踏的,他們從前甚至不敢在高典史麵前抬起頭來說話,恨不能將自己縮成一小團來躲避麻煩。

然而今日,他們上千人的憤怒讓高典史這樣跋扈的人都產生了退卻,能讓知府大人都發話放人。原來他們這些塵埃一樣的人隻要團結在一起,就也能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裏找到尊嚴,達成自己想要實現的目的。

百姓們歡呼著,雀躍著,仿佛對方答應交出錢貴,便已達成了一個重要的裏程碑。

高典史看著這群人如此雀躍,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而高府中的家人仆婢們,聽著外頭的怒罵聲時高時低,最後變成了歡呼,也都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如果讓這群暴民闖進高府,他們這些人恐怕都不能活命了!

就在眾人歡呼之時,人群之中忽然有人道:“不對啊,高典史,我們是要你放了所有的善心人!你不是抓了陸大善人嗎!你是不是還抓了一位做善事的夫人,就因為人家給你打點的銀子不夠多?”

高典史原本正在得意的笑著,聞言笑容當即一僵。

他不是想不到這一層,隻是一直太過於自信,才會迷了眼。

她之前一直沒有去在意眾人口中說的這個“做善事的夫人”,就算楊知府找了他,並且訓誡了一番,高典史也沒有太當一回事,至少心中沒有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過特別明確的認知。

可是現在,看著聚集在他府門前,差點將他嚇的魂都飛了的場麵,他忽然意識到,或許今日的暴動,並不是單純的因為他為了給兒子報仇而抓了錢貴。

那位夫人,或許才是真正引起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

高典史的臉色漆黑,意識到自己卷入了天大的麻煩中,或許就算放了那位夫人,若有人想要給她報仇,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高典史的額頭開始浸出細細的汗珠,他不知道,那位夫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他甚至有些弄不清,吩咐他做這件事的是不是鎮南王本人。

因為在他有生之年,如這種隨意抓個人關起來賣給人人情的事他早就已經不知道做過了多少。這一次得到重金和請求,他也有意拉近關係,如此一舉兩得,高典史自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現在聽著越來越多的人停止了歡呼,又開始逼著他放了那位做善事的夫人和一個什麽陸大善人,高典史真的驚醒了。

“我沒抓什麽陸大善人!”高典史麵紅耳赤的拔高了聲音,“那個陸大善人不肯出來,莫不是因為被你們這群窮鬼給吃怕了!人家又不是你們的什麽人,也不是非要做這等事不可。你們吃一次兩次的就罷了,怎麽還吃上癮了?難道人家好心施了一次粥,救了你們一次性命,就要養活你們的下半輩子嗎!怎麽當初錢貴落網時,沒見你們這麽憤怒的來救人?”

高典史越罵越是氣憤,在他眼裏,這些人都是既粗魯又沒用的廢物,吃救濟都能吃上癮,隻要有人給口吃的就不想勞作的家夥。

那些距離近一些,聽得清高典史的話,又被說中了自己現狀的難民們都有些掛不住臉。

因為他們的確對做善事的大善人產生了依賴,而且剛開始錢大善人被當著他們的麵抓走之後,他們為了自保,為了能繼續有飯吃,也沒有為了錢大善人出頭,而是選擇留下吃陸大善人施的粥。

如今他們怒急的來找高典史算賬,是因為有人說陸大善人也被抓了。

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一個人來施粥呢?

有很多難民,想來都會選擇繼續吃粥,也不會現在這樣大膽的聚集在高典史家門前,逼迫著高典史放人了。

有不少難民都羞愧的低下了頭。高典史的話說的對,他們的確是自私到了極限,兩位大善人給他們吃飯用的都是自己荷包裏的真金白銀,可他們呢?根本就沒有回饋給兩位大善人等同的回報。

秦宜寧在人後聽著高典史說的話,不由得再度感慨高典史口燦蓮花的能力。看來他能做上一方典史官,的確也是有幾把刷子的。

秦宜寧看向驚蟄。驚蟄立即會意,看向了人群中的另外一處。

這時候就有人高聲罵道:“你少強詞奪理了!我們這些難民沒飯吃,也沒見你當官的管一管?難道我們希望自己沒飯吃,希望自己無家可歸嗎?我們都是踏踏實實的農民,都不是吃白飯的人!可是天災人禍,我們偏偏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

“陸大善人和錢大善人的恩情,我們自然要報答,但是我們報恩不報恩,與你高典史抓人不抓人有什麽相幹?就算我們做的不對,我們白吃白喝了錢大善人和陸大善人的,又沒有立即就報答的能力,難道你姓高的隨便抓人的事就不存在了嗎!

“你少在這裏往我們身上潑髒水了!你是個黑了心肝的,我們若是不堪,你就比我們這些窮苦人還不堪!”

“對!罵得好!”

“兄弟說的對,高典史就是個敗類!”

人群再度沸騰,誰都不想承認自己是人渣,何況大家的心裏都委屈的很,他們流離失所,還不是因為那些當官做的不好,害了他們?

這時候當官的反而來指責他們,簡直是荒唐!

高典史擰著眉頭,這一次越發的肯定如今的情況必然是有人指使了。可惡的是他怎麽早沒看透,就連楊知府的責罵都沒能讓他看透!

正糾結憤怒時,人群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眾人回頭看去,隻見先前衝到衙門口的那群難民們紛紛向著兩側讓開,兩名差役,正一左一右的夾著一個衣衫襤褸滿身血汙的高壯男子出來。

那男子發髻淩亂,身上到處都是鞭痕,低垂著頭,失去意識的任由人一左一右夾著他向前走,雙腳在地上拖行著,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血汙。

難民們離著遠的看不清發生了什麽。可離著近的那些,卻能認得出這個遍體鱗傷的人,正是給他們吃飽穿暖的錢大善人。

好端端的一個漢子,頭些日子還生龍活虎的,還每天一大早就來粥廠親自幫忙熬粥盛飯,甚至還幫忙扛糧食,如今卻被折磨成這幅樣子。

距離近的那些難民早已經哇的一聲嚎哭起來,甚至有情緒激動的人衝上前去惡狠狠的拉扯兩旁的官差,尖叫咒罵:“你們為什麽打人!為什麽這麽對錢大善人!”

“你們這群狗官!放著壞人盜匪不抓,偏偏折磨錢大善人,你們都不得好死!”

兩名差役本來就是聽了吩咐,硬著頭皮將錢大善人給帶出來的,如今被成群的百姓們圍攻,心裏早已不耐煩,都忙著趕蒼蠅似的揮舞著手臂。

好容易將人帶到了高典史麵前,周圍的百姓們早已經炸了鍋,他們顧不上,將錢貴丟在了地上。

方才在大牢裏,這位中氣十足的要酒肉吃,還將裏頭一個專門拐賣幼童導致數十個孩童慘死的黑心人牙子的祖宗十八代女性都給問候了一遍,更是將人的門牙都打掉了。

誰知一出了大牢,離開衙門院落,這位忽然就像是失去水分的狗尾巴草,一下就耷拉下來了。

現在更是裝成一條死魚,癱在地上不肯動彈。

高典史心疼兒子,不想一下子弄死這個踢傷他兒子的家夥,所以留著他在牢房裏慢慢折磨,什麽鞭刑,針刑,老虎凳,各種刑具都要讓他嚐個遍,最後才是要同樣廢了他的下半身,一寸寸打斷他腿上的骨頭,讓他在牢房裏生蛆,就是死不掉。

高典史覺得,一個痛快的死法,那根本就是對錢貴的仁慈。

可他想的一溜折磨辦法還沒來得及用,百姓們就鬧起來了!

昨天抽了這人幾十鞭子,他梗著脖子硬漢的很,現在在這些百姓麵前卻倒在地上裝死,高典史怎麽可能不生氣?

“起來,別在這裝蒜!”高典史用腳尖去扒拉躺地上不動的人。

可這看在百姓們眼中,高典史這就是在當眾羞辱折磨人!

“人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肯放過!你怎麽這麽狠的心啊!”

“還有陸大善人呢?你怎麽不放人!”

……

大家的怒吼聲已經攀升到極限,每個人的憤怒都隻能借由大吼來發泄,每個人都吼的喉嚨幹澀,幾乎要發不出聲音。

在靜謐的冬天,在衙門和富戶們聚集之處,就算一個人大吼一聲都會驚擾了四鄰的寧靜,何況是上千人同時怒吼?

高典史被震的耳膜生疼,如果說剛開始這群人聚集在高家門前就已經讓他心驚膽戰,如今所有人針對他而來的蓬勃怒氣,就是山崩海嘯一般的衝擊,直讓人驚恐的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沒有抓姓陸的!我不知道他在哪!還有這個人,他是裝的,他沒有生命危險!”

“放你娘的狗臭屁!如果沒事,錢大善人怎麽倒地不起了!”

“你還有沒有人味兒了!”

“放人!放人!”

“他不放人,我們自己去救!錢大善人都這樣了,陸大善人和之前那位做好事的老夫人估計也沒個好下場了!”

“我們去救人,我們不是吃白飯的孬種!”

百姓們嘶吼著,如同洶湧奔騰的洪水,瘋狂的向著衙門的方向湧去。

人潮擁擠之中,就連一直呆在角落的秦宜寧等人,都被擠的猶如顛簸在風浪之中的小舟。

秦宜寧身邊的人努力的護著她的安全,也是一個個被擠的站都站不穩。

秦宜寧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低聲道:“時機成熟。”回頭低聲吩咐驚蟄和廖知秉:“靠你們了。”

“是,王妃放心,咱們一定趁亂將老盟主救出來!”

驚蟄和廖知秉一同潛入了人群,帶著一眾人隨著人潮直奔向著他們事先踩點計劃好的方向。

然而就在這時,大地上忽然傳來一陣震動,同時還有整齊劃一的馬蹄聲緩緩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