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七百一十二章 震懾

第七百一十二章 震懾

路大順麵上的表情一瞬從恭敬和期待便成驚愕,如何也想不到秦宜寧的話題會忽然轉到他的頭上。

“王妃,我怎麽……”他未出口的疑問,在對上秦宜寧了然一切的視線時被吞回了口中。

場麵一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在場的沒有愚笨之人,即便事發之時沒有看懂的,如今坐下來仔細想想也明白了。

鍾大掌櫃低著頭不說話,烏溜溜的發頂對著秦宜寧,竭力掩飾心中的想法。

秦宜寧看著這個未及弱冠的年輕人,無奈的歎了口氣。

看來人的性子,是會隨著環境的轉變而轉變的。

她第一次見路大順時,這人還一副縮手縮腳的樣子,一看便知道是被夏大掌櫃臨時找來頂缸的,穿了一身簇新的好料子都緊張的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

可是才過去幾天,他便已經學會了算計,學會到她這裏來給鍾大掌櫃和夏大掌櫃使絆子了。夏大掌櫃那裏她早就不滿,可鍾大掌櫃卻是對她忠心耿耿,她素來都信任有加的。足可見路大順的野心不小。

秦宜寧不由得有一些感慨。果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從前她身邊人不多時,小丫頭子都知道要相互別苗頭。如今人手多了,相互的關係隻要涉及到利益,涉及到誰壓誰一頭,誰又能露臉,那就越發的難辨起來。

見秦宜寧不說話,路大順已是有些慌了。焦急的道:“王妃息怒,小人並不是對您不滿,也不是要藏心眼兒,著實是因為夏大掌櫃是鍾大掌櫃提拔起來的,鍾大掌櫃又是你的心腹,小人若貿然妄言,恐不能取信於您,‘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小的既然有緣分成了王妃的手下,自然不想您被蒙在鼓中,還望王妃明鑒!”

秦宜寧笑了笑。

其實路大順說的話,有一半倒是發自於真心。他的確是因為鍾大掌櫃與秦宜寧太過親近,夏大掌櫃又是鍾大掌櫃一手提拔,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是秦宜寧也明白,這其中也有藏了私心的成分在。不過私心人人都有,她倒也不會戳穿。

“不必緊張。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許是對我們都不大了解,才會如此,往後隻需有話直說便是。你是個厚道人,隻要認真辦差,自然會得到重用。”秦宜寧微笑著,真誠的道。

路大順聞言當即激動的行禮道:“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起來吧,不必行此大禮。”秦宜寧笑著看向鍾大掌櫃,促狹的挑眉,玩笑道:“鍾大掌櫃不會報複他吧?”

此話一出,路大順心裏就是砰砰一陣劇跳。王妃這話看似在問鍾大掌櫃,可實際上也是在點撥他——他們都明白他的小心思,不過是不戳穿罷了!

路大順原本還覺得自己能夠平步青雲,著實是個聰明厲害的人物,潛力無限,可如今看來,卻是他太過自負,反而成了一個笑柄。

路大順這一次心悅誠服的低垂下頭,連聲道:“不敢。”

鍾大掌櫃心裏明白秦宜寧麵上是在問他,其實卻是在給他撐腰,心裏當真是越發愧疚和惶恐。

“王妃,是我無能,識人不清,才犯下這等錯誤,著實不配得到王妃的原諒。我已深知有罪,路三掌櫃不過是在您麵前直言不諱,又沒有半分做錯之處,就算路三掌櫃真的有什麽過錯,也有王妃處罰,老朽豈敢私下報複。”

秦宜寧笑著擺手道:“都坐下說話吧。咱們都是自己人,為的是同一個目的。”

鍾大掌櫃行禮落座。

路大順心裏卻是又驚了一次。

鍾大掌櫃方才那番話也是在告訴他,就算鍾大掌櫃真的做錯了什麽,也有王妃這個珠子來處罰,同樣做掌櫃的他跟本就沒有資格和立場私下裏做小動作。

路大順的額頭都冒了汗。看來是他太過驕傲自滿,竟然忘了本分,也忘了麵前的這些都是厲害的人物,居然得意過頭,差點給自己招了災禍來。

秦宜寧吩咐侍女續茶上點心,又與二人閑聊了片刻,根本就沒有半分被夏大掌櫃激怒的模樣。

這番明顯的對比,顯得夏大掌櫃更加張狂,而秦宜寧越發深長不露了。

“接下來還有兩件事要勞煩二位去做。”

“王妃您請吩咐。”

兩人應聲,都站起身來拱手行禮。

秦宜寧道:“舊都這些年不太平,當年又是饑荒又是戰亂,趕上地龍翻身之後,更是民不聊生。我的莊子裏雖然養了不少的難民,但到底杯水車薪,也救不了所有的人。不過能夠盡力去做的事,我還是不願意放棄的。所以我打算免除我所轄所有佃戶一年的租子。鍾大掌櫃,還要勞煩你去辦這件事,路三掌櫃就在一旁協助。”

鍾大掌櫃聞言,立即明白的點頭。

可路三掌櫃卻有些驚愕。

別人不知道,前一陣子跟在夏大掌櫃身邊,可是將秦宜寧到底有多少產業都弄清楚了的,雖然那些產業寫的都不是她的名字,但那些土地所產的糧食,若趕上個豐年,所交租子都夠養活一個軍隊了。這些租子統統都不收了,那將是多大的一筆數目!

“王妃,您……”

秦宜寧笑著擺了擺手,“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更何況當年我好歹也曾經是天機子批命護持國運的聖女,問天也做過的,如今不過是蠲些租子,也是我的本分。”

她這麽一說,路大順才想起來,當年他雖不在舊都,可是聖女問天之隆重他也是略有耳聞的,這也就是大燕朝亡國了,否則玄素真人的名字說不定在大燕朝也會如同天機子一般響亮。

路大順連連點頭。

鍾大掌櫃卻明白,秦宜寧不隻是想做善事那麽簡單。

當年她收留過許多的難民,自己出銀子買了許多想要逃走的百姓的地,為的是讓大家有逃命的銀子,可沒想到好人自有好報,逄梟率領的兵馬進了舊都根本就沒有屠城,也沒有踐踏田地,兵馬都是規規矩矩的,那些逃命的老百姓回來之後卻沒有了去的地方,更沒有了活命的營生。

但凡是那樣的百姓,秦宜寧都收留了,她的莊子裏大部分都是這些百姓。

當初他們都很感念“大地主”的恩惠。隻不過他們有很大的一部分人不知道莊子幕後的東家是秦宜寧罷了。如今多做這些,無非就是要讓那些曾經受過恩惠的難民再度響起當初的好處,至少在夏大掌櫃做了壞事之時不要起什麽幺蛾子。

鍾大掌櫃跟著秦宜寧時間久,猜想的並不錯。

秦宜寧還是很自信她的人緣的,就算不提當初收留的事,地龍翻身時她來賑災舊都和陽縣一代的百姓也都應該會記得她和逄梟的好處的。隻不過他們沒有故意宣揚此時,很多外地後來的人都不知道罷了。

相信如果用心造勢,在百姓之間的人緣自然能夠打好,隻要有了民心,其他的事情就會更加好辦。

秦宜寧在家中謀劃著夏大掌櫃的事時,逄梟這廂平南軍大營之中正亂著。

近些日“剿匪”之事繼續,逄梟輪流帶出許多弟兄,可唯獨撇下了一開始上了他“黑名冊”的那些人。這已讓這些人心裏非常不平。到後來,所謂“匪徒”已經不敢在路上行走,因為不論他們是走官道還是小路,是打著四通號的旗子帶著大掌櫃做麵子,還是喬裝打扮成其他家的商戶,運送出城的貨物就沒有一次不被劫的。

而且他們剿匪,是隻準進,不準出。這便導致了四通號對外的貿易都因此而中斷了。

四通號的人焦頭爛額。軍營中的那些到現在也沒撈著軍餉的人也很憋屈。若是大家都不發餉也就算了,每天看著同一個營盤之中別的弟兄有餉,就自己沒有,那是什麽心情?

一切都在逄梟的計劃之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這一天,那些起初起事,明顯暗中有人收買的約莫一千多人,終於聚集在了校場上。

“王爺處事不公!”

“王爺憑什麽隻帶著他們,不帶我們去!”

“還不將戰利品分給我們!”

……

這些人比第一次鬧事時還要憤怒,涉及到自身利益,誰都不願意讓步。

逄梟穿了一身黑色短打,頭發利落的高高束成一束,負手站在校場上,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吵嚷正凶的眾人。他雖對人性早就了解的十分透徹,可看到這些兵在為自己追討利益時竟比上陣殺敵要奮力的多,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憋悶的。何況他們並不是忠心耿耿,他們早就被人暗地裏收買了去,留在平南軍大營中隨時隨地監視他的情況,意圖圖謀不軌。

眾人一番吵鬧,漸漸因逄梟的沉默而越發變本加厲。

待到吵鬧聲已達到無法容忍的程度時,逄梟才沉聲道:“都住口。”

站在逄梟身後早已忍耐多時的虎子當即站出來,大吼道:“住口,都聽王爺吩咐!”

還有那些跟隨著逄梟出去剿匪多次,對逄梟心悅誠服的漢子們齊聲道:“聽元帥吩咐,聽元帥吩咐!”

一千餘人的吵鬧叫罵,卻抵不過同樣一千人的齊聲嗬斥,氣勢上他們就弱了一成,紛紛的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