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七百六十章 夜訪

第七百六十章 夜訪

銀麵暗探從前專門做一些“髒活累活”,什麽世麵沒見過?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帶個人進來,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秦宜寧這廂已經穿好了家常的蜜合色褙子,去外間將秋露喚醒,以免待會兒有人進來將秋露驚醒,她若是驚叫出聲反而不好。

秋露麵帶愧色,拿了發帶,小心的將秦宜寧半幹的長發鬆鬆的束成一束,又拿了白狐裘為她披好。

“都是奴婢不好,該是奴婢上夜,奴婢卻睡的迷了,竟連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真是不應該。”秋露的聲音壓低,急切的道歉,卻也怕萬一被程總管的人聽了去。

“什麽話,你不要想太多了,”秦宜寧拍了拍秋露的手背,“驚蟄是悄悄告訴我的,你想想他是什麽身份呀,若是他故意不想讓人察覺,卻被你給發現了,他怕不是要傷心的?”

秋露聞言禁不住笑了,心裏稍微好受了一些。秦宜寧對待他們這些人素來寬和,從不為小事上斤斤計較,可主子越是如此寬宏,他們這些人才越是不該怠慢。

秋露暗自下了決心,將溫度適中的手爐也遞給與你,就擇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定了。

這時,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秋露忙去開了窗。驚蟄便將陸衡帶了進來,落地無聲。

驚蟄回身關窗,小心的沒讓窗子發出半點聲響。隨即也隱身於角落,並不打算離開,顯然是怕屋內隻有兩個弱女子會有什麽危險。

陸衡將抖了抖灰鼠皮大氅上的雪,抬眸,微笑看向秦宜寧。

橘紅色的溫暖燈光下,秦宜寧半張巴掌大的小臉掩在白狐毛領子裏,肌膚如玉一般光澤,長發柔順的垂在身後,鬆鬆的用發帶束住,修長白皙的素手捧著一個蘋果大小的精巧小暖爐,整個人隻站在那裏不說話,就像一幅畫兒似的,直叫人看了心裏酥軟。

陸衡笑容漸深,壓低聲音道:“好久不見。”

秦宜寧也同樣低聲笑道:“許久不見。陸二爺看起來過的還不錯。”

聽她沒稱呼他忠義伯,而是如當初在沙漠時那般稱呼自己陸二爺,陸衡仿佛從心裏暖到了指頭尖,連流淌著的血液都在升溫,原本今日漏夜前來,還有一些遲疑和後悔,如今卻是半點悔意全無。

“我還是老樣子,你的樣子看起來也還不錯。聽說你現在有兩個兒子了?”

“是啊。”離京時她還懷著身孕,現在兩個寶貝都快一歲了。

秦宜寧的笑容越加溫柔,伸手邀請:“咱們坐下說吧。”

“好。”

秦宜寧和陸衡去裏間落座。

驚蟄將燈滅到最暗,又將窗口也用簾布遮了起來,以防被外麵的人看到屋裏的影子。

秦宜寧與陸衡便壓低聲音放心的說話。

“聽說你與王爺在南方的日子過的並不很順利。”

“也還好。我也就是帶一帶孩子,也用不上我做什麽事,大事都有王爺去做的。”秦宜寧避重就輕。

陸衡便知道她不會將逄梟身邊的事說給他,知趣的繞開了話題,直白的道明來意,“我得知你即將擔任迎親大使回京的消息後,就安排了人時刻關注著你回京的消息。”

秦宜寧點點頭。

“我打聽過了,此番和親而來的塔娜公主是阿娜日汗的親妹妹,雖是庶出,可與阿娜日汗的關係卻不錯。對姐姐一直十分依賴。當初阿娜日汗駕崩,塔娜公主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我擔心,你去做這個迎親大使,會惹來殺身之禍。”

秦宜寧苦笑道:“我哪裏不知道這其中的危險?隻是聖上旨意是如此,我除了領旨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好在這裏是大周京城,不是韃靼,塔娜公主又是來和親的,她應該也會以和平為先吧?想她也應該不會將我如何的。”

陸衡搖搖頭,“若是誠心想害人法子還不是多的是?你太單純了,宮裏那些女子之間相互傾軋的手段可比男人還要狠毒。塔娜不是那麽好應對的。”

“多謝你。”秦宜寧笑的眼眸彎彎,“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留神的。”

她從來不願辜負旁人真心實意的關心,逄梟與陸衡的立場越來越不同了,可他們畢竟是曾經共患難過的交情。

陸衡仿佛被貓兒柔軟的爪墊拍了一下,讓他恨不能將小貓抱起來寵著她,在他的眼中,秦宜寧就是漂亮精致的小貓。

陸衡的眼神變的特別柔軟,低沉的聲音也越加溫柔:“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秦宜寧察覺到氣氛的濃稠曖昧,心裏警覺,有些不自在的點頭,笑容淡了一些:“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不必了。沒有必要因為我讓你趟這趟渾水,你自己的情況也並不輕鬆。”

她說的自然是秋家的事。

見秦宜寧似乎警覺起來,陸衡心裏對她的喜愛不減反增。

她身處在危險之中,卻依舊能夠忠誠於自己的丈夫,不用許多女子那般巧笑倩兮的魅惑手段而達成目的,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品格是優秀的。

畢竟,許多女子見了他都趨之若鶩,因為他是陸門世家的家主,是聖上身邊的紅人,更有著忠義伯的爵位在身,前途無量。

但秦宜寧從來不會如此,好像不管他有多少虛名,在她的眼中他就隻是他而已。

秦宜寧越是這樣忠誠於逄梟,對他的示好不為所動,他的心裏就越難以割舍,對她就越喜愛,更何況她也是關心他的,還知道他現在的情況緊張。

“你我是患難之交,在大周的地盤上,我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你就不必與我客氣了。至於我的那些事……別的世家對陸門世家的打壓和妒忌哪裏少過?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陸衡苦笑著。

秦宜寧一時間也是無言。

她當初跟隨父親初來京城時,陸家一個旁係的女子都能那般跋扈,加之陸家曾經為李啟天打江山時提供了大筆的資金,與皇室的關係密切,對於她來說,當時那麽一個小女子都是難以撼動的大山。

一步步走來,陸家還是那麽龐大,若是不知道背後還有個秋家,還有個隱世家族在試圖走近朝野,她或許就會覺得,陸門世家果真是各大世家之首了。

陸衡到底知道不知道隱世家族與顯世家族的事?

是隻有秋家有那個家訓傳承,還是陸家也一樣有?

疑問在腦海中盤旋,偏偏不確定個情況時還無法問出口。

秦宜寧隻能試探著道:“是不是朝中的局勢與從前不同了?”

陸衡對秦宜寧喜愛,何況平時也沒有什麽人能與他交心說這些話,自然而然便點頭道:“的確不同了。說句你可能不大喜歡聽的。從前朝中最為如日中天的就是忠順親王,文官之中最得聖上信任的便是你父親了。但如今情況已經大不相同。”

“這個也可以理解,現在最得寵的,應該是季駙馬了。”秦宜寧特意不去評論文臣。

“是啊。”陸衡點頭,不無感慨的道,“當初在祟山,季駙馬堅持救駕便是有功,再加上季駙馬此番大敗韃靼,打的韃靼俯首稱臣,解決了聖上多大的一塊心病,他本身又是皇親國戚,自然最得聖上的信任,至於陸家的地位,卻是與從前也不同了。”

陸衡主動說起了自己事,“陸門世家許是風光了太多年,樹大招風吧。北冀的許多老臣如今都不待見陸家,連帶著與陸家交好的也會被排擠。

“你也知道,用人之道,就譬如你身邊的人你若是總護不住,人也是會有意見的。”

秦宜寧點了點頭,跟著陸衡輕歎了一聲,心中卻在為陸衡話語之中透露出的訊息而驚駭。

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兩派,如今有一方卻忽然針對起陸家來,很顯然這是有人背後推動。結合她所知的,秋家很有可能與北冀老臣之間有所牽連。

而陸衡的模樣,似乎並不知道秋家的存在,他好像將所有症結都歸在世家與舊臣之間的衝突上。

這樣就非常的可怕了。

陸家是百餘年的世家,起龐大的能量和盤根錯節的關係,怎麽也不會弱,然而這樣一個根基深厚的家族,在與北冀老臣出現反目的跡象之後,卻不知母後還有其他的推手!

秦宜寧很想問陸衡是否知道關於隱世家族和顯世家族的關係,這等事卻不能問。

她不由得猜測,難道有關於顯世家族與隱世家族之間相互交替的規則,隻有“隱”的那個知道,“顯”的那個不知道?

秦宜寧目露沉思。

她的模樣看在陸衡的眼中,便是在為他擔心。

想來,她與他即便沒有男女之情,心裏也是真的關心他,將他當成朋友的。

陸衡整個人都像是浸在溫泉裏,冬日裏感到渾身的溫暖舒暢,若不是尚存理智,他幾乎要上前去擁抱秦宜寧。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在寂靜的深夜裏讓各懷心思的幾人都嚇的一個激靈。

秦宜寧猛然站起身,防備的看向門前,隨後立即將大氅脫了,翻身躺好蓋上了被子。

驚蟄也一個竄身,躲在了櫃子的陰影裏。

陸衡麵色微沉,拳頭緊握,渾身緊繃,躡足藏在角落的簾幕後。

秋露看向秦宜寧,見秦宜寧準備好了,打散了自己的頭發,將扣子解了,故意趿拉著鞋子走到門前,壓低聲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