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八百零五章 疑點

第八百零五章 疑點

秦宜寧呆呆的看著孫嬤嬤,好半晌沒有說話。

冰糖手裏的木梳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孫嬤嬤,你是說,我父親被人殺死了?”

孫嬤嬤不忍的別開眼,沉重的點頭,“聖上方才在坤寧宮與皇後娘娘說話,趕上有人來回聖上的話,皇後娘娘在旁邊聽到了一耳朵,當時聖上急忙就走了。皇後娘娘便吩咐奴婢來告知您一聲。”

猶豫了一下,孫嬤嬤又道:“其實娘娘說了,聖上興許會將這件事告訴您,也犯不上她提前告知的,但到底想著與您的情分。”

最後這一句話便很有深意了。

聖上興許會告訴她,那就說明有很大的可能是不會告訴她。

若是李啟天執意想將她留在宮裏,那麽不告訴她秦家出了事,她便沒有告辭的理由了。反正隻要她還在宮中,隻要李啟天想,她就完全沒有渠道得知外麵的消息。

秦宜寧唇角**了一下,幹澀的眼緩慢轉動,眼底已經一片紅,聲音艱澀道:“多謝皇後娘娘。請嬤嬤轉告皇後,臣婦一定小心謹慎,不會叫人懷疑到皇後頭上的。”

聽秦宜寧這麽說,孫嬤嬤噓了一口氣,不由得笑道:“王妃是明白人。那奴婢就告退了。”

“寄雲,幫我送嬤嬤。”

“是。”

寄雲客氣的將孫嬤嬤送了出去。

秦宜寧雙手交疊在膝上坐在原位,看著妝奩鏡中自己的臉。

所有人都說她的長相與少年時的父親像了七分,隻不過現在父親的年紀大了,又蓄了須,在初生皺紋的臉上已經找不到稚嫩和俊俏,變成了經歲月沉澱後的儒雅和從容。

秦宜寧的手指緩緩撫上自己的臉頰。

一滴眼淚從赤紅的右眼中滑落下來,滴落在手心,很燙。

父親死了?

她想盡辦法往外傳遞消息,找夕月的人求救,到底還是沒來得及嗎?

李啟天在勳貴麵前裝傻充愣,臉都不要了來處置她,那麽父親那裏,就很有可能也同時動了手。這短短的二十幾天,夕月的人或許根本就來不及走出沙漠……

腦子像是僵住了,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秦宜寧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想到的卻是父親。

當初她剛剛回家,母親懷疑她不是她親生,對她百般刁難,祖母和姐妹們也不喜歡她,雖然父親起初也並不會將感情外露,身為男子,也不會去攙和內宅中的事。可是在她每次遭遇困難,每次她被卷入朝廷鬥爭時,一直都是父親在教導她,幫助她。

她是父親唯一的孩子。父親也不在意她是個女子,將她當做兒子一般去培養。在別人身上感受不到的愛惜,父親第一個給了她。

這樣好的父親,真的不在了?

秦宜寧不停的抹著臉上的濕潤,可怎麽都擦不幹淨,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應該冷靜,不能被任何人看出破綻,她剛才還答應了孫嬤嬤不會給皇後添麻煩的……

“王妃,您,您別難過,您……”冰糖和寄雲無措的看著哭成了淚人的秦宜寧,隻恨自己笨嘴拙舌,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和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的。”秦宜寧低著頭,兩手緊緊的攥住了裙擺,聲音黯啞,“我不能哭,不能讓人看著我眼睛紅腫了,我在宮裏住,難道還委屈上了?這會給人留下把柄的。可是我,我不知道怎麽了,眼淚它自己就流出來了,我這是怎麽了……”

“王妃。”冰糖抽噎了一聲,一把抱住了秦宜寧,“王妃,您別委屈自己,想哭就哭吧,您才被冤枉了,哭一場又有什麽的?您心裏苦,奴婢都知道。”

寄雲也張開手臂抱住冰糖和秦宜寧,一邊哭一邊咒罵:“殺千刀的,早晚有一天我將那狗昏君千刀萬剮!”

秦宜寧閉上眼,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聲來,她的恨意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強烈。

這個世界,容不下善良和仁義。早年在大燕秦家經曆過那場血劫時她就已經明白。可是她卻依舊保持著一分天真……

秦宜寧甚至在後悔,如果當初她早早的就想辦法弄死李啟天,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然而她隻是個尋常的女子,這世界上也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此時的清心殿內,李啟天正黑沉著臉瞪著跪在麵前的黑衣人。

“朕是怎麽吩咐你的?嗯?你又是怎麽做事的?”

“聖上息怒,是臣無能。臣敢保證,尋到的道上的那些人都是極可靠的,臣也想不到秦大人和糧草等物都會突然不見了。”

“突然不見?”李啟天被氣笑了,“那雖然是天域關外,可也不是什麽鬼蜮陰森之地吧?毫無征兆,連人帶東西就都突然不見了?莫不是你尋的那些山賊又犯了老毛病,給朕來了個黑吃黑吧?!”

“聖上息怒。”黑衣人額頭貼地,抖若篩糠。

李啟天負手在黑衣人身周踱步,他雖想除掉秦槐遠,可犒軍帶去的東西卻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布匹糧食!

“朕讓你殺人,你告訴朕人不知道殺沒殺。非但任務沒有完成,連東西都給朕丟了!朕要你這樣的飯桶有何用!”李啟天越想越氣,狠狠一腳踹在男子肩頭。

黑衣人被踹的滾了一圈,趕忙爬起來重新跪的端正,叩頭道:“聖上息怒!”

“廢物!”

黑衣人連連磕頭。

李啟天閉上眼,雙手負在身後猛的揚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再閉上眼緩緩的吐出,像是吸了一口旱煙。

再開口時,李啟天已經非常冷靜。

“滾下去領罰吧。”

“是,多謝聖上不殺之恩!”黑衣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

李啟天的手緊握成拳,負手佇立在殿內緩緩閉上眼,憤怒之下紛亂的情緒漸漸沉澱,思路也逐漸清明。

秦槐遠和貨物一起消失了,留在原地的是護送隨軍的屍體,這能說明什麽?

有可能是他安排的人有問題,來了一出黑吃黑,連人帶東西都劫走了,之後還會有後續。

也有可能是韃靼人知道秦槐遠犒軍之事,命人前來劫掠,以報戰敗之仇。

但還有一種可能,秦槐遠帶著那一大筆犒軍的金銀與糧草投奔了韃靼,反叛出了朝廷!

李啟天身為帝王,對自己的地位和號召力還是有自信的。

他命人找的是一群江洋大盜,目的是殺掉秦槐遠,事成之後,這些人都會被收為己用,於他們來說等於是有了一個被承認的身份,小小匪徒卻能做了當今天子的手下,這是何等幸運?

李啟天不認為這些山賊會放棄行走在光明之下的機會。

如此一來,秦槐遠攜帶糧草財物潛逃就有最大的可能。

李啟天冷笑了一聲,緩步回到窗邊鋪設明黃坐褥的暖炕落座,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微冷的茶。

過了片刻道:“熊金水。”

一直站在角落毫無存在感的太監總管立即向前一步,行禮道:“奴婢在。”

“去一趟王府,告訴秦家,秦槐遠那老東西在天域關外被截殺,屍骨無存,讓他們家自己看著辦吧。”

“是。”熊金水並未立即離開。

依舊例,此時聖上應該還有安排,譬如追封什麽,或者獎賞什麽。

可以熊金水的老練圓滑,立即就看出李啟天並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

熊金水立即躬身退下。以免逗留過久被聖上遷怒。

到了外頭,熊金水才悄然鬆了一口氣。

看來秦家是徹底觸怒了天威,人死了竟然連個追封都沒有。如聖上這般不表態,不言明功績也不發落罪過的,這秦大人的喪事可怎麽辦?秦大人死了,到底算是為了朝廷殉職,還是因為自個兒的失誤丟了命啊?

熊金水鬧不清楚索性也就不去多想,隻依著李啟天的吩咐將方才的話告訴了秦家人。

秦二老爺和三老爺此時已是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的道:“這位公公,你的意思是說,我大哥,他殉職了?”

熊金水道:“秦大人辦差不利,丟了運送犒軍的金銀和糧草,殞命關外,屍骨無存,聖上讓告訴你們家一生,好歹秦大人也算是老臣。”

熊金水說罷,再不在秦家做停留,拱拱手便退下了。

二老爺和三姥爺呆若木雞的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現實又容不得他們不信。

“大哥他,真的,沒了?”

“這,這話可怎麽跟母親說啊。”

怎麽說?老太君的心裏秦槐遠可是心肝兒肉,無論老太君生多大的氣,或者做了多大的錯事,隻要有秦槐遠,都能讓老太君迅速的消氣,還能說服她做正確的選擇。

可如今,秦家的頂梁柱就這麽忽然沒了!

“二哥,聖上的意思是不是太微妙了?聽熊公公的意思,怎麽大哥的事,連因公殉職都不算,隱約還有要問罪的意思?”

三老爺麵色鐵青,已經想到朝中必定又所變故,“一定是有人暗中進讒言,如今聖上一定是在等著治大哥的罪了!”

“因公出行,遭遇山匪橫死在外屍骨無存,聖上一句體恤之言都沒有,還讓內侍暗示咱們大哥辦事不利,聖上這事做的……”

這究竟都是什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