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退路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退路

尉遲燕低著頭,花白的鬢發有幾縷垂下,眉心深深的川字即便他不皺眉時也極為明顯。

“離開京城,我們又能去哪?”

顧世雄咳嗽了好幾聲,年過九十的他早已氣力不濟,說起話來聲音很是虛弱。

“王爺,雖然在京城你還是鎮南王,可這個鎮南王到底有沒有實權,又有多濃的諷刺意味想必您比我還清楚。李啟天留著咱們,為的是炫耀他滅了大燕的豐功偉績,咱們賴以求生的依靠,不過是建立在李啟天的戲耍之上。

“眼下朝局變動,李啟天連番做出那等愚蠢之事,敗壞了自己的名聲,讓輿論倒向逄梟。依老朽愚見,將來這二人必有一爭,未來若繼續留在此處,王爺恐被波及,不如趁現在李啟天尚且未曾注意到這裏,悄然遁走,以後便是天高地闊了。”

“天高地闊?”尉遲燕苦笑著搖了搖頭,眼角的皺紋因他的苦笑而堆積更深,“你的意思是,出去後,做個平凡的農人?”

“若想平安度過一生,王爺做個平凡的農人是最好的選擇。將來買幾畝地,置辦些房產,再娶一方妻室,忘記過去,忘記自己的身世,就當一個沒有過去,隻有未來的人。”

屋內一片寂靜,尉遲燕眼中一片淚意朦朧,最後竟然哭著笑出了聲。

“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從父皇將那爛攤子交給我,之後我走的一切道路都是迫不得已。可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又憑什麽!憑什麽我要經受這樣的人生!”

顧世雄歎了口氣,拍了拍尉遲燕顫抖的肩頭,“時也命也,王爺這一生享受過榮華富貴,也經曆過滅國之痛,若能徹底放開,往後的人生平淡安寧,也不算一件壞事。”

尉遲燕抬起頭,透過淚霧看著顧世雄。

顧世雄鼓勵的對他點了下頭。

“……好,便依您所說。咱們找個時間,想法子逃出去吧。”

顧世雄欣慰的點頭,“老朽這一生,輔佐三代帝王,如今若能護您平平安安,遠離災禍,也算是對得起祖宗了。”

“若無您幫襯,我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尉遲燕搖搖頭歎息道,“我從前崢嶸之心不減,自己卻沒本事,平白的給您添堵。如今一切都如同過眼雲煙,我才如大夢初醒。這天下,早已是別人的天下。而我若能了此殘生,也算是造化了。”

“您嚴重了。到底是老臣無用……”

“老恩師!”

尉遲燕與顧世雄都心酸不已,抱頭痛哭起來。

隔日,鎮南王府長史發現了尉遲燕與顧世雄失蹤,急忙將消息稟給了李啟天。

李啟天得知後隻沉默一瞬,隨口吩咐了一句:“去追。”便沒了下文。在他眼中,尉遲燕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已經無關緊要,這麽一個毫無建樹的亡國之君,他留他性命就是為了玩罷了,丟了便丟了,隻當走失了一隻哈巴狗,也沒什麽大不了。

要緊是眼下北疆的戰事和逄梟的態度。

在眾人麵前,李啟天表現出的憤怒與他心中的忐忑成正比。逄梟此時已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又手握重兵,李啟天自己也上過戰場,最是清楚一同在沙場上廝殺時兼顧的同袍之情,客觀的說,逄梟又的確是一個容易引人追隨的人,幾個條件相加 ,李啟天真的很擔心前線逄梟會一呼百應,不去收拾韃靼,轉身就直接打上京城。

到時候,他又該用什麽去抵抗?

李啟天知道自己並無與逄梟一戰之力。

眼下,他甚至隻能祈求韃靼和陸衡強勢一些,與逄梟多消耗一些。他隱約覺得,己方此番能勝。但若能夠消耗掉更多的兵力,逄梟回頭想再上京城鬧什麽幺蛾子,不就該掂量掂量了?

秦宜寧將天機子的訃文直送到軍營,穆靜湖得知後簡直震驚的不能自已。

“不會的,師父說過,她能活到快一百二,如今怎麽可能就這麽去了!”

逄梟抿著唇,愧疚的拍了拍穆靜湖的肩頭,“對不住,木頭。是我太過自私,將你調在我身邊,若是我不帶著你來此處,你專心留在你師父跟前,她就不會死了。”

穆靜湖搖頭,依然是目光呆滯的模樣:“這件事不與你相幹,我來保護你,一是我的意思,二則也是師父的意思。她是希望我跟在你跟前的,隻是我沒想到……”

“可仙姑是為了救宜姐兒而死,對不住,真的很對不住。”

對於天機子的身亡,逄梟心中的波瀾不大,但他與穆靜湖是至交好友,又知道當年天機子的師尊收穆靜湖為徒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天機子,如今穆靜湖為了保護他而不再天機子身邊,天機子又是為了救秦宜寧而中箭,傷勢不治而亡,逄梟的心裏覺得十分愧疚。

穆靜湖呆愣了兩天,才逐漸接受了事實。

因為天機門的人與秋飛珊都給他來了信,一封是說天機子的遺體已經在天機門下葬,另一封則是安慰和告白。

秋飛珊依舊時常寫信與穆靜湖訴衷腸,穆靜湖的心思早就有所動搖。如今乍然得知天機子去世的消息,心思最是脆弱的時候,秋飛珊的來信多少讓他心裏好受了一些,對秋飛珊的排斥也就不那麽強烈了。

與韃靼的戰事已進展到白熱化,三月初,逄梟與季澤宇帥大軍壓境,直將思勤與陸衡的人兵馬逼退至無人區沙漠跟前。

陸衡望著滿眼的黃沙,心思早已飛了很遠。

當日他與秦宜寧被思勤所綁,就曾經被逼穿越過這一片無人區沙漠。如今回想當日,一幕幕還仿佛就在眼前。當時的秦宜寧敬重他,信任他,而如今,他成了叛國的奸賊,秦宜寧的丈夫成了剿滅奸賊是的先鋒。

他這一輩子,或許都與秦宜寧無緣了。

“在想什麽?”思勤從營帳中出來,見陸衡呆站在沙漠旁,眼神之中便有懷疑一閃而逝。

陸衡回頭,就見思勤一身黑色皮裘,頭發編成小辮在頭頂束成一束,行軍之中頗有幾分狼狽,不由得勾起了唇角:“沒想什麽,隻是在想,可汗可有法子解此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