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凰途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凰途

雪落在領口和肩頭,在逄梟的黑貂絨大氅撒了一層,廊下高懸的宮燈一照,更顯出幾分晶瑩。

逄梟負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拳,心頭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了一把,又狠狠的用指甲戳了幾下似的。

他剛才回來,原本想吩咐人通傳,廊前垂首服侍的大宮女低聲告訴,說王妃與兩位身邊人有體己話說。

逄梟見那大宮女臉上通紅,眼角眉梢都有幾分春情,心裏不喜歡,但也並未立即表態,就想著等秦宜寧和寄雲、冰糖他們說完了話在進去。

誰料想,他過人的五感讓他將內殿隱約的說話聲和抽泣聲都聽了個清楚。

他這才恍然意識到,秦宜寧來到這個宮裏,不是享榮華富貴來的,而是進入了一個黃金打造的牢籠!

宮裏的生活如何,逄梟再知道不過了,何況在這個宮牆內,秦宜寧被李啟天當做牲畜一般關押過,不給吃喝差一點就餓死,還在坤寧宮和慈安宮被為難過。

硬是讓她住進這麽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往後還可能麵對著三宮六院,要費心去經營這個後宮,又要做寬厚大度的皇後,遵守著那些規則,再想念丈夫,都不能逾越半分,否則就會被天下人恥笑。

這樣的榮華富貴,別人期待,可秦宜寧或許真的不想要。

逄梟的心裏一陣陣發堵,又一陣陣恐慌。他是真的忙昏了頭,沒有在意到這些細節,竟讓她和兩個婢女抱頭痛哭。

宮人們沒聽清裏麵的對話,但是方才阻攔逄梟的那個卻是心思敏銳之人,今日忠順親王妃入宮開始便興致不高,王妃帶來的兩個貼身侍女也都謹小慎微,她便多了幾分小心思。

如今見逄梟麵色冷硬的站在門口,渾身緊繃的仿佛見堅硬的石頭,到底是久經沙場的人,身上的殺氣和眼中的銳意讓人無法忽視,宮門前的內侍與宮女們都已被懾的低垂著頭不敢動彈。

半晌,逄梟低頭看了看那回話的宮女。

“你叫什麽?”

宮女一愣,隨即大喜:“回王爺,奴婢春瑤。”

“嗯。著人記著,春瑤心術不正,意圖挑撥主子,立即放逐出宮,永不錄用。”

春瑤大驚失色,“王爺!王爺!奴婢冤枉啊!”

“冤枉?你的欲|望眼裏都寫著,當本王是瞎子?坤寧宮不用如此心術不正之人,你們也記著。”逄梟一轉身,看著身側所有宮人,“這宮裏,到底誰為主,誰為仆,若再有半分今日這樣妄想的,可就不是逐出宮門這麽簡單了。”

“是!”眾人齊齊應生。

門外的嘈雜已經驚動了寢殿的三人。秦宜寧披了件小襖,與冰糖寄雲快步出來,正瞧見逄梟推門而入,加竹暖簾放下的一瞬間,正看到有個宮女被人捂著嘴拖走的身影。

逄梟進了門就將大氅脫了隨手交給寄雲,搓著手笑道:“你打算睡了?”還用指頭輕佻的撩了一下秦宜寧滑落肩頭的長發。

秦宜寧笑道:“我還以為你今夜會很忙,況且依著規矩,你也不該……”

“哪有那麽多規矩。”大手將人一攬就往寢殿去,“以後我都回來睡,你記得給我留門。”

秦宜寧驚訝的抬頭看他:“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明天我就是皇帝了,天下我最大,我說晚上我要在坤寧宮睡,誰敢說半個不字?”

“你……言官禦史到時……”

“怕他們個鳥!”秦宜寧那眼睛紅紅的模樣,看的逄梟心都揪著,剛打完仗,與兵痞們習慣性的罵罵咧咧這下也帶了出來,“誰敢指手畫腳,老子讓虎賁軍直接滅了去!正好弟兄們可還都整裝待發呢!”

秦宜寧聽的一時無語,可心裏卻突然就敞亮起來。不論逄梟是否會充實後宮,眼下他的態度,讓她的心裏喜歡。

“別鬧了。這皇位本來就會受人非議,你若再特立獨行,怕往後叫人不服氣。”

“不服氣?老子帶兵揍死他!”逄梟坐在拔步床沿,將秦宜寧的手腕一拉。

秦宜寧猝不及防被拉的轉了個身,長發飛揚,坐在他腿上。

寄雲和冰糖趕忙都退了出去。

秦宜寧紅著臉掙了掙,半點沒掙脫。

逄梟摟著秦宜寧的腰,這些日兩人都沒親熱過,如今軟玉溫香在懷,自然有些躁動,他大手摟著她,笑著道:“別亂動,明兒還得早起,我怕一折騰就半夜不能睡,到時眼圈發黑,叫人看著我不勇武。”

秦宜寧小心的挪了挪坐的位置,避開了他一些,又是臉紅又是無奈的道:“好了別鬧了,既知道要早起,你還胡鬧?”

逄梟的角度,秦宜寧白皙的精致的耳廓和耳垂,以及修長白皙的脖頸,都柔軟的像是剛剛落下的雪,讓他忍不住就想品嚐。可他方才說的也是大實話,真怕一發不可收拾耽誤了明日正經事。

逄梟無奈的站起身,捏了她的小屁股一把,“好了,不鬧,我洗把臉咱們就快睡吧,明兒一大早就要禪位大典,辰時天色大亮後還有封後大典。你的禮服我早叫人趕製了,和頭麵明兒就能送來,你到時好生打扮,叫他們見識見識什麽叫傾國傾城,免得那些人動歪心思,老想把自家女兒塞過來,切,他們也好意思!”

逄梟留下一句就一遍脫外袍一遍去淨房。

秦宜寧站在原地愣了愣,他方才那最後一句話,讓秦宜寧心裏生出了幾分希望。

二人相擁而眠,秦宜寧這夜睡的又溫暖又踏實,整個人縮在逄梟懷裏,雙腳塞進他小腿之間,就連最容易冷的雙腳也不冷了。

逄梟早早的起身,舍不得驚動了秦宜寧,躡手躡腳的抱著衣裳去淨房熟悉打扮,匆匆的往前朝去。

秦宜寧睡到卯時三刻才被寄雲和冰糖叫醒。二人一掃昨日的頹唐,帶著宮裏擅長梳頭和梳妝的宮女來服侍秦宜寧。

秦宜寧的長發被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頭上帶了金絲鬏髻,牡丹挑心固定了鬏髻,隨後便是金鳳發冠,左右並排斜插三對鳳口銜珠的金流蘇,耳上同樣精巧的耳墜子。

妝容也少見的穠麗,配上剪裁合身的鳳袍,就連梳妝的宮女都看著的呆了神。

“王妃成婚那天都沒有今兒這般……這般……”冰糖著實選不出一句合適的形容,從前不是不美的,可是今日的秦宜寧周身上下的氣勢卻是從前不曾有的。

秦宜寧笑了笑,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抿了抿春,紅唇烈烈,更顯肌膚雪白。

宮女為她眉心裝飾了正紅的花鈿,那精巧的三瓣雀翎形狀小巧別致,英氣之餘便是令人酥骨的嫵媚。

門外的宮人早已等候多時,肩轝準備妥當。

秦宜寧外照著正紅遍地金鬥篷出了門,踏著已清掃幹淨的地磚坐上肩轝。內侍與宮人們沒有一人敢逾越的多看一眼,昨日半夜坤寧宮被趕走那宮女據說就是背後搬弄是非想挑撥帝後關係,他們到現在想想還覺得又可怕又不可思議。

秦宜寧一行來到奉天殿前時,禪讓大典已經結束,廣場上文武百官林立,凜冽的被封吹過,冷的人徹骨的寒,卻無一人亂動,旌旗招展,華蓋也翻湧出片片金色的浪。

從奉天殿向禦階之上,紅毯延綿進一片金光,仿佛在昭示著她的前途也是一片紅火和光明。

隨著禮官高聲唱和,立即便有宮人上前來,恭敬的示意秦宜寧可以上前。

秦宜寧舉步前行,描繪金鳳展翅的袍擺曳在大紅地毯之上,身後的女官、宮人等高舉華蓋,長長的儀仗跟隨在後。

便有中官特有的聲音底氣十足的宣讀了皇後多年來陪伴在帝王身側,賑災,扶貧、救濟百姓,征伐韃靼時籌措糧草,幾經生死依舊不離不棄的經曆。

逄梟一身正紅雲紋十二章袞服,頭戴烏紗翼善冠,更顯得他麵若冠玉,龍章鳳姿。

誰也想不到,在秦宜寧逐漸走進時,他站起身,緩步走下禦階。

文武百官見狀,不由驚訝。

秦宜寧抬頭看著禦階之上走向自己的男人,也有些無意外。

在武官之首的季澤宇、虎子以及逄梟身邊的個副將,和文官之首的謝嶽、徐渭之等謀士,此時也都驚愕的微微睜大了眼。

逄梟站在秦宜寧身前,伸出一隻手,笑了笑。

秦宜寧有些猶豫。

逄梟此舉,怕是不合規矩吧?

逄梟卻像是知道秦宜寧的顧慮似的,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引著她走向禦階之上,在旁人看來,新帝此舉,就像是怕皇後不肯答應會逃跑一樣,引得大臣們都一陣啞然,更有那跟逄梟軍中混熟了的武將們笑了起來。

秦宜寧紅著臉站在逄梟麵前,逄梟也低頭看著她,從身側接過大太監劉安輔遞上的冊封詔書交給宣讀的太監。

秦宜寧依禮便要雙膝跪地,可剛一動作,立即就被逄梟攙住了雙臂。

這時,內監已經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秦氏女宜寧,乃一代名臣秦槐遠之女,毓出名門,祥鍾戚裏,淑範素著,鞠育眾子,孝敬性成……命以冊寶,立為皇後,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