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駙馬

第1097章 父與子

第1097章 父與子

入夜後,軍營裏十分的安靜。除了往來巡邏的士兵和火把的獵獵作響,再無其他動靜。

薛麟玉躺在行軍榻上,咬著牙絲絲吸涼氣,忍住不出聲。受了刑的傷瘡處剛剛上了藥,奇癢奇痛,讓他十分難受。秦破虜躺在離他不到三尺遠的另一張榻上,也是同樣的造型和表情。

兩人對看一眼,忍不住都嘿嘿傻笑起來。一邊笑又一邊呲牙咧齒的吸涼氣。

“誰?站住!”

驀然帳外傳來一聲厲喝,是守帳的小卒。

“是我。你先退下。”

聽到這個聲音,薛麟玉和秦破虜都同時心頭一凜——薛楚玉來了!

“將軍,這……”小卒有點為難,“軍令森嚴,小人正在值哨。”

“本將親自替你站哨便是,並不犯了軍令。休再多言,且先退下。”

“是!”

薛麟玉與秦破虜同時變了表情——還有誰,能讓薛楚玉站崗?!

果然,薛紹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兩個小子急忙要爬下榻來行禮,薛紹揮了一下手,“趴著別動。”

於是他們又都乖乖的趴了回去,像是執行某個嚴格的軍令一樣,一動都不敢動。

薛紹先是走到了秦破虜的身邊,揭開了搭在他背臀上的藥布看了一眼,的確隻是一些皮肉之傷,並未傷筋動骨。

“看來沒個十天半月,你是不能騎馬了。”薛紹故意說道。

秦破虜急忙叫道:“能、能!能騎!”

“能個屁!”薛紹對著他的屁股扇了一巴掌。

“啊!!”秦破虜猝不及防慘叫了一聲。

薛麟玉把臉埋進了被褥裏,狠狠的忍著不笑出聲來。

薛紹反手也給了薛麟玉一巴掌,他脖子一揚叫得比秦破虜還慘。

秦破虜嘿嘿直笑。

“軍棍打得太輕了,這是我本人親自給你們上的刑。”薛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說道:“任務失敗,袍澤慘死。你們一個當了逃兵一個當了俘虜。現在,居然還有臉笑得出來?”

兩個小子都不敢笑了,低耷著頭,表情都黯淡了下來。

“對於軍人來說,比這更加恥辱的事情隻有一件。”薛紹說道,“那就是,居然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奇恥大辱!”

兩個小子都從榻上爬了下來,跪在了地上,一聲不吭。

“都起來。我不需要你們向我認錯,治罪施刑也並非是目的所在。”薛紹道,“我隻希望你們懂得,何謂榮辱。”

“是……”兩個小子輕輕的應了一聲,慢慢站了起來。

薛紹看著他們,凝眉正色並不說話。秦破虜很識相,主動回避走出了帳蓬。

這下隻剩父子二人了。

薛紹看著眼前這個繼承了自己血脈的半大小子,鬥然想起,自己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和他單獨相處,也沒有和他像一對真正的父子那樣,說說話了。

“來,坐下。”薛紹喚了一聲,自己先在軍榻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薛麟玉猶豫了一下,規規矩矩的跪坐在了榻上。

薛紹鬥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在兒子的心目當中似乎有點“威嚴”過盛了。雖然自己並沒有打罵孩子的壞毛病,也很少在家裏擺出那種封建大家長的臭架子,但是這一局麵還是不可避免的形成了。

有什麽辦法呢?——薛紹自嘲的想著,曾經我還有過一個“人屠”的雅號。

“在漠北,你都見到了一些什麽人,遇到了一些什麽事?”薛紹主動問道。

“很多人。很多事……”薛麟玉的思緒一下被勾起,仿佛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又無從說起。

“說重點。”薛紹提醒他。

薛麟玉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說道:“突厥的聖母可敦艾顏,私下跟我說了一些話,似乎特別重要。”

“什麽話?”

薛麟玉說道:“那是在我被放回的前幾天,她仿佛早就預料到我會被釋放。於是她說,等我回到父親身邊的時候,記得一定要告訴父親大人……”

“什麽?”

薛麟玉抬起頭來,非常認真的說道:“小心腹背受敵,暾欲穀早與契丹族的孫萬榮有了密謀!”

“果然……!”薛紹再道,“還有呢?”

“父親早有預料?!”薛麟玉挺驚訝。

“你隻管繼續說。”

薛麟玉點了點頭,再道:“她說,暾欲穀一直死死抓住兵權不放,對誰都不會徹底的信任。他尤其對父親大人的千裏奔襲的奇戰之法深為忌憚,因此這樣的伎倆對暾欲穀不會再有作用。無論何時,牙帳一定都會有重兵把守。突厥的主力大軍,永遠都會跟隨在暾欲穀的左右。”

“還有嗎?”

“還有就是……”薛麟玉猶豫了一下,說道:“她提醒父親大人,莫要忘了當年的迦風古道之約。為了這個約定,她已經賠進了自己一生當中,所有最好的年華。她不希望,再賠進她兒子的一生。”

“……”薛紹鬥然陷入了沉默。

“父親,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薛麟玉小心翼翼。

“問。”

“那個克拉庫斯……”

“他應該就是你的異母兄弟。”薛紹說道。

薛麟玉仍有點疑惑,“應該?”

“到現在為止,那畢竟隻是艾顏的一麵之辭。”薛紹說道,“你就能確定,那是事實?”

“我……”薛麟玉猶豫了一下,點頭,“應該能。”

“憑什麽?”

薛麟玉說道:“他的麵相,和父親大人極為相似,和孩兒也有些相似。還有他給我的感覺,有時也會有父親的一些影子在。”

“哪些方麵?”

“性格。”薛麟玉道,“他十分的灑脫充滿了靈氣,還有一股父親大人指揮千軍萬馬之時,才會展現出來的那種飛揚的自信和無邊的霸氣!……這些,都是孩兒身上所缺少的。”

薛紹笑了一笑,“聽你口氣,你是覺得自己大不如他了?”

“確有此感。”薛麟玉點頭。

薛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這樣的感覺,他一定也會有。”

“為何?”薛麟玉挺驚訝。

“相信我,以後你會知道,他在哪些方麵大不如你。”薛紹說道,“現在,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去證明這一點。”

薛麟玉的眼睛都亮了,“父親,盡管下令!”

“我無法給你明確的指令。”薛紹說道,“我隻能說,讓你相機行事。”

“哦?”

“來,待我細細說給你聽……”

一個時辰以後。

在外麵站崗的薛楚玉都快有些昏昏欲睡時,薛紹總算是出來了。

薛紹看著他就好笑,“堂堂的大將軍當起了哨卒,挺過癮吧?”

薛楚玉笑了一笑,說道:“看來你和世子談得挺好?”

“還行。”

二人邊走邊說,聲音都挺小。

薛紹道:“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小子真的已經長大了。他不再是我印象當中那一個仗著有他母親寵溺,而成天鬧得家裏雞飛狗跳的傻小子了。”

“這可真是好事!”薛楚玉笑了起來,“咱們薛氏大族,算是後繼有人了!”

“別高興太早。他畢竟還年輕,需要經曆很多的磨練。”薛紹說道,“誰叫他生來就已注定,必須肩負與眾不同的重任呢?”

“依我看,世子能夠勝任。”薛楚玉十分篤定的樣子。

薛紹眨了眨眼睛,突然問道:“在你看來,薛麟玉和克拉庫斯,這兩個小子孰優孰劣?”

“這個嘛……”薛楚玉思索了一陣,說道:“各有所長,無可攀比。”

“你隻是怕得罪人吧?”薛紹笑道,“那你就用一句最簡單的話,說一說他們兩個在你印象當中的不同之處。”

這可難倒了薛楚玉。他琢磨了好一陣,才說道:“依愚見,克拉庫斯可為三軍之主將,一方之諸侯。”

薛紹覺得很有意思,追問,“麟玉呢?”

“世子……”薛楚玉麵露難色,“我真的一時難於形容。”

薛紹反正是抱著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心態,笑道:“如果我非要逼著你說呢?”

薛楚玉卻是異常的嚴肅,低聲的,認真的說道:“出將入相,乃至……為王!”

薛紹瞬間沒了嬉皮的心思,正色道:“別亂說!”

“我沒亂說。”薛楚玉認真道,“我始終感覺,世子比你我二人更加適合鼎立於朝堂之上。像楚玉這般軍旅伍夫,充其量不過開疆拓土掛帥封侯。麟玉這樣的人,才真是為治繕天下而生。”

薛紹沉默了一陣,說道:“你說得沒錯。我這樣的性格,其實一點都不適合混跡於朝堂之上。對我而言,朝堂簡直就是一座牢獄。我憎恨那裏的爾虞我詐,厭惡那些勾心鬥角。還有那些紛亂龐雜的政務與人事,總令我心煩意亂疲憊不堪。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加喜歡軍旅之中的大刀烈馬,快意恩仇。”

“這一點,克拉庫斯和你很像。”薛楚玉說道,“但是世子,他除了繼承你的睿智與才華,性格方麵恐怕更多的是受到了他的母親,太平公主殿下的影響。”

薛紹心頭一亮,對啊!從小到大,麟玉和太平相處的日子至少占了九成以上,時常出入宮庭,與武則天這樣的人接觸也是極多。他是繼承了我的血緣,但性格恐怕更像他的母親!——難怪我總感覺,麟玉就是一個天生的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