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駙馬

第1114章 那片海

第1114章 那片海

突厥人向來不太擅長攻城,何況是大雨泥濘的天氣,更何況是麵對磧口這種用水泥鑄成的空前雄偉的城關。再加上倉促而來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攻城重武器,多更的隻能采用簡陋的雲梯,不怕死的往上攻殺。大量的人馬,隻是充當了外圍和後補,把磧口城關圍了個水泄不通。放眼看去有如層層海濤,連綿而不絕。

突厥兵沒有想到,在他們這樣的重重包圍之下,周軍還敢開城出兵。更沒想到的是,殺出來的兵馬隻有區區數千騎。

更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數千騎的衝擊力之強,讓他們的攻城之勢瞬間陷入了崩塌。

城頭上的周軍將士們守城壓力大減,但更加心驚膽戰。在茫茫的人頭與刀槍構成的海洋怒濤之中,他們死死盯著薛楚玉那一彪人馬,大旗招展迎風飛揚。薛楚玉一騎當先,他就如同乘風破浪的明輪戰艦,在突厥人的軍陣之中所向披靡,一往無前。

三千跳蕩,勢如破竹!

周軍將士們深受鼓舞,激動萬分。

“玉冠將軍,天下無雙!”

“中原百萬男兒,鑄此三千精銳!”

“擂鼓!”

“放箭!”

“殺啊!!”

士氣大漲!

跳蕩軍目標很明確,直指戰鬥最激烈的核心地帶,要救薛紹。

此時的薛紹,可謂陷入了真正之絕境。一軍人馬一萬兩千五百人,說起來是很多,但是麵對突厥的十萬大軍,就顯得有些勢單力薄了。雖然這一軍人馬始終保持了嚴整的陣型,任憑敵軍再如何衝殺剿奪也沒有亂陣,但就像是群蟻蝕象,周軍在被敵人一層一層的剝去,殺到現在已經隻剩不到一半的人馬。

薛紹早已經沒有了一個人形,披風早被撕碎扔走,身上的鎧甲處處殘缺,明光甲的兩塊護心鏡和頭上的兜鍪至少插了十幾個箭頭,沒有硬甲護衛的雙臂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不知道受過了幾許刀傷。

整個人,就如同剛剛從血池裏走出來的一樣,再也見不到一絲人樣的皮膚。

削鐵如泥的千牛刀和太一刀,已經變成了兩把血刃,缺口累累。

身後的旗令官死了數十人,那一麵薛字大旗幾乎快要被撕破了碎布條,仍在倔強的迎風亂舞。

薛紹仍在揮動雙刀,不斷的砍殺。什麽傷痛,什麽勝負,什麽天下大勢王朝興衰甚至家人親朋,此刻都被他拋到了腦後。他心中隻剩下唯一的信念“必須有人,把我的人頭帶回城中!”

牛奔率領麾下可憐的百餘騎殺來的時候,薛紹隻是看了他一眼,心中默念了一聲,“好兄弟,你來了。”

黃泉路上有這個傻大個為伴,不寂寞。

看到身後薛楚玉帶著跳蕩軍殺進陣來,薛紹不禁悲憤大起,都顧不上砍殺身邊的敵人,對著薛楚玉就跑了過來,發出了宛如魔神的怒吼

“混帳東西,竟敢抗我軍令!”

要不是部曲近衛死戰殺退他身邊的幾騎突厥人,薛紹人頭就此搬家。

“薛帥,快請上馬!”部曲牽來了渾身浴血的火耳寶馬。

“玉冠將軍破陣前來,專救主帥!”

“薛

帥,快上馬!”

“我等死戰殿後,薛帥上馬!”

身邊跪倒了一片部曲。一輪突厥人衝殺而來,居然有跪地的人被削走了一半頭臚。

“起來,殺敵!!”薛紹聲嘶力竭的怒吼。

“薛帥不上馬,我等寧死不起!”

薛楚玉一騎如電已到跟前,方天畫戟上,還掛著半片頭臚和突厥人的辮發。

“二哥,你不能死!”薛楚玉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大聲大氣對薛紹說話,他幾乎是在怒吼,“黑沙無主帥,不過是全軍覆沒;我等失兄長,不過黃泉路上結伴走一遭。但是大周王朝,中原之天下,絕對不能沒有薛紹!”

“求薛帥上馬,突圍而出!”眾部曲一並哭求。

這時,在前麵不遠處浴血死戰的牛奔大聲起道:“臉白的,快走哇!”

眾人扭頭一看,牛奔幾乎已經變成了一隻刺蝟,渾身上下插滿了箭。十幾名突厥士兵已經把長槍刺入了他的身體,這麽多槍竿將他的身體都頂了起來,龐大的身體離開了馬鞍,然後所有長槍一並抽去,將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落地之後,無數柄突厥彎刀如同雪片一樣,對著牛奔刷刷砍落。

牛奔半邊臉埋在泥水血水之中,咧開嘴“嗬嗬”的傻笑了兩聲,“石小媚,你這個臭婆娘……”

這是他的遺言。

就這一瞬間,薛紹的腦海裏幾乎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春天下午,看到一個像野牛一樣強壯的蠻橫的家夥,不講道理的擠進了應募從軍的隊伍中,咧著一張大嘴,傻不兮兮的對自己說道:“喂,臉白的,俺覺得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你能弄點吃的來嗎?”

就這一恍惚之間,薛楚玉一手就將薛紹提上了馬,嘶聲怒吼,“撤!”

“兄弟們,死戰殿後!”部曲們全都站了起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之聲,殺向了突厥人。

“臉白的……”薛紹騎在馬上,嗬嗬的傻笑著。

遠處的山坡上,暾欲穀眼睜睜看著三千跳蕩殺入戰陣,又突出戰陣。十萬人,竟無可奈何。

磧口城門再次關閉的那一刻,暾欲穀感覺自己心中的某扇門,也關閉了。

在他身後站著的,是已經與他離心離德的可汗,和想要將他撕成碎片的艾顏。

“仗打贏了。”

“我卻輸了……”

這是暾欲穀心中僅剩的念頭。

“鳴金,收兵。”

在可汗與艾顏的跪求之下始終沒有說出來的四個字,此刻被暾欲穀輕飄飄的扔下。然後,他獨自一人默默的走了。

默棘連和艾顏目前送他離開,都沉默無語。

眼前這一切,哪隻是“勝負”二字可堪形容?

每個人的心裏,都百感夾雜。

此時的薛紹,也已經站在了磧口的城關之上。他就像是一個血人,雙眼之中噴出的也是血光,靜靜的看著城下的突厥兵,像江海退潮一樣湧湧而去。

所有人都請薛帥下去治傷,可他仍舊站在這裏,前所未有的的固執和沉默。

於是大家隻好找來了張

成和吳遠。他們一左一右的正在用小刀切割薛紹身上殘破的鎧甲和戰袍,用鉗子夾出深埋在骨肉之中的箭頭,用金針和羊腸線縫合那些翻白見骨的傷口。

沒有麻藥,他甚至沒有喝一口酒。

薛紹就這樣近似麻木的站著絲毫不動,眼皮都沒有跳過一下。他的雙眼,有如失神,有如空洞,隻在最深之處,說著故事,寫著溫柔。

他在看著那片洶湧人海之中,牛奔的屍體,可能落著的那一片海。

“喂,臉白的,俺覺得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你能弄點吃的來嗎?”

……

察伏川,三騎飛掣而來。

從踏入這個山穀中的第一天起,薛麟玉就沒有停止過派譴斥侯,打聽四麵八方的消息。後來他漸漸明白,他父親為何派他到這裏來了。

察伏川這個地方雖然荒辟之極了無人煙,但絕對是“四通八達”。從這裏發兵,既可以直搗突厥的於都今山牙帳,又可以直抵周軍的磧口要塞,同時還能直插奚族的後背,更能越過渺無人煙的荒漠,直接出現在契丹族地的後背!

簡而言之,察伏川就是漠北的一塊,被人忽視了的兵家要地。

前不久,暾欲穀派了一支軍隊尾隨薛麟玉而來,將他們封堵在山穀裏很長時間。但在前不久他們撤走了。薛麟玉後來探知,這支人馬直接撤回了於都今山,然後突厥的整個牙帳發生了大遷徙,數十萬人拔寨起營離開了於都今山

此舉,不是一般的反常。

看著前方奔來的三騎斥侯,薛麟玉心想:他們應該能告訴我,突厥因何如此反常。

“報少將軍!”

斥侯滾鞍下馬,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在恨河,突厥大軍發動突襲,薛楚玉所部十萬大軍戰敗!”

三名斥侯,帶回的都是這同一消息。

此言一出,薛麟玉驚呆。他身邊的秦破虜驚呆,就連獨孤諱之和沙吒忠義這樣的老將,也驚呆了!

薛楚玉何許人?

十萬大軍,戰敗?!

簡直難以想像!

薛麟玉呆滯了片刻,喃喃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我父親自帶兵以來,所遇第一敗!”

“少將軍!”

獨孤諱之和沙吒忠義不愧老將,上前道

“當務之急,是做出應變!”

“前方戰敗,我們總不能一直窩在這裏埋屍首!”

這時李大走到了薛麟玉的麵前,“少將軍,雖然死在這裏的都是我的族人,但是薛帥派我跟著你來走這一趟,可不真是為了埋屍首。現在我也希望你能帶我們殺回去,助你父親一臂之力。他現在,一定特別需要一支人馬從身後夾擊暾欲穀。”

獨孤諱之道:“或者我們可以奇兵殺出破他牙帳!”

“對,此計甚妙!”

一時間,眾人七嘴八舌吵成了一片,各種計策各種謀劃混雜著憤怒、屈辱和死戰的熱血,井噴而出。

薛麟玉靜靜的看著他們,伸手入懷將一枚鴿蛋大的蠟丸握在手心裏,沉聲說道:“你們講的這些,我全都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