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海

第204章?西三局

第204章?西三局

老人隻是說了一句話,卻不再接著說,隻是看向了西方。

李河川心中對老者十分尊敬,見他不說,也就沒有主動問,目光也轉向了他所看的位置。

過了一會兒,老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小李,知道我年輕的時候在哪工作嗎?”

李河川努力回憶了一下,記得參加黨員培訓班時似乎有教材提起過,最終記得了,便說道:“甘省石縣葛家河村?”

“嗬嗬,沒想到你還能記得。不是專門查資料了吧?”老人微笑著問道。

李河川撓了撓頭,說道:“那倒沒有,隻是記得看過一篇資料,然後葛家河那一條巨大的河兩岸幾乎都是垂直的懸崖,所以記憶深刻。”

老人繼續前行,慢慢地說道:“當年我獨身一人,當知青,去了葛家河,在那裏一待就是五年。後來我離開了那裏,去了縣裏、市裏、省裏,最後到了中央,可這些年,我一直割舍不下那裏。幾十年過去了,那裏像是被時間凍住了,荒涼、破敗,沒有生機。”

“葛家河地處荒漠邊緣,風沙侵蝕下,的確不適合居住了。”李河川客觀判斷道。

“對我來說,每一寸土地都是珍貴的。因為氣候變化,還有人類活動,導致了荒漠化,壓縮了人類生存空間,這是人的錯誤,不是大自然的事情。”老人歎了一口氣說道,“葛家河的河流早就沒水了,大量的水因為荒漠化的原因,消失了。而且,甘省、青省、疆省,三省交接,早年因為開發貧瘠的煤炭資源,大量的勞動力集中在那裏,後來隨著煤炭枯竭,居住在那裏的人卻老了,沒法離開那裏,和葛家河一樣,成為我的一個心病。工業發展抽取了三省的年輕勞動力,卻隨著項目枯竭,勞動力返貧。”

“您說的這是西三局?”李河川記得行業有資料將這三省交接處定義為西三局,是因為三家規格較高的礦務局集中在那裏,開發煤礦。

“嗬嗬,很久沒聽人說這三個字了。”老人臉上是落寞的表情,“其實,西三局是當年我主持的項目,後來這也成為我的一個汙點。我發展了經濟,卻犧牲了一代人,從這一點上講,我是失敗的。現在到了高位,身邊的人沒人敢提西三局的事情,大概是怕我責怪他們吧?其實,和他們有什麽關係,都是我犯的錯。”

李河川連忙說道:“領導,其實我知道,當年成立西三局時,我國的工業水平還相當低,開采煤礦其實靠的是人力,西三局又是當年比較好開采的大型煤礦,有力支援了我國經濟建設呢。至於西三局現在的困境,其實是曆史遺留問題。”

“話雖然這麽說,但畢竟當初我沒考慮周全,如果給他們留一條退路,想必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麵。說實話,我真的想讓西三局的後備從那裏搬出來,可是去年的時候,我回到那裏,那些人卻在努力和荒漠作鬥爭,安土重遷的他們,不願意搬遷啊。”老人歎了一口氣,說道,“扶貧不是不行,可是麵對不毛之地,就是經濟專家也找不到可以造血的方法,而且多少人盯著扶貧呢,我不可能直接發錢,那樣的話,西南貧困地區的工作怎麽去做?感情上,我想讓老鄉富起來,可理性上,卻無奈地告訴我自己,真的沒有辦法。”

李河川腦海中呈現出一個畫麵,身材佝僂的一群人,正在沙漠的邊緣種上沙棘,用本就不多的水澆灌固沙草,而他們身後百十米的地方,就是一棟棟破落的房子。

西三局,這個曆史的產物,終究會被沙漠覆蓋嗎?

曾經的輝煌,大半軍人的後代,在父輩們為祖國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後,卻要麵對故土被沙漠吞噬的結局?

“5萬人的規模。”老人歎了一口氣,“我貴為高層領導,卻解決不了5萬人的生計。”

“您得為全局考慮。”李河川理解老人的想法,知道其實他也沒有辦法。

“走吧。”李河川聽到老人說的話,便陪同他轉過了身子,朝礦海煤製油大門走去。

陽光正溫暖,照在老人身上,李河川甚至看到他鬢角發白的頭發。

原來電視上看到的都是光鮮的一麵,定型的分頭、烏黑的頭發、光潔的皮膚,老年斑也沒有大麵積的,那一定是做過化妝的。

而如今,他隻是一個老人。

李河川忍不住說道:“領導,我……”

“不要說。”老人及時阻止了他,“一時做出來的決定往往是不科學的。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麽,聽說你在南方和沿海招聘了大量的工人,如果可以的話,適當往西三局傾斜吧。他們學曆雖然不高,但民風淳樸,而且,離家不是太遠,估計接受起來還相對容易。你的公司是你一點一滴打造出來的,是企業,不是慈善機構,能做到這些,我已經很滿意了。”

李河川聽的出來,老人其實還是有些話沒說的。他知道,如果老人讓他消化一部分西三局職工,他一定拒絕不了。可同樣的,老人不願意用自己的身份強迫李河川做這些事。

如果是國企,哪怕養著這些人也無可厚非,但現在是市場經濟,尤其是西三局五萬人的規模,或許還有幾萬退休的職工,這個數目太大了,就算是神煤公司也吃不下這麽多的人。

至於以項目拉動就業,恐怕也沒有合適的項目能帶動就業,就算是帶動,不過是有勞動力的那一部分。

問題,真的很難解決。

兩人沉默了,老人有老人想的事,李河川有李河川的顧慮。

兩人走回了大門處,幾個保鏢迅速圍攏上來。

老人扭過頭來,站住,看著李河川,伸出了右手,說道:“好好努力,未來是你們的。”

李河川握著老人皮膚鬆懈的手,說道:“領導,您的話我會銘記在心的。”

中央台記者的攝像機和照相機忠實的記錄下了這一刻。

老人忍不住回頭又看向西方,在那裏,有他的葛家河,有西三局,有近10萬人始終讓他牽掛。

再看向李河川,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能否帶來奇跡。

有些話他沒有說,但他知道,必然會對別人產生影響。

這就是勢,他的勢,就是改變李河川影響的因素。

雖然知道這隻能解決很小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幾百?幾千?

頂天了。

沒辦法,礦海也是企業,李河川也要發展,能做出傾斜,適當照顧一點,已經很不錯了。

這次見麵,不過是老人心血**,李河川身上有當年他在西三局主持工作時的影子。

隻可惜,他的西三局成為了曆史,而李河川才剛剛崛起。

三十年的光陰,將他們隔在了時光之河的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