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七劍

第九章 譎波狂瀾

鐺鐺——鐺!

鐺鐺——鐺!

兩短一長,連續五響,這是幫中緊急議事的信號!沒有多久,東壇主申公豹申幹臣,南壇霹靂掌尉遲炯,北壇滿天飛花宋伯通,中壇副壇主羅慕賢,各自率領香主以上人員,匆匆進入議事廳。

但當大家一腳跨進議事廳的刹那之間,每個人心頭,都—感到事態嚴重!右側地上,直挺挺躺著一具屍體!那是一個黃衫老人,中等身材,胸口衣襟已被撕開,臉呈灰黑,雙目圓睜,死狀可怖!這老人,除了南振嶽\龍學文\衛勁秋三人之外,其餘的人,都是十分熟悉,他正是本幫中壇壇主插翅獸鍾千鈞!中壇副壇主羅慕賢悚然一驚,忍不住失聲道:

“是……壇主?”

東海龍王公孫敖目光淩亂,掃了大家一眼,沉聲道:“大家請坐!”

話聲低沉,略帶嘶啞,和他平時爽朗洪亮的聲音,大有差別,顯然他是憤怒到了極點!

大家很快的按次入座。

東海龍王不安的搓了下手掌,依然放回到膝蓋上,然後抬目,沉聲道:“諸位,這是本幫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大事,壇主遭到人家毒手……”

他暗然一歎,接道:“鍾壇主是咱們多年老友,為人沉著機警,這次,因江湖上謠傳著黑風婆即將重出江湖,因此,老夫要鍾壇主前去暗中偵察她的動向,不料竟然遭到殺身之禍。”

中壇副壇主羅慕賢臉露悲憤,說道:“鍾壇主是死在這老妖婆手下的了?”

東海龍王目中射出陰毒的光芒,厲聲道:“三十年前,本幫創立之始,因為這裏是衡山派發祥之地所在,當然不容本幫在此立足……當時上門尋釁來的,是衡山猿長老門下弟子神猿劍客紀嘯天,他啟恃劍法,一言不合,和本幫中人,動起手來,這和他動手之人,就是鍾壇主……”

他說的是三十年前的舊事,而且是龍門幫和衡山派之間的梁子,這和插翅獸之死,不知有何關連?隻聽東海龍王接道:“之後,咱們和衡山派幾乎鬧得極不相容,雙方約定在嶽麓山下的白箬鋪作一了斷。”

“後來,總算經武當玉虛子、崆峒孤鶻子兩位道長從中斡旋,把這場意氣之事,消紛於無形……”

說到這裏,麵上漸漸流露出憤怒之色,又道:“不料,三十年後,鍾壇主依然喪在衡山派人的手裏……”

這話聽得大家悚然一震,原來插翅獸鍾千鈞是被衡山派的人害死的?南振嶽,龍學文心頭更是奇怪,自己兩人在烏羅司遇到任香主,那時他傷重垂危,取出鍾壇主旗令,托自己上龍門幫傳信,追蹤他的,明明是徭山五毒。

由此推斷,那麽鍾壇主也應該喪在徭山五毒之下才對,怎會是被衡山派的人所害?心中想著,隻聽東海龍王嘶啞的道:“羅副壇主,你去把鍾壇主衣襟掀開來讓大家瞧瞧!”

中壇副壇主羅慕賢應聲站起,走近插翅獸鍾千鈞屍體,伸手掀開胸前衣。

這一掀,大家目光注視之下,隻見鍾壇主胸口,端端正正印著一個紫黑掌印,四周皮膚,生似被火灼傷一般,現出焦黑之狀!東壇壇主申公豹申幹臣,目中暴射出森森綠芒,厲喝道:“火靈掌,果然是衡山派的手法!”

北壇壇主滿天飛花宋伯通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大聲道:“鍾壇主死得好慘,幫主,咱們該是如何?”

南壇壇主霹靂掌尉遲炯平日和插翅獸鍾千鈞交情最深,此刻老淚縱橫,憤然道:“複仇1老朽非把害死鍾老哥的賊子,碎屍萬段不可!”

東海龍王臉上閃過一絲陰笑,點點頭道:“不錯,龍門幫和衡山派誓不兩立!”

他手捋銀髯,轉臉朝申公豹申幹臣道:“鍾壇主屍體,乃是昨晚在侯家灣鬆林中發現的,申兄可率領所屬,厚殮鍾壇主,護送棺木,可在侯家灣卜葬,並查勘該地附近,是否有可疑之處?三日後正午,可趕赴衡山南嶽宮前,與老夫會合?”

申公豹肅然起立,道:“兄弟謹遵幫主諭令。”

接著,抬目道:“幫主可是要親自去南嶽宮問罪?”

東海龍王突然嗔目洪聲道:“不錯,老夫要盡起幫中高手,踏平他南嶽宮!”

說到這裏,轉眼朝羅慕賢吩咐道:“羅副壇主可暫代中壇壇主職務,。率領本壇弟兄,隨老夫同去。”

羅慕賢躬身領命。

東海龍王又朝北壇壇主宋伯通道:“宋兄也請率同所屬,和老夫同行。”

滿天飛花也起立領命。

霹靂掌尉遲炯雙目炯炯,問道:“老朽呢?幫主……”

東海龍王朝尉遲炯陰笑道:“尉遲兄請代老夫,坐鎮本幫,不知意下如何?”

尉遲炯微微一怔,起身道:“幫主吩咐,老朽自當遵命。”

東海龍王起身道:“好,諸位如果沒有意見,咱們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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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下午未牌時辰。

君山後山,正有一隊全身青色勁裝的武士,護送一口高大棺木,在濃陰夾道的山徑上,緩緩行進!走在最前麵的,是五匹高頭健馬,馬上五人,正是東壇壇主申公豹申幹臣,新任副壇主南振嶽,和香主追魂劍侯浚彥、龍學文、衛勁秋!他們是護送中壇壇主鍾千鈞的靈柩,前往侯家灣去的。

前麵不遠,山路上橫著一道木柵,兩邊站立著八個勁裝佩刀大漢子。那是君山後山出口,龍門幫水陸五道關卡之一。

一行人剛到木柵附近,隻見一名中年漢子,趨上幾步,在路側恭身說道:“總巡堂屬下王承斌叩見申壇主。”

申公豹申幹臣巍然坐在馬上,點點頭道:“王管事好!”

王承斌連頭也不敢稍抬,依然恭著身子請示道:“申壇主有事出關?”

申幹臣哼了一聲道:“不錯,你吩咐手下,打開柵門。”

王承斌微微抬頭,道:“柵門開著,壇主請……”

申幹臣濃眉一剔,不待他說完,喝道:“老夫叫你打開中間正門!”

王承斌口中說了兩個“是”,道:“屬下該死,壇主大駕,該走中間,屬下立時吩咐他們……”

申幹臣怒火到了咽喉,沉喝道:“老夫護送鍾壇主靈柩出去,你難道瞎了眼睛?”

王承斌偷偷瞧了他身後一眼,果見四名兄弟,抬著一口高大棺木,停在路中,不慌不忙,陪笑道:“壇主親自護送鍾壇主靈柩出關,這可叫屬下為難了。”

申幹臣怒聲道:“你為難什麽?”

王承斌瞧瞧棺木,吐吐吞吞的道:“屬下奉總巡令諭,凡運送任何東西出關,屬下都必須檢查之後,才能放行。”

申幹臣冷嘿道:“你是否要檢查鍾壇主的靈柩?”

王承斌連連躬身,道:“屬下……壇主原諒,這是屬下的責任……”

申幹臣一聲厲笑,陰嘿道:“老夫奉幫主之命,護送靈柩出關,你居然敢要開棺驗看鍾壇主的屍體?”

王承斌嚇得後退了兩步,低頭道:“壇主……歇怒……屬下……”

申幹臣目光陰摯喝道:“王承斌你好大的狗膽1”

王承斌躬著身子,他目光偷偷的往柵外瞧了一下,突然,一下直起腰來,陪笑道:“壇主息怒5水陸五重關卡,必須檢查後才能放行,乃是幫主親自下的條諭,屬下隻是奉命行事,你老多多擔待。”

申幹臣坐在馬上,臉色倏沉,回頭喝道:“來呀,你們還不把他拿下,這狗奴才膽敢阻撓老夫,違抗命令?”

喝聲出口,從馬後大步走出四個青衣勁裝大漢,朝王承斌走去。

領先一個喝道:“王管事,你敢在壇主麵前放肆,可是不想活了,還不束手就縛?”

王承斌疾退數步,大叫道:“申壇主,屬下奉命行事,並沒有罪。”

四個青衣大漢眼看王承斌還敢倔強,立即大步追了上去!那守柵的八個勁裝漢子,瞧到王管事退了過來弘很快放過王承斌,手上鋼刀一擺,攔在四個青衣大漢麵前。

申幹臣不禁勃然大怒,擺手道:“誰敢違抗本座命令,格殺勿論!”

他身後幾十名青衣大漢,聽到壇主發令,正待一擁而上!隻聽王承斌高聲叫道:“萬壇主你老來得正好,快救救屬下……”

木柵外麵,正有三條人影,疾馳而來!當前一個是禿頂老者,身後,緊跟著兩名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三人眨眼之間,已到木柵門外,禿頂老者身形乍停,一腳從旁邊跨進木柵,掄目道:”王管事,你們這是幹什麽……”

那四個青衣大漢自然認得來人正是西壇壇主禿龍萬三勝,和西壇兩名香主,一時倒也不敢妄動。

萬三勝目光一轉,一眼瞧到馬上的申幹臣,臉露詫異,道:“申兄,你這是怎麽一會事?”

申幹臣一躍下馬,拱拱手道:“萬兄回來了?”

南振嶽、侯浚彥、龍學文、衛勁秋四人也連忙翻身下馬。

申幹臣回頭道:“龍副壇主,這位就是本幫西壇萬壇主。”

一麵向萬三勝引見南振嶽、龍學文、衛勁秋三人。

萬三勝朝三人頷首為禮,王承斌戰戰兢兢站在萬三勝身後。

正當此時,隻見從西首一條山徑上,同時走出十幾個人來!最前麵是一個身材頎長,身穿赭色長袍的白臉老者,麵含微笑,步履從容,他身後跟著十二名背負兵刃的漢子。

這一行人,才一出現,申公豹申幹臣目光一掃,暗暗皺了下眉,心頭已凝成一個死結,深知今日要辦之事,恐難順利了!原來這赭衣老者,正是龍門幫名列“五壇一巡”,水陸總巡金眼雕薑公紀!要知水陸總巡,論地位也和五壇壇主平列,但他下轄兩館(迎賓館、延英館)五卡,(水陸五處關卡)手下擁有巡山四將,巡江八猛,十二位香主。

比五壇壇主,每壇隻有四名香主,幾乎多出兩倍,而且全是精選的幫中高手,乃是龍門幫高手最多的一支勁旅!他在此時此地,突然出現,而且還包括了四將八猛,同時現身,就顯得不同尋常!水陸總巡金眼雕薑公紀才一現身,後山關卡管事王承斌宛如遇上了大救星一般,慌忙奔了過去,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堂主在上,申壇主下令拿下屬下,格殺勿論,清求堂主作主。”

金眼雕抬目拱手笑道:“申兄,萬兄,請了,兄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兩位。”

說完,才轉臉喝道:“承斌,可是你冒犯了申壇主?還不過去謝罪?”

王承斌戰戰兢兢的伏在地上說道:“屬下鬥膽也不敢得罪申壇主,隻是申壇主護送鍾壇主靈柩出關,屬下守關有責,運送任何東西出關,必須檢驗後才能放行……”

金眼雕沒待他說完,喝道:“這是本幫禁令,申壇主豈會不知?”

王承斌還待再說,申公豹申幹臣冷笑道:“薑兄毋須抬出幫中禁令,兄弟如果運送的是旁的東西,自然要遵例檢查,嘿嘿,兄弟奉命護送的乃是鍾壇主的靈柩,難道薑兄也要開棺驗死不成?”

金眼雕薑公紀拱拱手,笑道:”總巡堂下,如有開罪之處,兄弟這裏謝罪,申兄這般說法,豈不見外了?哈哈,正好萬兄也在這裏,兄弟負責水陸總巡以來,幫主一再指示,兩大任務’,就是內防奸細,外防敵人了,說句申兄不動氣的話,這口棺木中,縱使是幫主本人,按照規定,也必須經過檢查,才能放行……”

申公豹臉色陡然一沉,喉間發出一聲陰森冷笑,從袖中取出一麵上繡五爪金龍的三角小旗,迎風展開,冷喝道:“這是什麽?薑公紀,你看清了吧?”

說著,突然把金旗高高舉起。

金眼雕薑公紀,禿龍萬三勝,四將八猛,王承斌等人,立時同時躬身垂首,向金龍旗致敬。

申幹臣冷冷一笑,收起令旗道:“薑兄見了令旗,大概不要再開棺檢查了吧?”

金眼雕薑公紀直起身子,突然哈哈一笑,探手從袖中摸出一麵同樣繡著五爪龍三角小旗,當胸展了開來,喝道:“幫主有令……”

他故意拖長著話聲!申幹臣見他掏出幫主令旗,心頭不禁猛吃一驚!雖然感到懷疑,但此刻當著西壇壇主禿龍萬三勝,和對方手下四將八猛,實力和對方懸殊之下,不得不躬下身去!金眼雕目射光芒,接著凜然喝道:“東壇壇主申幹臣叛幫有據,身邊有人,還不給我拿下?”

他這幾句話,斬釘截鐵,說得極快!申於臣心知有變,猛然抬起頭來!但就在此時,他陡覺自己腰眼一麻,這是站在他身邊的副壇主南振嶽,突然出了手,點了他穴道。

原來南振嶽看到兩人都取出幫主令旗,心中正感為難,及聽到金眼雕薑公紀口中說出“身邊有人”四字,才知自己應該聽從他的命令!因為這是公孫幫主昨晚交待自己的暗號,說有人說出這四個字,你就要以極快手法出手,這就毫不思索出手點了申幹臣穴道。

侯浚彥右手一動,按了一下劍柄,但立即垂下手去。

這一下出於意外的突變,使得在場數十名東壇名下的武士,一時全都不禁驚惶失措!金眼雕薑公紀依然高舉旗令,接著喝道:“東壇弟兄聽著,此事僅係申幹臣一人之事,與弟兄們無幹。”

龍學文、衛勁秋根本絲毫不知底細,眼看南振嶽突然製住申幹臣,心頭不覺大感驚奇!

禿龍萬三勝哈哈大笑,道:“薑兄,大功告成,還不快快開棺?”

他以無比迅疾的身法,一下掠近鍾壇主棺木,右掌輕輕一露,隻聽“喀”的一聲,已把棺蓋掀了開來!百餘道目光,此刻全都集中朝棺中瞧去,但奇事也在此時出現!棺蓋掀開,棺中緩緩坐起一個人來!在場的人,全都猛吃一驚!這坐起來的不是中壇壇主鍾千鈞,竟然會是幫主,一點沒錯,真是龍門幫幫主東海龍王公孫敖!這一變化,來得太以突兀了,大家全都瞧得目瞪口呆,-也有不少人口中不自禁的發出輕“咦”!南振嶽昨晚雖然奉有幫主密令,但也不知其中底蘊,到底是怎麽一會事?追魂劍侯浚彥更是心驚膽跳,暗自慶幸自己方才沒有魯莽出手?大家心頭驚疑,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接著就響起了一陣歡呼!東海龍王就在大家歡呼聲中,跨出棺木,張口處,箭一般從口中噴出一股黃水,吐到地上!大家心中明白,敢情幫主受了歹人暗算,仗著精純內功,把毒藥托住,此刻才吐了出去。

東海龍王吐出毒液,湛湛目光,向大家瞥過,頷首微笑道:“大家辛苦了!”

金眼雕薑公紀躬身道:“幫主神機妙算,屬下難及萬—!”

禿龍萬三勝憤然道:“想不到申公豹申幹臣,追隨幫主多年,竟然作出這等叛幫犯上之事,實是令人發指!”

東海龍王哈哈一笑,指著南振嶽道:“要不是龍老弟前來報訊,老夫險遭好人暗算!”

說到這裏哆臉色一黯,又道:“唉,鍾壇主,也因此喪失了性命,但卻總算保全了本幫……”

他這幾句話,像是喃喃自語,禿龍萬三勝,金眼雕薑公紀誰也不敢插口,隻是怔怔的望著幫主。

東海龍王一抬頭,雙目精光,陡然暴射,朝身前諸人說道:“申幹臣不過是受人指使,此事不但關係本幫存亡,也許關聯著整個江湖,本幫隻是首擋其衝而已……”

禿龍萬三勝道:“幫主說得如此嚴重,不知這幕後主使的,到底是誰?”

東海龍王道:“這個,目前還不知道,隻是那廝冒充老夫,去向衡山派尋釁,正是一石二鳥之計,事不宜遲,萬兄可隨老夫趕去衡山,遲恐來不及了!”

南振嶽聽得暗哦一聲,心想:難怪早晨那位幫主,自己總覺得他聲音嘶啞,不像幫主,原來竟然有人假冒!不錯,敢情他們毒害了幫主,那廝才敢公然出現!金眼雕薑公紀道:

“屬下隨幫主同去。

東海龍王微微搖頭道:“幫中雖有尉遲壇主坐鎮,但薑兄負責水陸總巡,君山根本重地,還是不宜輕離,好在賊人們隻當老夫中毒昏迷,有老夫和萬壇主同去,隻要趕在他們前麵,就可把賊人們一鼓成擒。”

金眼雕躬身應“是”,東海龍王轉臉朝南振嶽道:“龍老弟!”

南振嶽趕忙肅身答應。

東海龍王捋須,道:“賊人們隻把老夫迷昏,而不要老夫性命,再由申幹臣負責,運去候家灣,顯見他們另有陰謀,侯家灣方麵,也必有接應之人。

龍老弟和衛香主‘可仍以護送鍾壇主靈柩為名,不動聲色,前往侯家灣去,薑兄率領所屬,隨後支援,務必把侯家灣賊人,一網成擒,不可放走一人。”

南振嶽、金眼雕同聲口稱:”屬下遵命。”

東海龍王從袖中取出一麵令旗,又道:“侯香主,龍香主,你們持我令旗,押送申幹臣回轉總堂,交與尉遲壇主收押,等老夫回來,再行發落。”

侯浚彥接過令旗,和龍學文躬身領命。

東海龍王吩咐完畢,立即朝禿龍萬三勝笑道:“萬兄,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萬三勝率同兩名香主,緊隨著幫主身後,疾馳而去。

侯浚彥、龍學文也挑了四名武士,押著申幹臣,回轉總堂。

南振嶽命人蓋好棺木,和衛勁秋兩人,重新上馬,別過金眼雕,率領著數十名武士,出了木柵,浩浩蕩蕩朝侯家灣進發。

這侯家灣在君山正北,約有二十來裏方圓,三麵環水,隻有西麵一條陸路,可通華容,原是一片墳場。

南振嶽,衛勁秋趕到侯家灣,已是黃昏時候,兩人下馬之後,但見叢草白揚,累累荒穴,那有什麽人影?南振嶽指揮隨行武士,把那口空棺放到草坪中間,自己和衛勁秋在荒穴之間,走了一陣,依然瞧不到半點動靜,心中暗暗生疑!暗忖:幫主說得決不會錯,賊人們既不存心害死幫主,要巴巴的把幫主運來此地,自然另有陰謀,也自然會有人在此接應,何以自己一行,運柩到達,會一個人影都不見?轉念之間,目光朝左首一片鬆林一瞥,低低說道:“衛兄,咱們到林中去瞧瞧!”

衛勁秋躬身道:“副壇主說得極是!”

南振嶽望了他一眼,笑道:“衛兄,如不嫌棄,咱們年齡相若,最好還是弟兄相稱。”

衛勁秋道:“副壇主乃是幫中職位尊稱,屬下豈敢逾越?”

南振嶽大笑道:“衛兄平素豪爽過人,怎可如此拘泥?你我一見如故,衛兄把兄弟當作朋友,就不可這般稱呼。”

衛勁秋喜道:“龍兄瞧得起兄弟,兄弟恭敬不如從命。”

這幾句話的時間,業已直近鬆林,南振嶽揚手道:“衛兄且慢,這片鬆林,占地甚廣,我們還是分頭搜索的好。”

衛勁秋道:“龍兄高見極是,那麽兄弟從那邊過來,龍兄從此進去,不知龍兄意下如何?”

南振嶽點頭道:“好,咱們就這麽辦。”

衛勁秋身形不動,人已飛掠出去,隻有幾個起落,便已到了十餘丈外,在鬆林間一閃而沒!南振嶽瞧他身法奇快,心中暗暗一動,這位衛兄年紀不大,一身武功,已經大是不弱,何以要獨闖龍門三關,投效龍門幫?莫非也和自己一樣,有為而來?前天,龍兄弟曾偷偷的告訴自己,說他平日言談之間,為人似極爽朗,但在一個人的時候,卻又隱有愁容,好像懷著極大心事一般!自己找個機會,探探他口氣,此人不失是個可交的朋友,真要有什麽困難,自己倒願助他一臂之力!

心念轉動,也就悄悄的往林中撲入!這片鬆林,地勢狹長,敢情不下百年以上,樹身高大,生得十分綿密!此刻天色漸暗,身入林中,頓覺一片黑影!南振嶽藝高膽大,身形閃動,耳目並用,一會工夫,已在林中繞了半個圈子,依然沒有半點人影!回到原處,衛勁秋也正好從另一鬆林中走出,不禁抬目問道:“衛兄可曾發現了什麽?”

衛勁秋搖搖頭道:“沒有,兄弟隻瞧到這隻銀釵,斜插在一棵樹身之上,似有可疑,特地起來,請龍兄瞧瞧……

說著,伸手遞過一支銀釵。

南振嶽心中暗暗好笑,一支銀釵,乃是婦女常用之物,此處既是一片墳場,說不定是祭掃墳墓的村姑遺失之物,有何可疑?隨手接過,瞧了一眼,隻覺雖是一支銀飾,但釵上一隻蝙蝠,打造得甚是精細,雙眼之中,還鑲著兩顆細粒珠子,瞧不出有何異樣之處?這就隨手遞還,笑了笑道:“此地接近墳場,也許是村姑遺失之物。”

衛勁秋原也無什麽江湖經驗,聽得俊臉一紅。

說話之時,隻見江上燈光閃爍,十餘艘快艇,分兩邊駛來!衛勁秋隨手把銀釵朝草叢一丟,一麵說道:“龍兄,這是總巡堂的水上巡邏快艇!”

南振嶽轉頭瞧去,隻見西首路上,也出現了一隊手執燈火把的武土!不,就在這刹那之間,墳場四周,同時亮起一片燒火,金眼雕薑公紀也已在停柩之處現身!南振嶽瞧得暗暗欽佩,真要發現敵蹤的話,在這水陸兩重包圍之下,真沒有一人,能夠漏網!一麵連忙偕同衛勁秋,趕了過去。

金眼雕薑公紀瞧到兩人,含笑問道:“龍副壇主兩位,可曾發現敵蹤?”

南振嶽道:“在下和衛兄方才在附近搜索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一人。”

金眼雕薑公紀沉吟道:“此事分明已經泄漏了消息,老朽和兩位分手之後,立即要他們分水陸兩路,迂回包抄,逐漸縮小包圍,免得打草驚蛇,相信在二十裏之內,就是連飛鳥也休想逃得出去,但搜索的結果,居然一無所獲……”

話聲未落,忽見一道火花,衝天而起,高升而起五丈之後,砰然一聲,散發出一片白色火花,驟然熄滅!金眼雕薑公紀,突然臉色一變,急急說道:“前山有警屍”嗤”!又是一道火光起處,爆出一片綠色火花!隻見兩個勁裝漢子,同時急奔而來,一下掠到金眼雕身前,抱拳道:“啟稟堂主,這是前山水陸兩路,都發現有警。”

金眼雕急得雙目金光暴射,總巡堂下四將八猛,幾乎已全在後山了,龍門幫五重關口,十五道暗卡,雖有專人,但終究力量單薄,偏偏會在此時,前山出了差錯,這叫他如何不急?但金眼雕終究是成名多年,久經大敵的人,臉色依然十分鎮定,袍袖一揮,沉聲道:

“白虎下崗,青龍排江,其餘照老夫平日規定辦理。”

那兩個漢子答應一聲,如飛而去!一瞬之間,江上燈火和墳場四周的火把,同時熄去,侯家灣一片墳場,又恢複了沉寂。

南振嶽不知他說的什麽,想來是總巡堂調援的暗語!金眼雕薑公紀吩咐完畢,立即拱拱手道:“本幫前山有警,老朽急須趕去查看,此地既無敵蹤,龍副壇主兩位,請回總壇,今晚幫中人手,多已外出,雖有尉遲壇主坐鎮,終究人手不足,再有龍副壇主兩位前去才好。”

南振嶽忙道:“總巡說得是極是,在下即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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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未牌時候!龍門幫幫主東海龍王公孫敖,親率北壇壇主滿天飛花宋伯通,中壇代理壇主羅慕賢,暨兩壇七名香主,精選了五十名武士,乘船出發。

偌大一座總壇,已隻剩下南壇壇主霹靂掌尉遲炯坐鎮,總壇內外,所有崗位,全換了手捧鋼刀,一律紫色勁裝的武士,這些武士全屬於南壇門下!本來,每日值日壇主輪流更換,值日的武士,也隨著壇主交替。

但今日卻顯得有些特別,不但所有崗位,人數增加了一倍,而且在四周巡邏的武士,也一隊接一隊,穿梭似的來去不停。

南壇弟兄,幾乎已經全數出動了!大家知道,幫主和各壇壇主都出去了,幫中不得不嚴加戒備。

快到申牌時辰,一名紫衣武士,匆匆從中門走出,手上執著一麵紫紅金邊,中繡雷電的三角小旗,大聲傳令:“壇主有命,任何人未經壇主允準,不得進出,如敢違抗,一律拿下,聽候發落,不遵此令者,格殺勿論。”

大門外,轟雷似的答應下去。

大家因為有壇主的命令,一個個挺胸凸肚,更顯得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兩百名武士,把整座龍門幫,包圍得像鐵桶一般!議事廳南首,一間花格長窗的敞軒,正是南壇重地,壇主發號施令的所在。’此時六扇長門前麵,兩邊站著十六名紫衣武士,每人手抱厚背撲刀,正身肅立,目不邪視!裏麵一把大圈椅上,大馬金刀的踞坐著南壇壇主霹靂掌尉遲炯,他雖然和平時一樣,穿著團花長袍,但背上卻背了一麵平日難得看到的精鋼太極牌。

在他左右兩邊,分坐著四位香主,都是一身勁裝,各自帶了應用兵刃!他們似在開什麽秘密會議,不時的交頭接耳,低聲說話,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得異樣嚴肅!突然,霹靂掌尉遲炯抬目望望天色,從椅上站起,說道:“是時候了!”

四位香主同時迅速站起,尉遲炯話聲一落,大踏步當先跨出門去。

四名香主緊跟在他身後走出,最後一個,朝門外十六名武士,揮了揮手,於是十六名紫衣武士,手抱鋼刀,緊跟在香主後麵。

一行二十一個人,由尉遲炯壇主領先,直向後進而去!步履輕快,走在方磚地上,聽不到一點聲息!他們每經一重院落,最後一名香主,必然向後揮手,走在最後的兩名紫衣武士,就迅速向兩邊閃開,站到門口。

到達後院,四名香主身後,已隻有四名紫衣武士了!最後一名香主,又揮了揮手,四名武士也立即以最快身法,分左右在門口站著。

霹靂掌尉遲炯早已昂首闊步,跨進院落,走上石階。

這是幫主的內宅重地,香主們從沒來過,四名香主敢情太以緊張了,不自禁的伸手摸摸身邊兵刃,跟在壇主身後,魚貫入內。

隻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堂前轉出一名青衣使女,瞧到尉遲炯,立即躬下身去,說道:

“婢子叩見尉遲壇主了。”

霹靂掌尉遲炯微微一笑,道:“宮姨娘在麽?”

青衣使女目光轉動,打量了尉遲炯身後四個香主一眼,才輕聲答道:“尉遲壇主請到堂上坐吧,婢子這就進去通報。”

四名香主隨著走入,但不敢落坐,隻是站在壇主身後。

一會工夫,隻聽屏後響起輕微的環佩之聲,緩步走出一位淡妝麗人,發梳宮髻,長裙!

嬌豔如花的粉麵上,跟波流轉,嘴角掛著一絲淺笑,平添了幾分柔嬌荏弱,倍覺動人憐惜r尉遲炯瞥了一眼,心頭暗暗一怔,麵對這位嬌稚荏弱的宮姨娘,他幾乎懷疑幫主判斷錯誤!

四名香主似乎也起了同樣感覺,立即垂下頭去,木敢多看。

宮姨娘一手扶在一名青衣使女肩頭,才一轉出屏風,輕福了福,就嫣然笑道:“尉遲壇主請恕賤妾失迎!”

尉遲炯欠身抱拳道:“老朽驚擾了。”

宮姨娘嬌笑道:“壇主和幫主誼若兄弟,怎地和賤妾也客氣起來,這四位是誰呀?”

尉遲炯代答道:“他們是老朽壇下香主。”

宮姨娘口中啊了一聲,抬目道:“四位香主快些請坐。”

四名香主齊聲道:“屬下愧不敢當。”

宮姨娘回過臉去,低聲朝另一名青衣使女吩咐道:“快去倒幾杯茶來吧!”

青衣使女答應一聲,悄然進去。

宮姨娘堪堪在對麵椅上坐下,那青衣使女已托木盤走出,分別獻上香茗。

宮姨娘美目流轉,瞧著尉遲炯問道:“尉遲壇主可有什麽事麽?”

尉遲炯幹咳一聲,摸摸連須胡子,笑道:“沒什麽,老朽巡視前山,經過此地,進來瞧瞧。”

他心中正在盤算著事情,這兩句話,顯然隻是隨口,敷衍之言。

宮姨娘道:“幫主和幾位壇主都出去了,幫中就偏勞尉遲壇主了。”

尉遲炯突然目光一轉,兩道炯炯眼神,盯在宮姨娘臉上,說道:“老朽有事要找甘嬤嬤一談,宮姨娘可否請她出來?”

宮姨娘坐著的身子,不期微微一震,但瞬即含笑道:“尉遲壇主要找甘嬤嬤可有什麽事麽?”

尉遲炯是何等人物,看在眼裏,暗暗冷嘿一聲,一麵點頭道:“不錯,老朽有事問她。”

宮姨娘淡淡一笑,兩條柳眉,皺了皺,才道:“尉遲壇主親自前來,定然有著重要的事了,隻是甘嬤嬤替賤妾到嶽陽盛香堂添買花粉去了,要傍晚時光,才能回來,待會等她回來了,賤妾要她上南壇去就是了。”

就到這裏,輕“嗯”一聲,又道:“其實尉遲壇主有什麽話,問賤妾也是一樣。”

尉遲炯臉色漸漸嚴肅,嘿然道:“也好,宮姨娘就說說甘嬤嬤的來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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