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章 心魔（上）
第兩百七十章 心魔（上）
和火人一樣，他在想他是誰，從哪裏來，要做什麽。
“你轉過來，我和你說，背對著人說話很不禮貌！”
“你當我傻嗎？”
霍星塵跨步向前，上了一個台階卻像是被絆住了一般，整個人定在台階上，成跨步的姿勢，之後一隻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手很冰，也很虛。
從觸覺感受，這是一隻蒼老沒有血肉的手掌，五指扣住肩膀的力度很大，大得霍星塵感覺很疼痛。
“你是人？”
“你想我是什麽便是什麽。”
“你想怎樣？”
霍星塵心中沒由來一陣慌，因為恐懼，所以感覺隻要他敢動一絲一毫，這隻幹枯的手便將他的肩膀給碾碎。
可他越是感到恐懼，手掌的力度卻是一點一點再加強。
霍星塵額頭冒著虛汗，極力壓製這種恐懼，但實質的觸感讓他無法平複下來。
“你在害怕！”聲音比之前更加近，更加清晰，就像在霍星塵耳邊說話，就像在和他耳語。
“你為什麽不敢看我？”聲音貼近了霍星塵的耳朵裏，有風有溫度，更多的是讓人難受。
霍星塵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就在他側臉，但他不敢回頭去看，哪怕是用餘光。
他生怕這一看，看到一張他不想看到的臉，看到一張與魔靈一樣惡心的臉。
“你為什麽不說話？”聲音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如同音律一般環繞在他耳邊，從左耳進右耳出，再從右耳進左耳出。
那種空靈中的刺痛感，讓他身心俱疲，也讓他腳軟，更讓他心神不寧害怕得顫抖。
“你很冷嗎？”聲音的主人另一手搭在了霍星塵另一隻肩膀上，依舊很涼，依舊幹枯如老去的樹幹。
“你到底想怎樣？”霍星塵盡量將聲音控製在一定的幅度範圍，讓身後的人覺得他不是在恐懼，而是不屑。
但，身後的人一言道破，“你一定是在害怕，害怕我，害怕我會殺了你是嗎？”
“你害怕，是因為你不敢看我。”
“隻要你看到了我，你的恐懼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你為什麽就是不敢看我呢？”
“轉過身來，你會看到你想要看到的東西，同樣你內心的恐懼也會在這個時候煙消雲散。”
聲音的主人循循善誘，引導著霍星塵的思想。
霍星塵不想理會，但卻再也控製不住內心，原本由恐懼變成了好奇，然而好奇讓他不禁轉身。
他轉身的速度很慢，慢到就像那雙幹枯的老手在用力掰著他的身體使他轉身一般。
一點一點，霍星塵首先看到的是那雙幹枯的老手。
很白，白如黑暗中的陽光。
很枯，枯得僅剩下一絲皮肉黏在骨頭上。
手上紋路很清晰，清晰得可在錯終複雜的紋路上看到紋路的首尾。
這隻手，沒有肉。
是的，霍星塵看到了他的手腕，就隻剩一根骨頭連接著手掌。
霍星塵不敢再看下去，緊閉著眼睛，控製著神識，猛的扭轉身子，使身子回到了正前方，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哢吧！
霍星塵聽到一聲斷裂的聲響，他知道，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音，這個聲音斷裂之後在黑暗中久久不肯離去。
他也知道，那是身後之人的手骨斷裂的聲音，同時他感受到肩上的力道小了一分。
霍星塵鬆了一口氣，暗暗慶幸沒有轉過身去。
隨著一根手指力道的消失，霍星塵覺得可以擺脫身後人的束縛，將神識印在那雙手掌上感受著，然後跨步。
這一步走得很艱難，似乎用盡了他全身力氣。
但，他成功了。
成功擺脫了手掌的束縛，穩穩的站在石階上。
“為什麽？”那人顯然很憤怒，聲音變得淒厲，惡狠狠道：“你明明很害怕。”
霍星塵沒有說話，他是很害怕，但他知道害怕沒有用，他也確實不敢去看，也因為他知道害怕會給他帶來心理上的壓力，所以他決定不去害怕。
最有效的辦法便是脫離這種心理上的恐懼，所以他覺得應該先離開身後之人的掌控，才不會感到恐懼。
其實是他在選擇逃避，逃避這種恐懼，但他沒有在心中表露出來，更沒在身體上表露出來。
他走上了台階，走出了那雙手的掌控。
他忽然發覺，因為恐懼，那雙手的主人才會出現。
他似乎明白了一千零一台階的意義，但好像也沒弄明白。
總之，他走了上去，代表身後的恐懼即將消失。
身後的人氣急敗壞，手指搓著霍星塵的背部，罵道：“你是個膽小鬼，為什麽不敢看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醜。”
霍星塵依舊沒有說話，走出了第二步，背部的感覺消失了。
他心中一喜，不再有心理上的壓力，走上了第三台階，耳邊雖仍有身後人的唾罵，但他輕鬆了不少。
當他走完第十個石階時，這種感覺已完全消失，替代依舊是蟲鳴聲和沙沙聲。
霍星塵歎了一口氣，緩緩上了台階。
在他走上第兩百個台階時，他看到了一張臉，一張很熟悉的臉。
那是他的前世，一個叫陳炎的人，一個之後被人稱之為炎帝的人。
陳炎對著他笑，阻擋了他的去路。
霍星塵看著陳炎，心中不免有些感概，但他似乎一下子知道了一千零一石階所要給他表達的意義。
霍星塵搖了搖頭，從陳炎身邊走了過去，就這樣擦肩而過。
陳炎消失，另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他叫陳真，是他的父親，一個將他養大成人的父親。
父親還是一副嚴肅的模樣，霍星塵走了上去，看著從嚴肅到微笑的父親。
陳真伸出手道：“孩子，跟老爹來，給你好吃的。”
霍星塵搖搖頭，越過了父親。
陳真惱怒道：“你小子是不是翅膀硬了，連老爹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霍星塵越過父親，在父親身後第二個台階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跟老爹走！”陳真再次伸出手。
那是一隻滿是老繭的手，霍星塵無數次感受過這隻大手，有打罵有撫摸，有憐愛有恨鐵不成鋼。
“老爹帶你走，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重生路很苦，你需要休息。”陳真滿臉真誠。
可越是真誠，霍星塵越是搖頭。
“我不能和您走。”
“為什麽？”
“因為你是我父親，因為霍可為是我爺爺，因為我是我，我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依附在你餘萌下的小孩，我有我的路要走，你走吧。”
霍星塵說完，對陳真點了點頭，走上了台階。
陳真再次消失，這是霍星塵預料中的事，回頭看了一眼若隱若現的身影，毅然再次走上了石階。
第三百台階，他一愣，陡露滿眼愛意。
“你為什麽要拒絕你的父親，他將你養大成人，你卻在這時候拋棄他，以後你還能對我做出什麽保證？”
藺姬很生氣，還是那樣不可理喻，甚至還是那副沒由來生氣的模樣。
霍星塵沒有說什麽，走上台階與藺姬站在一起。
藺姬背對著觀碑山，霍星塵則正對著觀碑山。
“你變了！”
“我沒有！”
“你還愛我嗎？”
“愛！”
“那你跟我走！”
“去哪？”
“去很遠的地方，一個誰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一起山盟海誓，一起海枯石爛。”
“可我還要去觀碑山！”
“那裏比我還重要？”藺姬聲音變大了數分。
霍星塵心神一顫，在他心裏，觀碑山肯定沒有藺姬重要，但現在他要去觀碑山，怎麽能和藺姬走呢。
可事實上，霍星塵不忍心拒絕藺姬，哪怕她現在是虛幻的，是不真實的。
霍星塵猶豫，腳下像是被灌注了千斤重鉛鐵，邁不開步子。
“我跟你走，你會害我嗎？”霍星塵將心掩埋，這句話說得平淡無奇。
藺姬心中樂開了花，笑顏如花道：“我是你的愛，我怎麽可能會害你。”
“走吧，我們離開這裏地方，去我們想去的地方。”藺姬抓住了霍星塵的手，將他拉回自己的身邊。
但，霍星塵拒絕了。
“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藺姬捏緊霍星塵的手，恨恨的掐了一下。
霍星塵甩開藺姬的手，麵無表情道：“對不起，我還是要去觀碑山。”
藺姬消失了。
第五百台階，他看到了霍可為，霍可為沒有說一句話，而是用慈愛的眼神看著他。
有那麽一瞬，霍星塵張了張嘴，想要問爺爺一些問題，一些埋在心裏許久的問題，但他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越過了霍可為，他知道就算他問了霍可為，霍可為也不會說，也不會告訴他真實的計劃。
所以，沒有這個必要了。
第六百台階，他看到了被他殺死的伍子墨，伍子墨猙獰的看著他，拿著他那把幽冥槍，對著霍星塵連連戳著，在霍星塵身上戳出了無數血窟窿。
霍星塵沒有理會伍子墨，帶著恐怖的傷勢越過了伍子墨，然後伍子墨消失，身上的血窟窿消失不見。
此時，霍星塵已是滿頭大汗。
他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身心早已疲憊，神識已將枯竭。
他好累，就像是跌入冰冷的海水。
走在石階上，他都能感受到滴滴答答的水聲。
眼皮有些沉重，步法有些晃。
第七百台階終於走完了，一個人扶住了了他。
他身形晃了晃，然後站定，看著身邊的人露出感激的微笑。
“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