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華歌

第三十四章 相顧無言

“無論如何,我隻希望你平安無事。 ”莫名地,竟然是這句話湧上了心頭。

如果真相果然如楚泓所言,她並沒有變換身體……想到這個結果,黎玥刹那間惶惑不已。 她很清楚,從玉青峰的山石下,到謝婉小樓的床鋪上,能夠完成這整個過程的,就隻有一個人而已。

手中的寶鏡翻起又放下,始終難以對著自己照射下去。

原來,對於真相,她是如此恐懼!如果可以選擇,她甚至希望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不必麵對這艱難的抉擇。

片刻的猶豫後,黎玥輕歎了一聲,還是將寶鏡翻轉過來。 需要一個真相的不僅是她,還有賀丹妍!

琨獸雕像環繞著光潔的鏡麵,月光下幽幽的光彩竟帶著幾分猙獰,黎玥催動法力,默念口訣。 刹那間光影交錯,身邊閃爍起無數似真似幻的場景。

陽光下密林中幾個少年探寶的驚險曆程,黃昏時閣樓中謝婉殷切的法術指導……一幕幕如倒敘的剪影,飛速呈現,終於到了她醒來後推開鏡子跌倒在地上的那一幕。

然後是……

冰晶般的劍刃穿透了心髒,昔日溫雅少年驟然冷漠的眼神和漫天飄散的雪花。

整個視線刹那間被刺眼的紅色充斥著,窒息的感覺湧上來,像是有一隻冰冷的手把心髒攥住,生生扯出胸膛。 是因為這冰冷殘酷的記憶?還是因為這一幕所昭示地更冰冷更殘酷的真相?

是真的!楚泓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看著眼前一幕幕晃動虛影。 將這些日子裏她無法割舍、無法忘懷的記憶一一重現,黎玥隻覺可笑又可悲。 一瞬間如峰回路轉,她閉上眼睛,隻覺渾身火燒般痛疼,亦或者更傷痛的是她地內心。

再睜開眼,身邊已經變成第一次過應天閣索道的場景,謝東儀取出聚雲珠。 白鬱拉起她地手……

原來,真相。 是這樣難以忍受。

“哐啷”一聲,影虛鏡不堪重負地跌落到地上,黎玥閉上眼睛,無力地躺倒在**。 她用手遮住自己眼睛,卻難以壓抑狂沉重的心跳。

究竟是在什麽時候?

又究竟是哪一句話,哪一個眼神,甚至哪一個體貼的動作。 讓她動了心呢?

她想起深山密林的並肩,他專注細致的眼神;想起畫樓西畔的相遇,他月下清音渺渺,更想起麵對銀蟒,殺劫臨身時,他一劍擋在她身前……從一個陌生人,到最信賴的朋友,再到內心隱約浮動地情愫。

原來。 被他欺騙,是這樣殘酷的一件事;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已經走入她心中。 而自己已經淪陷地這麽深了。

黎玥苦笑了,她是太傻,早在五寸釘認出她來的時候。 不,甚至早在玉青峰下找不到身體的時候,她就應該動疑心了,可是,卻一直像個傻瓜一樣,被人耍的團團轉。

也許,是因為她潛意識裏總是想著依賴別人,總是害怕孤單一人,總是太過軟弱,才會將一切不利於心中猜測的線索都自動忽略。 黎玥默默想著。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 可是她卻總是處在被動失措的環境裏,從嶽冉。 到白鬱,到楚泓,再到謝東儀……每一次信賴,每一次全心全意的交托,麵對地都是更深層次的背叛和傷痛。

心中有憤怒,也有悲傷,思緒混亂錯綜,甚至連房門被推開,黎玥都未能發覺。 直到來人走入房內,她才恍然驚覺,轉頭看向門口。

出現在房中的,是一個她此時最不想看到的人。

***

推開房門,謝東儀猛地看到黎玥躺在**,神情頓時有些尷尬,錯開視線,低聲道:“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麽早就睡著了。 剛才敲門許久,院內一直沒有聲音。 我擔心你傷勢發作昏迷過去,就不請自入了。 ”

黎玥冷冷望著他,沒有說話,此時的她連起身的心情都欠奉。

帷幕地掩映下,謝東儀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見她衣著完好,以為她隻是暫時休息,便進了房間,取出一瓶丹藥,道:“先別急著睡,這是活血化瘀的藥。 你今日挨了楚泓一劍,縱然沒有傷口,他內力鋒銳,隻怕有暗勁侵入胸肺……”

正說著,他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地麵,月光下,一麵銀晃晃的東西映入眼簾。

“影虛鏡?!”他拖口而出,神色驚詫不已,“這麵鏡子,不是在魏首座死後被歸入天源宗庫房了嗎?”

“庫房裏的那麵鏡子不是影虛鏡,是我從寶庫裏拿來。 而這一麵才是貨真價實的魏首座所製。 ”黎玥疲憊地說道,她已經沒有力氣在這個人麵前編造遮掩的謊話了。

生硬冰冷的語調入耳,謝東儀平和的神情刹那間繃緊了,以他的聰明才智,幾乎是在刹那間就已明白黎玥剛才做了什麽。

他一步搶上床前,xian開簾子。

黎玥轉過頭去,不想看到他。 她長吸了一口氣,竭力以最平靜地語調說道:“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其實我曾經進入過寶庫,在陳垣之前。 影虛鏡就是……”

“先別說這個,剛才你照了多久?”謝東儀粗暴地打斷她地話,急切地問道。

“這與你有什麽關係?”黎玥冷冷說道,謝東儀的態度讓她更加煩躁,她猛地坐起身來,“隨便我照多久是我自己……”

謝東儀一把拉住她,喝道:“你知不知道影虛鏡是什麽能力?!陰毒至極就算是千年銀蟒都承受不住,你以為自己是鋼筋鐵骨嗎?”

拉扯住地手腕傳來一陣刺痛,黎玥生生打了個哆嗦。 剛才她照射影虛鏡太久,身體自然受了灼傷,隻是心中混亂傷痛更甚,一時間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了。 此時被謝東儀提起來,隻覺心中怒氣更甚,大聲喝道:“我若不是有影虛鏡,你還想要隱瞞我多久?!若不是有影虛鏡,我怎麽可能知道自己身邊就是個騙子。 我自然不是鋼筋鐵骨,所以受不了這種欺騙背叛!說到底,你和楚泓白鬱他們有什麽分別?”說到後來,黎玥語調越發冰冷,帶著傷痛後的餘韻和顫抖。 這份傷痛,不僅是為她自己,還有賀丹妍。

謝東儀身形微晃,眸中傷痛的光芒一閃即逝。

月色下,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清冷的風從敞開的大門吹過,撩動輕薄的紗帷,將兩人的身影掩映地越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