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華歌

第五十九章 靜月生香

月色如霜,星辰閃爍,斑駁的樹影在地上搖曳,掩映一處風華雅致的宮室。

一片寂靜中,隻聞水聲隱隱傳來。

少頃,一個修長的身影自屏風後走出。 昏暗火光映著他完美的側臉,猶如盛開的幽蘭,一派精妙華美。 濕漉漉的黑發隨意地搭在肩頭,走到屋中,他頭也不回道:“景凡,什麽時候你也學會白鬱他不請自入的風格了?”

窗畔一個人影笑道,“不是我不規矩,實在是你這裏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一路走來,不自覺就登堂入室了。 ”一邊說著,他慢步走入室內,眉目清俊如含雪之梅,嘴角似笑非笑一抹勾起,恍如俊美非凡的貴公子,偏偏一雙藍眸卻如寒潭冰水,配著一身藍衣,一眼看上去,隻覺冷徹心扉。

“話說澈心,好歹你也是我們皇城的堂堂軍師,這般疏忽,萬一要是有刺客進來可怎麽辦?”

“皇城有你這個頂尖兒高手駐守,我的安全哪裏用得著自己操心?”主人徑自坐到窗前,執起白石茶幾上的梅花凍枝壺,倒了兩杯茶水。 正是曾化名楚泓,潛入天源宗的墨澈心。

來人也不再客氣,長笑一聲,在對麵坐下,道,“好久沒有品嚐你的茶藝了,誰料到你一去就是這麽久。 ”

淡淡的茶香彌漫開來,沉靜地充盈著殿內的每一個角落。 景凡微微抿了一口茶,看著對麵一派悠然自得的動作。 忍不住歎道:“沐浴更衣,賞月品茶,你最近地日子倒是悠哉啊。 留下小白一個人在群狼環伺的天源宗,竟然也不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狼再多,也奈何不了狐狸,不是嗎?”楚泓略一挑眉。 笑道,“再說。 他運氣一向好,我相信他。 ”

“哈哈,也就是小白受得了你這個脾氣,不知道他聽了你這句不負責任的話,會做何感想。 ”景凡爽朗地笑出聲來,片刻,卻笑聲一斂。 正色道,“算算時間,玄王他們那邊也應該到了吧?”

“應該正打得火熱吧。 ”楚泓一派置身事外的悠然。

“隻是不知道這一戰下來,有幾個人能夠活著回來。 ”提起深入天源的諸位同族,景凡略有感慨,“聽聞玄王殿下日前功體大成,剛剛出關。 也不知究竟達到了何種境界,竟然親自涉險。 ”言語間。 對玄王親身入天源明顯不讚成。

“沒關係,有卓隱在呢,他翻不了天的。 ”楚泓笑道,

景凡點頭道。 “芥子珠隻要使用一次就會消失,玄王那邊統共得了十六顆,此次全部用上。 恰好夠他們八個來回。 ”

楚泓敲著桌子,道,“縱然局麵不利,憑著芥子珠,他們也能夠全身而退,但就怕玄王殿下不肯退啊。 ”

“唉,想想卓隱這些年也夠命苦地,平日裏替那個不負責任的主君收拾殘局當全職保姆也就罷了,此次說不定連性命都要搭上。 ”景凡搖頭歎息,神色間卻一片涼薄。 甚至有些不懷好意地笑。

“這樣豈不最好?”楚泓執起茶壺。 替他續了一杯,道。 “隻是若是他們回不來,芥子珠便在戰場上用掉好了。 千萬別落到天源宗手裏,我可不想看到哪一天在魔界內部出現敵人,想想也讓人心寒。 ”

“好冷酷的人啊!好歹也是同僚。 雖然已經翻臉多年,麵上的交情總要保持嘛。 ”藍衣人輕搖著折扇,笑地沒心沒肺。

楚泓輕笑不語。 不是他冷酷無情,自從三百年前那一戰之後,魔界皇血斷絕,皇城一脈日漸式微,如今已經是玄王執掌大局。 這些年來,玄王屢次想要招攬吞並皇城了,雙方日漸離心。 此次若不能趁機削弱其勢力,將來魔皇歸來,也難以收服。

魔皇啊……

想到自家將來的那位主君,楚泓忽然開始有些頭疼了,也許他不應該把卓隱的遭遇當笑話看的。

“被玄王殿下知道,隻怕要恨死你了。 虧他還一直對你青眼有加,竭力招攬呢。 ”看著同僚熟悉的算計笑容,景凡忍不住搖搖頭。

“若不讓他們多接受點兒教訓,日後怎麽收服呢?礙眼地人,當然越少越好了。 ”楚泓平淡地說道。

“隻是澈心……”短暫的沉寂後,景凡放下手中的茶盞,神色逐漸鄭重,“你真的有把握嗎?你要明白,魔界已經失去了皇血,萬不能再失去魔龍血脈了。 一旦我魔界內亂不止,傷了元氣,隻怕是得不償失啊。 ”

“滅破之後才有新生,我有分寸的,無論與龍嘯殿那邊如何不合,也不能傷了魔界的元氣。 ”楚泓點頭道,“此次親身走了一趟,才知道,不僅我魔界,這三百年來,天源宗也早已式微,內部勾心鬥角的厲害。 ”

“三百年前的那一戰,受重創地不僅是我們啊。 ”景凡輕歎一聲。

“渙散失落的也不僅是力量,還有人心。 ”楚泓搖搖頭,“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天源宗的複興,隻怕不遠了,所以,我們魔界也要快了。 ”楚泓神情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有些意外他的話語,景凡眉頭一挑,“怎麽?聽你這意思,在天源宗遇見對手了?這天下竟然有被我們目下無塵的墨大軍師放在眼裏地人?”

“是對手。 ”楚泓舉起茶盞,笑道,“而且單論智計,這一局我已經輸了。 若不是因為運氣好,隻怕連自己都要死在天源宗了。 ”

景凡鄭重起來,剛要追問,一道細微的“吱吱”聲傳來,打破了室內略有沉滯的氣氛。 景凡轉過頭,竟然是一棵小草正扳住門框,探頭探腦地向這邊望過來,頭頂的小藍果子盈盈欲滴。

楚泓招了招手,小草樂顛顛地跑進來,跳到楚泓寬大的袖子上。

“你這裏什麽時候多了這個小東西?這不是棵冰心草嗎,它從哪裏來的?”景凡看地目瞪口呆,素來明白同伴清冷至極又有潔癖的性子,實在難以置信會對一隻小草這麽親切。

“它是我的恩人。 ”楚泓笑道,點著冰心果的小腦袋,“詳情等白鬱他回來,我們再細細說明吧。 ”

“也罷,既然你心有定論,我也不打擾了,”景凡爽快地點點頭,從容起身,告辭道,“龍嘯殿那邊的動靜我會派人盯著,一有情況就過來。 ”

楚泓頷首,起身相送。

兩人並行至門口,景凡忽然轉過頭,“這次謝過你地茶了。 隻是,你地茶,味道似乎變了不少呢。 ”

注視著同伴灑逸遠去的身影,楚泓臉上浮起一絲苦笑,“這個世上,誰能不變?”

“吱吱”聲傳來,是冰心草在拉扯他地衣袖。

明白他的意思,楚泓笑道:“輸了就是輸了,何必耍賴呢。 隻是這次我的運氣比他好罷了。 ”若不是因為誤入封印寶庫,察覺到開封印的力量不是真正的天玄寰宇車;若不是因為動手殺她,那濺到他手腕上的血;若不是因為遇到了它……楚泓低下頭,彈了彈冰心草的小腦袋。 笑道,“我的好運氣,你也是一部分啊。 ”

冰心草抱住他修長的手指,似懂非懂地望著他。

天際一輪霜瑩皎潔的涼月,楚泓仰頭望去,心中有壓力,也有更多的雀躍與期盼,“有你在,天源宗的複興指日可待吧。 這一次,我可不會再輸給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