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4、留白

清晨起身,肖在身邊,伸手過來攬住我的腰,大有不許我起床的架勢。笑著抓開他的手,這個男人,有時會在我麵前露出非常孩子氣的一麵,幸好也隻是在我麵前,否則給他那些下屬看到,豈不是要驚脫下巴。

到茉莉的房間,喚她起床,天色微有些陰沉,隻覺得悶熱,沒來由的心思煩躁,給茉莉紮辮子的時候,一時走神,聽到她小小的痛呼,“媽媽,好痛。”

趕忙停下手,對著她的發根吹氣,“對不起,媽媽紮得太緊了。”

“沒關係,”她甜甜地笑,對著鏡子臭美,“媽媽會紮布卡娃娃的小辮子,比肖爸爸紮得漂亮。”

哭笑不得,有一次周末,我睡得遲了,醒來隻看到肖正滿頭大汗地與茉莉的頭發做鬥爭,小家夥對著鏡子扁嘴,又不敢說,看到我下來,兩個人的表情都是脫離苦海。

送她去幼兒園,園門口的老師遠遠看到,一把就把茉莉抱過去,“小茉莉,今天也打扮得好漂亮。”

笑著擺手離開,坐進車裏,又覺得悶熱,怎麽已近深秋,上海的天氣還這麽怪異。到了學校,桌上擺了包橘子,一問,原來是同事的婆婆來了,帶來自家種的土產,給大家嚐鮮。上了兩節課,嘴饞,剝開吃了一個,旁邊有人奇怪,“留白,那橘子好酸,我們吃了一口都扔了,你怎麽吃得這麽開心。”

“酸嗎?我不覺得啊。”意猶未盡,伸手又剝了一個。突然動作頓住,隻是怔忡,半晌,站起身來,撥電話到學部,“是,下午我要請假,去醫院。”

握著檢驗單,走出醫院大門。陰沉的天色終於褪去,秋日陽光灑下來,很是溫暖。抬頭,眯起眼睛,手已經伸進包裏去摸電話,不知為何,又收了回來。

一個孩子,我的,肖的,我和肖的,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一個家庭中,夫妻反倒是唯一沒有血緣關係的組合,唯有藉著孩子,兩個人才能血脈相連,從此一生都會以此為係。

肖是想要一個孩子的,時不時地會在我麵前提起,並且對兒女成群的朋友公開表示無比羨慕,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而我,以後就真的和這個人,水*****融,分不開了。

分不開了——散漫地開車,不知不覺,久違的道路出現在麵前,轉入小巷,將車停進熟悉角落裏,坐在車裏,長久地發呆。很久沒來了,隻是不知道要去哪裏,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些什麽,本能地,又躲進熟悉的角落,發呆。這個習慣,究竟是什麽時候養成的?很久以前,有個人明白,會一直找到這裏,敲我的車窗,把我拉出來,追問我為什麽,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已經過了幾個世紀,久得連我自己,都以為要忘記了,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茫然接起,肖在那頭聲音急切,“留白,我剛才打電話去你的學校,她們說你請假去了醫院,怎麽了?”

“肖——”這聲音,好像一陣有力的風,吹得我瞬間清醒,肖,我有了你的小孩,你高興嗎?你想做爸爸,想了很久了吧,很快,你就能如願以償了。許多話活潑潑地從心裏冒出來,但說出口的,隻是簡單的一句,“沒什麽事,晚上見麵再跟你說。”

“開什麽玩笑,你在哪裏?我現在過去接你。”那邊有車門拍上的聲音,然後就聽他發動車子。

“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笑,不想在電話裏告訴他,不想錯過肖聽到這個消息時的表情,一定是精彩非常的吧。掛上電話,最後看了一眼熟悉的小巷,我也發動車子,準備駛離,透過斑駁樹影,陽光從晶亮的車窗上閃過,突然看到巷口站著一個男人,愣愣地盯著我,完全沒有閃避的意思。

楚承?!!!刺耳的刹車聲,車子堪堪在他身前頓住,我坐在車裏,一時不知是真是幻,世界轟然崩塌,不敢眨眼,隻怕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再次睜開,他隻是一個幻影。